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落日終于完全沉沒到地平線下,天空中,最后那絲光亮也逐漸消去。
整座雪峰很快便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甫入夜,山上的氣溫便快速下降,厚厚的皮襖在如刀般的冷風之中,感覺就像紙一樣薄。
領頭的哥迪斯從懷里取出枚特制的防風火把,點燃,昏暗的光線下身邊景物模模糊糊的,周圍山影黑魆魆的,不時有不知什么獸類的嘶吼聲隱隱傳來。
“離山腳至少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看來今天是不可能趕到了。”
哥迪斯喃喃道。
“那個地方就在前頭了?!?p> 身旁的樂武沒頭沒尾地回答了一句。
摸著黑再勉強走了百來步后,樂武往右一拐,拐到了座巨巖的背后;巨巖有十來米高,背后仿佛有著條隙縫,卻被如瀑布般傾覆下來的雪填滿了。
樂武走到最貼近山體的內側,用力用雙手冰爪抓了幾下,這里的雪層原來不甚厚,不到半米的樣子,幾下便捅破了,露出后方天然的山洞來。
“今晚趕不下山了,這里有個可以棲息的山洞,大伙兒在這里將就一晚,明天一早再走?!?p> 哥迪斯大聲招呼著。
后面的眾人本就因為摸黑在崎嶇的雪峰上行路,心下七上八下的;聞得此言,均松了口氣,紛紛鉆入洞去。
這山洞的結構頗為理想,入口本就設在背風的巨巖后,兼之洞口厚厚的積雪,幾乎沒有幾絲寒風能吹進來。因此洞中比外面感覺要暖和許多的樣子。
走過入口處七八米的雪地,里面是山巖石洞,十來米見方,地面還算平整,上面亂七八糟地鋪了些枯枝碎草,看來以前便有冒險者使用過的樣子。
眾人走了一天的山路,又受了不小的驚嚇,都是又累又餓。
勉強活動了幾下手腳,舒展了快被凍僵的身體,一行人紛紛從懷里掏出干糧,大口吃了起來。
雖然隨身攜帶的干糧只不過是些粗面饅頭面包之類的,更是凍得又冷又硬,像冰塊似地;但對這伙自早上起便未進食的人來說,就是天下最美味的美食了。
哥迪斯從山洞最深處掏出殘余的幾塊火炭,放在洞底的石坑里點燃,招呼身上傷勢稍重的人圍坐過來。隨后,掃視了山洞里一圈,最后卻走道艾身前,說道:
“這位艾兄弟,這一路上,按規(guī)矩都得安排人守夜;今晚上半夜就先麻煩你;下半夜會有人來替你的?!?p> 哥迪斯神情看上去和顏悅色的,但語氣卻令人不容抗拒。
艾只是淡淡點頭,道:“好?!?p> 隨后,徑自走到洞口,倚著雪墻坐了下來。
一行人都是吃辛受苦的人,草草吃完飯后便橫七豎八地躺了滿地。不久后,此起彼伏的鼾聲便在山洞中響起。
艾坐在洞口,好像看著洞外的樣子,但雙眼卻早已閉上,鼻中傳來緩慢而均勻的呼吸聲,竟早已入定。
遠遠望去,他的身體似極松弛,但又似可隨時彈起應變;只是洞中諸人里沒有什么高手,沒人能感覺到這種動靜之間的微妙平衡。
山洞外面,下了半天的雪已經停了下來,幾點幽深的星光掛在浩瀚寂寥的漆黑天壁上,讓人感嘆這山上的天氣還真是一日多變。
直到星光漸漸黯淡,即將墜落天際的時候,山洞里才有人走出來替換艾。
這人膀闊腰圓,亂發(fā)披肩,腰上插著把鋸齒大刀,看上去兇悍的很;但此時一臉睡眼惺忪的樣子,好像剛從夢里被人叫醒,口中兀自低聲咒罵著:
“娘的,睡得正熱乎的時候,偏要老子出來換班,真他娘的倒霉。”
一瞥眼,看到艾倚靠在那壁廂,一副沉眠的樣子,不由得怒道:
“這值夜的家伙居然敢睡著了?”
獰笑著走上前去,抬腳欲踹向艾的時候,艾緊閉著的雙眼突然睜了開來,兩道比山頂永不融化的寒冰還冷的目光,一下子便刺在了此人臉上。
此人渾身一震,雖然艾剛才的冰冷目光只是一閃即逝,猶如錯覺,但此人還是受了驚嚇般地,斯斯艾艾說道:
“你,你,我,我,我是來替你的。。?!?p> 艾并不打話,只是站起身來,把位子讓給了此人,臨走時,卻又淡淡地說了句:
“小心些,外面好像有些動靜?!?p> 隨即步入了洞穴深處。
“他娘的,什么玩意兒?”
