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白茫茫的霧霜籠罩了整個草甸,讓這片高山草甸朦朦朧朧地宛如仙境。
只是人走在其中,卻耐不住那股高原清晨冰寒的冷意,連及膝高的蒿草也仿佛被凝結(jié)似地不再晃動。
站在高處下望,還能看見那一片湖水,此時的湖水卻沒有半點漣漪,只剩下光滑如冰面的湛藍色。
這么個清冷寂靜的早晨,營地里卻早早地?zé)狒[起來,紳士們仿佛都忘卻了昨晚直至深夜的篝火晚會帶來的疲倦,急急地吩咐著隨從們喂馬馭犬,打點一應(yīng)狩獵的行頭。
照慣例,秋狩將于今天開始;五天內(nèi),收獲最豐的獵手將贏取皇室頒出的獎賞。
以前那個極好狩獵的攝政王在的時候,自然沒有人敢搶了他的風(fēng)頭;這次攝政王后雖然親至來主持今年的秋狩,但她當(dāng)然不會親自率隊騎馬沖入密林中行獵;因此早就頒下諭令,這次的秋狩各王公大臣,貴族豪門等可自行其事,不必隨侍在皇室身旁。
得了自由的貴族們,自然都厲兵秣馬,要奪取今年秋狩的彩頭。
被周圍的吵雜聲攪擾了好夢,艾也早早醒了過來,自顧在榻上做著扭曲活動身體的熱身動作。
他也算是半個騎士身份了,和蘭特一樣,獨居一個小小的牛皮帳篷,不需和其他的家族武士們擠在一起。
做了幾個動作之后,正感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熱,渾身舒暢的時候,艾突然停了下來,坐在塌上。
厚重的簾門被掀了開來,一個人影自外走了進來。
來人是葛尼亞。
她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狐裘,長長的秀發(fā)盤了起來,在頭頂精心梳成一個發(fā)髻。
艾微微詫異,照理說這個時候這位夫人應(yīng)該仍在享受好夢,怎么會起這么早?還獨自來到艾的帳篷內(nèi)?
牛皮的帳篷很嚴實,將寒意完全擋在了外面;加上簾門內(nèi)兩個大大的火盆里,大塊耐燃的竹紋炭經(jīng)過一夜,仍在散出大量的熱量,讓帳內(nèi)和帳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葛尼亞脫下了狐裘,狐裘下是薄薄的絲質(zhì)睡袍,貼著身體,勾勒出如鬼斧神工般的曲線;以及邊緣處露出的,比絲袍更幼滑的肌膚。
葛尼亞走到艾的塌旁,隨意地坐了下來,勾魂的雙眼掃了艾一下:
“聽說昨晚那個阿爾伯特的大小姐來勾搭過你?看來你這位圣域大高手可真是搶手的很啊?!?p> 葛尼亞輕笑了起來,隨后轉(zhuǎn)過頭去,似是無意地低頭擺弄那雙如春筍般纖長的雙手,絲袍的領(lǐng)口微微下垂,隱隱約約露出一小片驚心動魄的白皙。
“阿爾伯特雖然是黃金家族之一,但那位大小姐風(fēng)評可一向不怎么好,招攬你未必便有什么好心了。。。我葛尼亞家族雖然在別人看來有些式微,但傳承幾百年的家族,自有其底蘊,你要是誠心在我這里做下去,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的。”
說完,葛尼亞朝著艾露出個蕩人心魄的笑容,不等艾做什么回答,便自顧站起身來,披上狐裘,款款扭腰,走出帳去了。
艾看著仍在晃動的帳門,深吸幾口氣,眼睛里迅速恢復(fù)了冷靜之色。
葛尼亞這樣的絕代妖嬈,要是蓄意勾引人的話,確實沒有什么人可以抵擋;只不過,艾從來便沒有對她這樣的貴婦人有過什么幻想。
在那對看似嫵媚如絲的眼神之后,艾仍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股生與俱來的不屑和蔑視。
艾很熟悉這種眼神。這兩天他冷眼旁觀,葛尼亞一改常態(tài),在人前似是與辛格拉爾打得火熱,但眼中也便是同樣的眼神。
雖然談不上有什么太多的接觸,但艾已能感覺到,葛尼亞這個大陸有名的妖女,并不象傳言中的那樣生性放蕩,水性楊花;而是極為高傲,對看不上的人素來不假辭色。
“自己這么小小的流浪圣域,在京城里算是個毫不起眼的角色,有什么地方,值得這個高高在上的美人親自出馬,蓄意勾引呢?”
