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兒女情長,依依惜別的兩人十里之地,一支兩千余人的騎兵緩緩地跟著。
這些騎兵騎的馬,形狀看似和普通的騎獸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稍稍高大些,雙睛中,有絲絲的血芒,最大的不同,在于,渾身上下,不是長著毛發(fā),竟如龍蛇那樣,覆蓋著一層鱗片,遠遠看去,如同甲馬。
馬上的騎士,也并不甚雄壯;雖然從氣勢上,每一個都是至少大劍師以上的高手。但達者級別的,卻不多,十不足一。
所有人的衣甲兵器,多有破損劃痕,甚至有傷口血跡尤未干透。仿佛大戰(zhàn)方過,模樣顯得有些狼狽。
然而這二千多人,二千多騎,行走間,沒有一人說話,也沒有一聲馬嘶;動作有著種特異的節(jié)奏,像是這兩千多騎,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
兩千多騎,血紅的馬睛,冷漠似毫無感情的表情,凝聚成一股強橫直沖云霄的殺氣,聚而不散。
雖然在這片春意爛漫,生機無限的草原上,這支騎兵卻有如從地獄里殺出來的幽冥鬼騎。所到之處,天地變色,灰暗一片;更似是自那荒涼戈壁里吹出來的毫無生機的暴炎焚風,無可阻擋,毀滅所經(jīng)過的一切。
這便是暴風鐵騎。
當年,暴風魔龍喀龍夜年幼的時候,部落沖突廝殺,全族被滅,只剩他孤身一人逃亡,被千里追殺后,最后逃入那號稱只進不出的暴風沙漠。
所有的追兵,都以為他必死無疑。
但十年后,喀龍夜殺了出來,身后還帶著近千人的暴風鐵騎。
沒有人知道這支鐵騎從哪里而來,只知道它無可阻擋;回來之后,喀龍夜率領(lǐng)暴風鐵騎,橫掃草原,轉(zhuǎn)戰(zhàn)萬里,先后屠絕當年滅他族人的死敵,以及不肯臣服的草原部落五十余,殺人過百萬。
從此,建立了他在草原上無敵的聲名,和絕對的統(tǒng)治。
統(tǒng)一大草原之后,喀龍夜選了不少對他絕對忠心,年輕的部落勇士充實到暴風鐵騎之中。但到現(xiàn)在,這支隊伍的人數(shù)依舊不滿三千人。
這是因為,只有能在暴風沙漠里生存下來的,才能叫作暴風鐵騎;每年,新加入的騎士,會和原先的騎士們,到暴風沙漠里作生死試練。能存活下來的,十不足一。
便是經(jīng)過試練的老騎士們,每次折損比率,也達到了驚人的三成。
這是喀龍夜為暴風鐵騎定下的鐵律,沒有人膽敢違背。
即便這樣,能成為一名暴風鐵騎,依然是大草原上,所有部落里年輕勇士們的最大夢想;因為暴風鐵騎,便是無敵的象征,便是天下最強者的象征。
你可以不是達者,但只要你是暴風鐵騎之一,你的名聲,甚至更在一般的達者之上。
天暮草原之上,多數(shù)少年,不知道圣騎士團;但沒有一個人,會不知道暴風鐵騎。
這支鐵騎,暴風魔龍最為依仗的部隊,領(lǐng)頭那個人,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
少年不過剛二十歲出頭一點,嘴角上少年時代的軟毛尚未完全變青變硬;但他的眼睛卻冷靜得像一個五十來歲,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風霜的部族長老。
獨自一人,走在這支騎兵的最前方,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特異之處;但身后整支隊伍的節(jié)奏,完全跟從著少年的節(jié)奏;感覺他現(xiàn)在就是這支隊伍的靈魂。
少年的名字叫阿古洛。
阿古洛十五歲不到的時候,便加入了暴風鐵騎;先后七次,參與暴風沙漠的生死試練,不但每次都生存了下來,而且一次比一次出色;深得喀龍夜的信任。
便是第一代的暴風鐵騎,對這個少年也是敬服有加。
現(xiàn)在,更是被喀龍夜指定為他不在時,整支鐵騎的首領(lǐng)。隱隱有成為大草原內(nèi),喀龍夜之下,年輕一輩里,最出色的那個的趨勢。
甚至被很多人視為,他是暴風魔龍喀龍夜的繼承者。
。。。
草長鷹飛。
大草原上的夏季,很短暫,又燦爛而濃烈。
草原中,那原本無處不在,五彩斑斕的野花已經(jīng)疏落了下來;而綠色則更加深濃稠密,鋪滿了整個大地。
沒有了往年四處放牧覓食的牲畜群的控制,草原上的草長的益發(fā)高了,很多地方,都已經(jīng)沒過了馬膝。
格里克收了收馬韁,將速度放緩了下來。
抬頭看了看天上,那似是永恒不變的,碧藍如洗的天空,輕嘆道:
“天是越來越熱了?!?p> 收回視線,眼角掠過身后隨著他放慢節(jié)奏的三千磐石軍團第三騎兵團的精銳騎兵,沉聲問道:
“離中軍多少里了?”