此人等到艾走遠了,才又罵罵咧咧了幾句,探頭到洞外看了看,隨即被洞外的冷風吹得馬上縮了回去。
“整晚都沒個鳥事,天都快亮了,還有個什么屁的動靜,嚇唬老子???”
將手中的厚皮毯緊緊裹住了身子,此人徑自坐到雪墻后的角落里縮了起來,不片刻,便有隱隱的鼾聲傳來。竟又睡起了回籠覺。
此人卻沒注意到,洞外,雪墻之后,有幾點幽幽的血紅色光芒閃動。
片刻后,洞內入口處的石地上,橫七豎八的人群中,有個熊皮襖的漢子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當兒,突然覺得一陣強烈的尿意傳來,嘟囔了一聲,睜開朦朧的睡眼,正欲起身的時候,晃眼間,仿佛看見身側空地上多出來一片雪白的東西。
“嗯?又下雪了?都堆到這里來了?”
正納悶的時候,那一片雪白的東西卻倏地從地上竄起,猛撲了上來,上面有兩點猩紅的光芒閃爍,卻是一對妖異的狼睛!
漢子頓時渾身冷汗直冒,睡意不翼而飛;還好此人身手算是這群人之中了得的,本已撐起的上半身猛地下沉,雙手反推,竟一個倒?jié)L翻開避了過去。
只聽得‘刺啦’一聲,漢子只覺得脖項上涼意襲來,竟是熊皮領子被撕裂了開來,尖利的狼爪擦著喉嚨劃了過去。
驚魂未定的漢子尚來不及跳起身來,眼光所及,洞口又有四五團白影竄入進來。
“有狼!”
漢子撕心裂肺般地吼了起來。
狼群來得快也去得快,片刻后便旋風般地退去了;顯然打的是來偷襲而不是強攻的主意。
這也虧得天已快亮了,眾人也睡得差不多了,聽得驚叫便馬上醒了過來的緣故。
要是在半夜時分,每個人都還在沉睡的時候,只怕便要損失慘重了。
繞是如此,狼群退去的時候,洞內仍是留下了一具血淋淋的尸體,這倒霉的家伙卻是個單身的冒險者,醒過來稍晚,兼之沒有同伙幫忙,慘被幾頭雪狼分尸了。
倒是洞口值夜的那人卻安然無事。
原來此人為了避風,竟鉆到了雪墻后的一個雪洞之內,狼群來襲后,此人拼命地往雪洞深處鉆去,只留下個屁股在外面,雖然被狼從后面咬破了厚厚的皮毯和皮襖,但只是破了些皮肉,未曾傷及筋骨。
眾人趕出去找他時,此人兀自躲在雪洞里瑟瑟發(fā)抖的樣子。
一天未到,便折了三人,熊皮襖和后來的那群人也各自死了一人,包括斯巴克和弗萊斯塔在內,所有人的臉色都難看的很。
“這里的狼竟這般狡猾?現(xiàn)在綴上了我們,該怎么辦好?”
弗萊斯塔陰沉著臉,問道。
哥迪斯卻神色不變,走到洞外看了看,回來說到:
“是個好天,雪不下了;接下來的路途就好走很多。只要趕到山腳下,就是過了雪狼的地界了,它們不會再跟著我們了。我們還是快點動身吧?!?p> 眾人草草收拾了一番,便在哥迪斯和樂武的帶領下匆匆上路了。
隊伍末了,一個滿頭褐發(fā)的四五十歲的男子卻有些疑惑地看著身前不遠處的艾:
適才狼群來襲,洞口大亂的時候,他正好躺在這個黑衣男子的身側;或許是錯覺,他似乎覺得那群兇惡狡詐至極的雪狼卻沒有一頭踏入這個仿佛毫無所覺,仍在伏身大睡的男子周圍三米之內。
接下來,下山的路途倒是順利得很,這里的狼群確實極為狡猾,知道沒有可趁之機,只是遠遠地吊在眾人之后,并沒有傻到正面強攻的樣子。
等到到了山腳的地段,狼群果然如哥迪斯所料的那樣,沒有再繼續(xù)追蹤下去,而是停下了腳步,望著漸漸消失的眾人,發(fā)出幾聲不甘的長嚎聲。
下的山來,地勢平坦的多了,也沒有了山上的嚴寒和朔風,但一行人的速度反而慢了下來。原來山腳的平原上仍然堆積著厚厚的雪,而且不比山上,這里的雪都是松軟得很,每一步踏下去,都是深幾及膝。
蒼茫無邊的雪原上,眾人如一條黑線般緩慢前行。身后則是仿如接天般的晶瑩雪峰。
直到天擦黑的時候,眾人才來到了一片密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