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相碰,我愣了一下。也許是因為白衣男士的話讓我不知道怎么接,也許是因為這個男孩靦腆的笑意。我避開他的眼神,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干得有點要掉皮,低頭愣愣的看著自己手指轉(zhuǎn)著耳機線。男孩算比較清秀,雖然不是很白,男孩頭發(fā)也有些長,但是劉海還沒有擋住他的眼睛。盡管依舊是逆光,他的眼睛還是亮的很。
“你是師大的?”白衣男士問。
“為什么你會認為我是師大的?”我沒有打算要回答他的話,只好轉(zhuǎn)移話題。
“你手上的學生證那一排字那么長,我猜是師大的。”他指了指我手上的學生證。
從他的角度是反方向,他應該是看不清上面的字,我低聲敷衍了一聲:“哦,嗯。”
我是師范大學,但是我心知他說的不是我的學校,而是本地的師范大學,他應該誤以為我是本地大學生返家,此刻我并沒有想解釋。我把證件下的車票撫平,它被之前汗涔涔的手弄皺了。隨手夾在證件中,放回背包里。
本以為一系列動作已經(jīng)將話題引開,沒想到白衣男士一直在繼續(xù)問。
“你是學什么專業(yè)的?”
“純藝,美術學。”
“我也算半個藝術生呢,也跟藝術有關,學過一點畫畫?!睕]想到清瘦男生接話了,他側(cè)著頭看向我這邊。
“那你是學什么的?”我有點好奇,但還沒開口,白衣男士就先問了。
“建筑學,學建筑的?!蹦猩檬种冈谧郎袭嬛鴪A圈比劃,解釋說:“設計類,很少人理解這個專業(yè)?!?p> 可能沒聽過這個專業(yè),也可能以為設計類和藝術類相關,我的好奇心也被勾起來了,也跟著問:“是環(huán)境藝術設計類的那種嗎?”
男生搖搖頭,說不是,一邊低眉用手指尖點點桌子比劃比劃,想要盡力說明白自己的專業(yè),又說不清楚的樣子,看著挺逗。
白衣男士打趣道:“既不是家裝,又不是結(jié)構(gòu)混凝土,你自己也說不清楚,說明還不專業(yè)。”
男生有點臉紅,想反駁又懊惱自己沒辦法說清楚,偏下頭撇撇嘴,轉(zhuǎn)過頭和隔壁小男孩搭話:“你多大啊?”
“滿十六了”
“你不讀書???”不知道這清瘦男生是本來也這么多話,還是想掩飾自己,而找小男孩來打破尷尬。
我笑了笑,重新戴上耳機,沒打算繼續(xù)聽,轉(zhuǎn)過身面向老太太這邊。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說話聊天,還是因為坐在了床尾過道邊,空氣清新的原因,暈車的感覺減弱了。
賣盒飯泡面的列車員已經(jīng)走過兩趟了,車上的人大部分已經(jīng)在吃午餐了,整個車廂里彌漫著泡面味以及飯菜味,本身就空氣稀薄的車廂被復雜的氣味充滿。平時覺得香的食物在這個環(huán)境下變得更加濃郁,然而人聞著卻沒變得那么享受,反而讓我這個暈車族的胃部再次泛起層層壓不住得惡心。
過道上端著泡面的人絡繹不絕,受不了味道的我不得不再次移到里面窗口坐下,趴在桌子上面朝著窗戶,手指停不下來的在窗戶上畫。列車上的溫度和外面的寒冷已經(jīng)有很大溫差了吧,窗戶上蒙上了薄薄的水氣。我用拳頭蜷縮的紋路畫出一個腳印的形狀,手指輕輕點上腳趾的形態(tài),畫了一個又一個,透過這些腳印看到外面快速掠過的樹,來不及看清一點就已消失得很遠很遠。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的生活可以過得快一點,想著想著有些昏昏欲睡。
耳機里的音樂突然暫停,震動聲把我拉回清醒狀態(tài)。
“喂媽?”
“暈車了嗎?吃飯了沒?”媽媽的關切語氣從電話線那頭傳來。
“有一點點,吃了一點的?!泵看卫蠇寙柕臅r候,我總是這樣回答。
“哦好,注意安全哈......我跟你講哦,我已經(jīng)到家了,跟你爸吵了一路,我說他就是個不知好歹的人......”老媽關心的話我還沒來的及接,后面的抱怨就像點燃了的鞭炮。
真的不是很想聽到這些,但是我是她唯一的垃圾桶,耳朵卻不能自己選擇性屏蔽。
“算了算了咯,吵架傷身體,都這么大年紀了,何必呢。”
我的話并沒有起到作用,耳機里的那邊聲音越說越大了,有時還夾雜著爸爸在那邊的低吼反駁。
我這邊說什么那邊好像都聽不到一樣。為避免別人覺得我很奇怪,嘴巴一張一張想說話,卻又頻頻嘆氣。我只得撐著腦袋擋住自己的臉,面朝著窗戶,看著窗戶上的腳印從清楚到模糊。不管我這邊如何不斷地畫,依然還是擋不住變得消失不見。
直到那邊再次爭執(zhí)起來,媽媽掛了電話。我能想象到那個熟悉的場面:一個瘋狂咆哮揮舞著手的媽媽,一個唉聲嘆氣用悶拳打著沙發(fā)的爸爸。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撥去了爸爸的電話,空有嘟嘟嘟的無人接聽。我有些焦躁難安,手一揮把面前氤氳的水氣胡亂擦掉,我害怕他們像那年一樣又打起來,咽了咽口水,喉嚨干澀得發(fā)緊,想平靜又難以壓住心里的不安。
索性躺下來,戴上耳機。
“人群中哭著你只想變成透明的顏色......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得保護色......”耳機里傳來的音樂總是這么的應景,就好像讀得懂我的心思,一滴冰涼順著臉淌下。我抬手擋住自己的眼睛,嘗試擋住它。發(fā)現(xiàn)越掩藏越蓋不住它要決堤,轉(zhuǎn)過身背對所有人,蜷縮在被子里,這樣我能更勇敢一點,讓它流得無聲無息。
漸漸地好像周圍都很安靜了,因為耳機里的音樂聲顯得更大聲了。震得我耳痛,摸索著關小點聲音,這才發(fā)覺剛剛我是睡了一覺了吧?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好像都沒有什么印象,手機顯示居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多小時了。抬起頭來環(huán)顧一下四周,大家都在鋪位上躺著了,只剩下清瘦男生一個人坐在過道窗戶邊側(cè)頭看著窗外。
我坐起來,理順下亂糟糟的頭發(fā),找出濕巾擦了擦臉,怕是否還有未干的痕跡。清瘦男生轉(zhuǎn)過來,笑著遞過一瓶口香糖,向我示意。
莫名的我被他的舉動逗笑了。很奇妙,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這是人的特性嗎?突如其來的笑意就覺得很暖心。
而對面坐著的他手拿著口香糖呆呆的停頓了一下,又靦腆地收回手。
空氣突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到仿佛就剩下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