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地后的那片枯林里，艾的身形驀然閃現(xiàn)。雙手緩緩收回，將破甲和無名納回鞘內(nèi)。
烏黑和幽藍的劍身互相映照，在黑暗中閃爍著攝人的光芒。兩把劍身上，都看不到絲毫血跡。
艾閉著眼，似在傾聽身后的動靜。
空地的方向，一聲慘烈的怒吼在連串低叱聲中戛然而止；隨后便陷入寂靜。
雷狂死了。
而且和烈摩一樣，死無全尸。
“不過，有兩個圣騎士陪葬，也算是死得值了?！?p> 艾自信論暗殺偷襲，這世上或許沒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便是七傳奇之中最神秘的殺手‘鬼王子’，也未必一定能在把握機會上勝過自己。
剛才，雷狂用自己的性命，只為艾爭取來了一縱即逝的機會。但艾完美地把握了這絲機會。
空地上，圣騎士們呆立在那里，無聲地看著剛才還鮮活無比的兩名同僚的尸身。
“剛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那人難道是魔鬼嗎？”
“即便是魔鬼，也不可能在圣騎士嚴加戒備下偷襲得手的？！”
死般的寂靜。
直至最后，摩頡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圣騎士團，自成立以來，便就是大陸上最強者的代名詞，是所有武者仰望而不可企及的高峰。幾百年以來，每一代都有人試圖挑戰(zhàn)圣騎士的權(quán)威，但無不被鐵血鎮(zhèn)壓；這才鑄就了圣騎士團無敵天下，不可動搖的威名?！?p> “這一點，你們每一個人應(yīng)該都很清楚。”
“但現(xiàn)在，我從你們的眼神里看到了慌亂，甚至畏懼！而我們的對手，只是一個人！”
“這個人，是傳奇嗎？即便是傳奇，也不敢挑戰(zhàn)一整隊圣騎士；而我們這里有整整三隊！”
“看來，今晚圣騎士的威名，必然將斷送在你們手上，此人將用你們的血，鑄就自己傳奇的名聲；而你們，將被釘在恥辱柱上，不光是現(xiàn)在，而是永遠！”
摩頡目光掃過眾人，見自己的話語起到了效果，圣騎士們眼中的畏懼甚至迷惑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憤的怒火；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圣騎士們，我以亞瑟團長之名命令：自我以下，若因有人畏死退縮，致此人再次逃脫的話，便立即褫奪圣騎士稱號，其家族之人也將永不被圣騎士團錄用！”
“若有人奮勇爭先，斬殺此人，可即破格升為圣騎士長！”
艾感受著前方空地內(nèi)遽然而生的鐵血肅殺之氣，默然點了點頭。
剛才應(yīng)該是唯一的機會，接下來，不會再有任何機會了。
在現(xiàn)在的情況下，想再次暗殺的話，只是自尋死路。
不過，艾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
圣騎士們再次開拔。
不過，這一次，速度卻明顯慢了下來。
摩頡此人雖然不負亞瑟之托，頗具領(lǐng)導(dǎo)才能，一席話，便重振了圣騎士們低落的士氣。但無論如何，在艾的威脅下，圣騎士們已無法專心于追逐雷坤等人，而是不得不將大部分注意力留在了應(yīng)付不知何時會出現(xiàn)的暗殺之上。
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跟下去了。
艾又跟了一會兒，心下暗忖，掉轉(zhuǎn)方向，往與雷坤等人事先約定的地點無聲無息地疾行而去。
深夜，無云。
月冷如刀。
幾個人影出現(xiàn)在一道赭紅如血的山脊上。
除了領(lǐng)頭的那個黑衣少年外，每個人臉色看上去都有些灰白，仿佛疲累不堪的樣子。
經(jīng)過三天三夜幾乎不眠不休的全速急行，饒是這里實力最低的人都是大劍師，肉體的強悍程度已經(jīng)到了人類的極限，仍是到了體能耗盡，難以維系的危險邊緣。
不過，此時的眾人，眼中卻射出希冀的目光，望向山脊的后面。
雷坤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托舉著到現(xiàn)在的云洛，這個白衣黑發(fā)的美男子臉容沒有半點變化，依然凝固在最初的沉睡之中，仿佛時間在他身上停滯了。
雷坤低聲說道：
“翻過這道山脊，前方就該是霧海的入口了。”
身后的皮亞爾露出如釋重負的放松笑意：
“總算到了，進入霧海，我們就安全了?！?p> 艾走在最前，臉上卻看不出其他人的喜色。
