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樣貌清秀的女孩，長長的黑發(fā)，一身粗布衣衫，雙袖挽著，手上因為搓衣服，變得通紅。露氣太重，她額前的秀發(fā)沾上了水珠，粘成一團(tuán)。
她站起身子，因為懷有身孕，動作有些緩慢。至少得有七個月了吧？
她沖小花笑了笑，之后就目不轉(zhuǎn)睛盯著陸小玖，顯然，她不認(rèn)識她。因為她是府里的下等丫環(huán)，府里再大的事，都輪不著她出面。
“姐姐，這位是小九姐姐，是小花替小寶寶請的大夫。”小花一臉興奮，那女孩則淡然了許多，她已經(jīng)請了好些大夫，都說沒救了，她不過是個女子，或許真的懂一些醫(yī)術(shù)，但又如何能救得了她的孩子？想到此處，臉上浮現(xiàn)一抹憂郁。不過，很快便掩去了。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流淚。
“你的孩子怎么了？”不管她信還是不信，既然答應(yīng)了小花，陸小玖無論如何，都要盡力一試。就算她治不好，也可以請更好的大夫，天下間那么多名醫(yī)，總會有人治得了她的病的吧？
“大夫說，孩子胎位不正，很可能難產(chǎn)?！辈还芩懿荒苤?，她還是決定說出來，哪怕只有一線希望，她都要救自己的孩子。
胎位不正，是個大問題，但也不是絕不能治的啊。陸小玖伸手替她診脈，她忽地眼睛一沉，盯著她的肚子，“姑娘你也有了身孕？”
陸小玖的心像被什么東西蟄了一下。每當(dāng)有人說起此事，她都恨不得把曲小風(fēng)撕了。下什么毒不好，偏偏下這種毒。哪怕給她吃鶴頂紅斷腸草都好啊。
陸小玖不說話，算是默認(rèn)了。她不默認(rèn)又能怎樣？怎么跟人家解釋？越否認(rèn)，人家越會覺得她心里有鬼。
“你這胎位，確實有些不正，孩子也有些弱，想來是你本來身子便不強(qiáng)，影響了胎兒?！?p> “沒錯，小九姐姐，你真歷害。其他的大夫也都這樣說。他們說，現(xiàn)在還瞧不出來，等寶寶再大一點(diǎn)，等到生產(chǎn)的時候，寶寶就會窒息，難產(chǎn)，會胎腹中?！?p> 憑心而論，這些大夫說的沒錯，除非找到精通生產(chǎn)，經(jīng)驗豐富的大夫，悉心調(diào)理，或許有救。以陸小玖的醫(yī)術(shù)，不可能。
“姑娘不必難過，生死有命。這些日子，我早就認(rèn)命了。”淡淡然的語氣，落到陸小玖心里，一陣酸楚。
生死有命。說得容易，只怕她是鐵了心隨孩子而去的吧？
聽小花說，她的丈夫原是云家的家奴，因得罪了一個江湖人物，被人報復(fù)殺害了。兇手至今也沒抓來，留下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云家自然不會為了一個下人，花費(fèi)多大的氣力去查找兇手，差不多也就不了了之了。她不能替丈夫報仇，唯一的期望便是這個孩子，如今孩子也要離她而去，她又有什么獨(dú)活的理由呢？
“你跟我回去，我替你好好檢查一下。這幾個月，粗活重活什么的你就不要做了，安心養(yǎng)胎。你放心，我治不了，總有人能治?！?p> 她的情況，比陸小玖想像的更糟。孩子的狀況并不好，如果不及時調(diào)理，只怕他都等不到難產(chǎn)的那一天。
若是普通人家，遇到這種情況，當(dāng)真只有認(rèn)命了。但陸小玖不想認(rèn)命，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善良的母子死在她面前，不論如何，她都要盡力一救。
她生無可戀的模樣，陸小玖看了便心疼。“我覺得，你的病，也許有個人能救?！标懶【料雭硐肴ィ挥兴?，這個能讓她中毒中得跟懷孕一般的血手神醫(yī)，能救治這病吧？
“血手神醫(yī)？”凡是生過重病的人，沒人沒聽過這家伙的稱號。也許你不知道當(dāng)朝宰相，武林盟主是誰，但一定知道天下間有這么個性情古怪，救人全看心情的血手神醫(yī)。
林輕云自然聽說過，但她想都不敢想。她心中所想的，長樂最有名的古大夫能出手替她診治就已經(jīng)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可惜，就連這個心愿，她都沒達(dá)成。她一沒錢，二沒權(quán)，古大夫憑什么替她診治？
眼前這位女子居然說幫她請血手神醫(yī)，難道她與血手神醫(yī)有舊？
有舊？的確有舊。陸小玖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們的舊，還不是一般人能算得清的。
林輕云撲通跪下，她挺著大肚子呢，居然說跪就跪，還不給她反應(yīng)的機(jī)會，真是……
哎，陸小玖扶起她，麻煩不要動不動就跪好不好？她長這么大，還沒被人跪過，今天居然連跪兩次，真是要命啊。
小花不知道血手神醫(yī)是誰，姐姐說是比古大夫還要?dú)v害的大夫。姐姐好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過了。這一切都是因為小九姐姐。她膝蓋一彎，又要下跪，陸小玖這次反應(yīng)倒不錯，一把拎她起來，“你們倆個，也體諒體諒我好不？你一跪，我還得來扶，扶吧，難受，不扶吧，折壽。你們是希望我難受還是折壽？”
小花到底還小，眨巴眨巴眼睛，想小九姐姐是不是生氣的時候，林輕云已經(jīng)笑了起來。小花看到姐姐笑了，也跟著憨憨地笑了。
陸小玖原本打算讓小花去找云少卿的，不過想想，這小丫頭小小年紀(jì)，云少卿的護(hù)衛(wèi)未必會放她過去。反正眼前這兩位也不是什么居心叵測之人，她便直言相告。小花聽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小九姐姐，你還是要求我做別的事吧，小花什么都能做，小花會做飯，會洗衣服，會砍柴……”
她說得極是誠肯，陸小玖倒也不忍拂了她的意，“那好，你就幫我照顧好輕云姐姐，如果有事什么，就去找一位叫映月的姐姐，她會幫你的?！?p> “好，我一定照顧好輕云姐姐。”小花拍著胸脯保證，樣子很是可愛。
本來，林輕云說要送她回去，陸小玖想想，還是算了，反正剛剛府里已經(jīng)走了一遍，她又給指了方向，若是再迷路的話，她就是傻子了。
這次還算順利，沒用多久，便回了蔚蘭軒。云少卿正鼓著腮幫子坐在那里生著悶氣。不用說，他的小心靈受到了嚴(yán)重的傷害。
正好映月過來送茶，她接過映月手里的茶，推門緩步走了進(jìn)來。
茶是他最愛喝的紅茶，江湖中人，很少有愛喝紅茶的。這茶喝起來沒什么澀味，不夠勁。他就是個例外。
“找到少夫人了嗎？”云少卿心里空蕩蕩的，只要不知道她的去處，他總是這樣。
“找到了。”陸小玖輕笑，兩個酒窩格外好看。
“小玖？”云少卿跳起來，抓著她的手，想到什么，狠狠地甩開，“你舍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