“鈴——鈴——鈴”
一陣急促尖銳的鬧鐘聲響起,睡的又深又熟的卓展猛然坐起,頭上還滲著細密的冷汗,粗重的喘息也久久難平。
呆坐了兩秒后,卓展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趕忙查驗自己的身體。然而卻發(fā)現自己穿著熟悉的藍色格子睡衣,身上竟沒有一絲燒傷、灼傷、刺傷,也沒有任何的痛感。
卓展慌張地抬頭環(huán)視四周,卻驚訝地發(fā)現他居然是在自己的房間里。不,這并不是自己現在在江家的房間,而是……而是在四年前原來那個家里的房間里。
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用小刀刻過的書桌,做了一半的模型,散亂堆在地上的航空科普雜志,用網兜掛在門后的半舊足球,還有喝完牛奶沒來得及刷的杯子……一切都熟悉的那么真實,那么可怕。
卓展雙手顫抖地抓起身上的史努比夏涼被,閉上眼睛輕輕嗅著,是熟悉的青檸茉莉花的味道,那個媽媽最喜歡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倏然,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鈴——鈴——鈴”
又是一陣急促的鬧鐘聲,讓沉浸在悲傷和喜悅中的卓展陡然一個激靈,心臟砰砰直跳。卓展下意識地伸手按停了鬧鐘,輕輕吁了口氣。
不對,這一定是夢,難道是夢中夢?卓展,清醒清醒,快點醒來!
卓展不斷提醒著自己,猛掐自己的大腿,卻只感覺大腿外側一陣實實在在的疼痛,疼得他齜牙咧嘴。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露出媽媽那熟悉的笑容:“小展,快,起床了,我在外面都聽見鬧鐘響了好幾遍了。一會兒段飛就過來了,今天你倆不是還要去航模展嗎?這個周末錯過了,就要再等兩個月了哦。”
愕然的卓展瞪大眼睛看著媽媽,掀起被子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緊緊抱住了她,嚎啕大哭。
“怎么了,做噩夢啦?這么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眿寢寽厝岬負崦空沟念^發(fā),慢慢推開了他:“沒事了,人都醒了還哭,有媽在家呢。快去刷牙洗臉,早飯都快涼了?!?p> 看著媽媽轉身踱向廚房的身影,卓展心潮彭拜。曾經失去的家、失去的媽媽就這樣回來了,似乎這一切些從來未曾失去過一樣。
難道,難道父母的遇難才是自己做的一個長長的噩夢?
也許吧,這噩夢太長了,終于醒了,好在媽媽在,家也在。
卓展快速洗漱完畢,捋了捋濕漉漉的頭發(fā),漫步走到餐廳,拉開餐椅,坐在灑滿朝陽的餐桌旁,一邊仔細咀嚼著媽媽拿手的流心荷包蛋,一邊瞇眼看著窗外熙熙攘攘的晨練場,心曠神怡。
“媽,我爸呢?”卓展抬起頭,一臉陽光地問道,就像小時候那樣。
“你爸一大早就去江老的實驗室了,他們搞的那個實驗都一個月了,還沒有任何突破。你爸這早出晚歸都大半個月了,你這孩子是不是睡糊涂了?”媽媽一邊擦拭著灶臺,一邊叨嘮著。
卓展欣然一笑,連連應聲道:“嗯嗯,是睡糊涂了,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噩夢呢?!?p> 就像媽媽說的那樣,之后段飛來了。卓展跟段飛興致沖沖地去了航模展,買了好些航模零件回去。
傍晚又去時代廣場那里的足球場踢了一場足球。
晚上卓展遲遲沒有睡,一直等到爸爸回來,跟爸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好久。
第二天依舊如此,卓展跟段飛去壯子家玩兒新出的游戲,下午幾人去段越的小提琴比賽給她加油,壯子請大家吃了麻辣燙,回來又被媽媽數落了一頓,然后入夜再等爸爸回來,次日早起去上學,周而復始。
這樣平淡卻奢侈的日子讓卓展甘之如飴、樂在其中。
他似乎泡進了一池溫暖的蜜泉中,越來越舒服,越來越困,而腦海中似乎有一些重要的身影在慢慢淡去。是什么呢,想不起來了……管他呢,現在什么都不重要了,有爸媽在身邊的日子最重要了。
恍恍惚惚,日子竟這樣溫馨平淡地過了一個星期,直到這一天。
這天依舊是周末,時代廣場的足球場上綠草如茵,陽光旖旎,惠風和暢。
踢完一場球的卓展悠閑地坐在臺階上,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著汗,看著遠處當守門員的段飛開始第二場。
突然,射飛了,球一下子飛出了球場,落向旁邊的跑道。
只聽一聲女孩子“啊”的叫聲,卓展尋聲望了過去。
那女孩子捂著腦袋,指向球場叫嚷著什么,一襲長長的紅裙映入卓展眼簾。卓展腦海中瞬間激過一道閃電,驀地打了個冷戰(zhàn)。
卓展驟然心驚,凝神仔細端詳著那個女孩,然而這個女孩的臉很是陌生,沒有任何印象,只是……只是這身紅裙……紅裙……
卓展的瞳孔漸漸放大,一個早已消失在記憶深處的身影逐漸拉近、清晰、放大。那張靈秀頑皮的圓臉,那身衣袂飄飄的紅裙……是妘兒!