艾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籠罩在草甸上的寒霧已經(jīng)慢慢散去,抬頭遙望,山腰上那一片灰色的城堡重樓,卻仍被厚厚的冷云深鎖著。
空蕩蕩的大殿中,隨著落在厚重青石上的靴聲,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他走的并不是很快,但所到之處,濕重的霧氣被馬上驅(qū)散了開來,殿堂中,隨著他前行的身影,仿佛逐漸亮堂起來。
男子走到大殿的盡頭,停下腳步,朝上方微微躬身行禮。
當(dāng)今的攝政王后安米達.凱尼恩坐在那張高高在上的寶座之上,一頂九芒星的水晶后冠戴在頭上,燦爛奪目的鳳袍直拖到下面的石板上。
可她的周圍,并沒有一個宮女或是侍衛(wèi),讓當(dāng)中的那張寶座以及坐于其上那個女子,顯得有些孤零零的。
見到圣騎士團團長進來,安米達只是點了點頭致意,作為還禮,并未開口說話。
“見過王后。聽說一早雷諾公爵和宋侯爵兩位大臣都來覲見過您,不知情況如何?”
亞瑟首先開口,聲音并不很響亮,但卻清晰地傳到了空曠的大殿中每一個角落里。
“還能怎么樣,”
安米達皺起了修長秀麗的眉毛,
“斐迪南還是在那里一個勁的哭窮,語中還暗帶威脅,意指若不給他所要的支持的話,哀家就休想動用帝國財政的一個金盾,哼!”
“那雷諾軍團長又是如何表示的?”
“嗯,老雷諾倒是低調(diào)的很,沒有像先前那樣動不動就拿邊境戰(zhàn)事來施壓。難道就像你先前說的,雷諾家有什么把柄給斐迪南抓住了?”
“應(yīng)該是這樣的。不過,相比起斐迪南,我更擔(dān)心的還是雷諾。此人城府極深,現(xiàn)在的低調(diào)只怕是掩人耳目,必在暗地里籌謀著什么厲害的反擊手段?!?p> 安米達沉默了下去,似在猶豫思索著什么,良久,才開言問道:
“照你看來,我現(xiàn)在該如何處之?”
亞瑟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說道:
“四天后的秋狩獻禮晚宴,是個最好的舞臺了,雙方有什么底牌,必然會在那時亮出來。王后殿下只需靜觀其變,看他們斗個兩敗俱傷就行了。”
“嗯,這樣嗎?”
安米達王后未置可否,閉起了長長的鳳眼:
“我有些倦了,亞瑟你也下去休息吧,讓楓羽來陪我聊會天就行了?!?p> 楓羽.休緹走入大殿的時候,安米達王后一個人倚在高座之上,仿佛已經(jīng)睡著。
黯淡的天光從兩側(cè)落地長窗射進來,照在她的臉上。從秀麗的輪廓可以看出,當(dāng)年的王后必然是一位顛倒眾生的美女;只是歲月無情,無論怎樣的保養(yǎng),細細的皺紋仍舊爬上了那張如花秀顏的眼角和額際。
聽到腳步聲,安米達王后睜開眼,露出自內(nèi)心發(fā)出的笑容,一瞬間,仿佛從那個高不可攀的王后轉(zhuǎn)回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美婦。
將手遞向楓羽,示意其攙扶自己走下寶座:
“把你這個風(fēng)流公子從美人堆里抓過來,陪我這個老太婆;你心里肯定在罵我吧?”
“哈哈,要論美麗,就算是再過十年后,這里也沒有幾個女人能和三姨你比的?!?p> “真會甜言蜜語。”
安米達在楓羽的攙扶下,走到長窗邊上,看著上方陰沉沉的天氣:
“要下雪了嗎?”
“是啊?!?p> “四天后的晚宴,不知道又會發(fā)生些什么。。。亞瑟勸我來主持這次秋狩,雖然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是小羽,我還是覺得好累。”
“三姨你也不用太擔(dān)心了,只要有亞瑟團長大人的支持,那些人無論怎么斗,都不敢動皇室的腦筋的?!?p> “話是如此,不過,圣騎士團雖然強大,但按例不能過問帝國內(nèi)斗,很多事亞瑟也是有心無力的。我不好經(jīng)常去找他;在這里能陪姑姑談?wù)勑牡?,也只有小羽你了。?p> “那我就在這里陪您茗茶閑聊吧,如果下雪那就更好了。說起來,我的茶藝一道還是小時候三姨您親手教會的呢?!?p> 雪終于下了起來,但只限于山腰以上的那一片。下方草甸遠處,甚至還能看到陽光從云縫里露出來。
山里的氣候,一向是如此的變化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