扭頭回望，身后是起伏不定的黑紅色荒原，看不見追兵的影子。但他知道，雖然不在視線內(nèi)，圣騎士們?nèi)匀诲浂簧岬鼐o跟在自己這群人身后的某處。
這段時間里，他們雖然沒有被圣騎士追上，但也沒有能甩開追兵；雙方一直保持在那段不遠也不近的距離上。
艾有些奇怪，以圣騎士的實力，即便無法追上他們，也不應(yīng)該無法縮小距離才是。
“霧海無法阻擋圣騎士的?！?p> 艾淡淡說道。
“無妨，雖然幽藍霧海無法殺傷圣域以上的人物，但我們對霧海內(nèi)地形的熟悉，絕不是外人可以比擬的。進了霧海之后，我敢打賭，我們的速度將是那伙人的十倍以上。”
皮亞爾冷笑了幾聲：
“哼哼，只要我們回到云奚。。。何況，你真以為這幽藍霧海是天然的？它其實一半是天然生成，一半是云奚歷代魔法大師窮盡心里設(shè)立的浩大魔法陣的結(jié)果?！?p> “只要回到云奚，我有辦法，付出些代價后，催動法陣至極限，讓霧海的威力短時內(nèi)倍增。”
“哼哼，到那時，就算是圣騎士，不死也要脫層皮！”
不過，持續(xù)在艾心頭，那股無法驅(qū)散的壓抑而迷惑的感覺，并不是因為身后的追兵。
說話間，一行人很快便來到了山脊的最高處。
前方的景象一覽無遺。
山脊下，依然是同樣荒涼的戈壁，戈壁的盡頭，左右兩面，地勢突然隆起收窄，形成兩道如刀削般的黑色山崖，山崖之中，是一條蜿蜒曲折的峽谷。
這便是通往霧海的唯一入口。
可包括艾在內(nèi)，每個人都只是呆立在那里，沒有人移動步子，盡快進入代表著安全的霧海。
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覺到入口的方向，那股蒸騰直沖天空，幾讓冷月失色的肅殺之氣。
峽谷口，一隊三千人的鐵騎整整齊齊地排練在那里。
如此多的騎兵，卻沒有一人一馬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有月光下寒鐵的盔甲發(fā)出森森的烏光，仿佛是一群烏壓壓的雕像。
鐵騎的最前列，是十二匹圣天龍駒，龍駒上的騎士，暗銀色的輕甲散發(fā)出淡淡的攝人光芒，尤其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失去了說話的欲望。
片刻后，皮亞爾微微顫抖的聲音才響了起來：
“這是？看守遺落之殿通道的皇室鐵騎？還有一隊圣騎士？這，這，情報不是說他們早就撤離了嗎？難道，難道。。。情報被做了手腳？他們沒有真正撤離，而是等我們離開遺落之殿后，就徑直殺到了這里，封鎖霧海入口？”
沒有人接口。
從逃出生天的喜悅一下子跌落到地獄般的絕望，這樣的心理落差，即便是最堅強的戰(zhàn)士，也無法承受。
突然間，雷坤臉色閃過決然的神情，大步跨到艾身前，雙膝跪下：
“艾先生，請您無論如何，帶著王子殿下回到云奚；以您的實力，如果不用管我們，應(yīng)該仍有可能避開敵人的圍捕，進入霧海之中?！?p> “我們剩下的人，將拼死為您牽制住敵人。”
艾皺了皺眉頭，并沒有馬上答話。
當日，在遺落之殿，殺死了天狼之后，他或許應(yīng)該也嘗試殺死受了傷的亞瑟的。
這或許是唯一能殺死這個人的機會？
不過，他還是顧忌到云洛的安危，沒有不顧一切的動手。
不知為何，當看到亞瑟在谷口的這支伏兵后，除了一點點后悔外；艾心頭原本的壓抑和迷惑，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重了些。
“如果我一力逃亡的話，雖然帶著沉睡中的云洛，但我依然有三成把握安全脫身?？墒?，你們則是必死無疑?！?p> “不過。。。我只是一介外人，即便能回到云奚，孤身帶著重傷不醒的云洛，而其他人全部隕落，只怕無法取信于人？”
“這不是重點，我想說的是，我也不熟悉霧海的地形，帶著人又要躲避追捕，只怕無法在圣騎士之前趕回云奚；那時，云奚還是云奚嗎？”
艾緩緩開口，努力組織著自己的語句，試圖向雷坤描述心中隱隱的疑惑感覺。
但因為他自己到現(xiàn)在也無法解釋自己的感覺，理出個清晰的脈絡(luò)出來。因此，也不知道雷坤究竟能聽懂多少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倒是在一旁傾聽的皮亞爾露出深思的神情，似有所悟。
而雷坤臉上，不出所料的，浮現(xiàn)出茫然之色，旋被堅毅替代，也不開口，只是雙臂高高托著云洛，人卻重重磕下頭去，砰砰連響之中，地面上的深紅色石殼紛紛碎裂，而雷坤的額角也是鮮血橫流。
艾微微側(cè)身，避開雷坤的下跪，臉上極其罕有地閃過猶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