卓展唰地站了起來,赤妘身后無數的身影相繼出現了。火神祝融、女使玄梅、繡兒、滕風、陳玉玉、呂伯、呂娘、小蝶、虎子、封魄、赤樞、琥珀、荀伯、武翰……
洶涌而來的記憶讓卓展的大腦一下子亂成一團麻。
然而穩(wěn)住心神后,這些記憶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實。不,這不是夢,夢境不會這么真實,這就是事實。
可是……如果這是事實,那現在自己所處的世界又是什么呢?卓展雖不愿承認,但早已冷靜下來的思緒讓他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才是虛幻的,爸爸媽媽,早已不在了。
卓展呆呆立在石階前,球場的嘈雜聲已不再入耳。他雙手顫抖,緊咬嘴唇,默默閉上了眼睛。
他明白了,這里是他的內心世界,是他一直逃避卻無法逃得掉的心魔。
父母遇難后,他一直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以至于見不得別人提父母,一提到父母的事情就悲從心來。過生日也不再吃蛋糕、吹蠟燭,甚至之后見到溫暖慈愛的呂娘,仍要自我麻痹的把呂娘當成媽媽。
這些都是他不愿接受現實的懦弱表現,是他的回避和放任使這個心魔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強大,強大到能夠一下?lián)糁兴拿T,將他瞬間吞噬,溫水煮青蛙……
如果我一直沒清醒過來會怎樣呢……會永遠這樣做夢下去,還是就這樣睡去……
心念閃電,卓展心中一陣后怕。對,現在要做的就是必須逃離這個世界,可是究竟要怎樣才能出去呢……
卓展突然睜開眼睛,微微抿了抿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轉身就朝家的方向跑去,任憑后方的段飛對他大聲呼喊,也沒有回頭。
門沒鎖,卓展似乎輕易就能推開門進來,他也覺得不可思議,但為什么之前就沒發(fā)現呢。
卓展氣喘吁吁地站在客廳,看著系著圍裙在廚房水池前擇菜的媽媽,聲音冷漠而顫抖:“媽,我身上那顆紅痦子在哪個部位?”
然而媽媽只是稍稍停頓了一下,仍舊繼續(xù)埋頭擇菜,笑語盈盈道:“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去沖個熱水澡吧,沖完出來吃西瓜,都給你放冰箱里鎮(zhèn)上了?!?p> “媽,我身上那顆紅痦子在哪里?”卓展雖然心中早有定論,但仍是不甘心,仍要追問出自己本就知道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媽媽就像沒有聽見自己的質問一樣,一邊擇菜一邊笑著說道:“這捆韭菜很嫩啊,晚上給你包韭菜盒子吃,等你爸回來一起吃吧。”
卓展早已心緒難平、激憤難耐,他沖過去,一把將媽媽轉過來,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卻早已沒有了熟悉的感覺。
“媽,我再問一次,我身上那顆紅痦子在哪兒?你,究竟是誰?”
“我是你媽媽呀!”
媽媽的笑容很燦爛,卻是那樣的扭曲。
卓展知道,自己如果真的這樣質問媽媽,她肯定不會一笑置之的。這個人,不是媽媽!
那個他一直在逃避的事實,他此刻必須勇敢接受、正面面對了。那就是,他的父母早已死了,不管他多么不情愿,父母都不會再回來了。
激烈的矛盾在卓展心中強勁沖擊著,他看著那張和媽媽一模一樣的臉,卻始終無法下得去手。他的腦子亂得像一鍋粥一樣。
驀地,卓展想起了火神祝融那句“逃離死劫的精髓就是與法器‘共情’”。
他隨即緊閉雙眼,意志力高度集中,心中默默搜尋著法器的影子,不停地默念“救我……救我……救我……”
倏然,一股極強的亮光自意識深處刺來,睜眼的瞬間,卓展的右手出現了他熟悉的冰鎢劍,左耳的冰兌圈也冰冰涼涼的墜在耳畔。
必須跟自己的過去做個了斷了。卓展的眼淚不住地流下,然而眼神卻異常的堅定。他大叫著,奮力揮起冰鎢劍,劈向了那個與媽媽有著一副模樣的身影。
劍身觸碰到身體的一剎那,周圍的景致驟然消失不見了,連同那個惟妙惟肖的媽媽。
卓展瞬間身處一片荒嶺,周圍漆黑又寂靜,只有昏暗的月光從婆娑的樹影中漏下來。
正當卓展疑惑之時,遠處傳來了一強一弱兩個腳步聲。腳步踩在泥土上,發(fā)出細膩黏著的沙沙聲。
隨著腳步聲漸漸逼近,借著幽暗的月光,卓展終于看清了對面的來者。
是一個男人領著一個男孩,看樣子像是一對父子。
男人一襲灰色束腰長衫,長發(fā)在腦后綁成一束,久經滄桑的臉上遍布傷疤和胡茬。
男孩留著可愛的齊額鍋蓋頭,肉嘟嘟的小臉粉雕玉琢,也是一身灰色的小褂。
只見男人和男孩停在了卓展面前,幾乎同時開口:“恭喜你戰(zhàn)勝心魔?!?p> 男人微笑說:“我是冰鎢劍?!?p> 男孩緊跟著說:“我是冰兌圈。”
隨后兩人又異口同聲地說:“初次見面,請多指教?!?p> 卓展不停地點著頭,心中萬千的感慨和動容都化成了兩行熱淚,他撲向男人和男孩,緊緊抱住了他們,熱忱笑道:“謝謝你們,我叫卓展,今后……請多指教?!?
峰雪打火機
下回預告: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