身后,一名副官模樣的騎士加鞭趕上一步,道:
“大人,應(yīng)該在三十里地左右?!?p> “好,傳令,叫左右翼朝我這里靠攏過來?!?p> 格里克是磐石軍團第三騎兵團的軍團長,自亞瑟率大軍進入草原以來,便奉命帶麾下一萬精騎,游弋于大軍前方右翼,護衛(wèi)大軍行軍。
但深入草原已經(jīng)一個多月,除了每日里的小股蠻族哨騎的騷擾,沒有一次與蠻族騎兵真正正面接觸過。當然,那晚的突襲不算。
每日里在這廣袤無邊的草原上疾馳,眼中是不變的綠色,任誰都難免會有些疲勞厭倦。
但格里克心里卻沒有絲毫的放松,他已經(jīng)可以嗅到,空氣中那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因為,已經(jīng)是夏天了。
大地微微震顫,左右翼的方向,分別傳來如悶雷般的馬蹄聲。兩隊各三千人許的騎兵自地平線兩側(cè)現(xiàn)身,逐漸靠攏過來。
雖是疾馳而來,但陣型絲毫不亂,顯然都是少有的精銳。
格里克滿意地點了點頭,拍了拍胯下的馬,這匹跟隨格里克近十年的名馬烈龍駒會意,稍稍加速,當先往前方偏北的方位馳去。
后方的大軍隨即跟上,與左右兩軍,形成一個巨大而完整的錐形陣,如云般自草原上橫掠而過,氣勢奪人。
前方的地勢,開始稍微有了些起伏;有幾片低矮的疏林,出現(xiàn)在視野之中。
“這里,離彈漢山還有多遠?”
身后緊隨的副官迎風大聲喊道:
“照大軍行進的速度,再有三天,就能趕到彈漢山腳下的魔林湖了?!?p> 格里克極目遠眺,嘆道:
“在鐵壁關(guān)駐守了一輩子,臨到老了,卻還有機會登臨凱尼恩大帝當年伐蠻封禪之地,也算是不虛此生?!?p> 身后的副官也是跟了格里克二十來年的心腹老兵了,也沒有什么忌諱,低聲應(yīng)道:
“封禪?雖然史書上沒說,但誰不知道,凱尼恩大帝當年是一路毫無阻擋,殺到了彈漢山;最后在這里不遠,卻因為糧草用盡,后面又接濟不上來,百萬軍隊不得不狼狽而退,隨后被蠻族千里銜尾追殺。”
“這是可是凱尼恩大帝,這生中唯一的一次慘??;哼,我們這次,只怕也是同樣的結(jié)局?!?p> 格里克搖了搖頭,并沒有責怪副官說喪氣話的意思,只是以只有自己和副官才聽得見的聲音低低應(yīng)道:
“這次深入大草原,原本就沒太大的奢望活著回去;能來到這里,埋骨于彈漢山,算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p> 悠長刺耳的哨聲響起。
前方低矮的小坡頂部,驀然出現(xiàn)了近百騎蠻族的身影。
格里克冷冷地瞥了那個方向一眼,神情沒有絲毫的波動,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那些蠻騎。
身后,整支大軍奔馳的速度,隊形和方向也沒有因敵騎的出現(xiàn)有任何變化。
面對如云般卷地而來的上萬大軍,相形之下少得可憐的蠻騎毫無懼色,并不馬上遁走,而是挑釁似地,唿哨著沖下小坡,迎了上來。
兩軍快速接近。
馳至快一箭之地時,蠻騎驀然勒住坐騎,張弓,射出數(shù)十道箭芒,隨后看也不看,掉頭往原路疾馳而去。
格里克舉劍,挑飛當頭落下的一支箭矢,臉色依然絲毫未變。只是胯下的戰(zhàn)馬,自然加速,追了上去。
類似的一幕,每天都至少發(fā)生個十來次。
格里克和他麾下的騎兵團早已對蠻族哨騎這套騷擾逃逸戰(zhàn)術(shù)熟極而流,再沒有緊張或是新鮮感,甚至已經(jīng)感到疲勞。
從馬速上而言,格里克他們并不吃虧太多。
按照亞瑟的要求,馬是精挑細選的最上等戰(zhàn)馬,數(shù)目上雖還做不到像蠻族那樣一人雙騎甚或三騎,但每隊騎兵,也配上了不少空余的坐騎,以供替換,歇息馬力。
戰(zhàn)馬原本厚重的戰(zhàn)甲都撤了下來;人的身上也換上了特制的細鋼環(huán)鎖子甲,比之先前重騎士的制式精鋼板甲重量輕了近七成,但防冷箭的能力卻沒有下降太多。沉重的騎槍也多換之以狹長的馬刀。
基本上,格里克的騎兵團已經(jīng)是標準的輕騎了。那亞瑟能為出征的近二十萬騎兵全部換裝,一來是顯示了帝國強大無比的戰(zhàn)爭后勤能力,二來也證明亞瑟志在必取的決心;他必是甫掌大權(quán),便就全力準備此次西征之舉了。
雖然還無法媲美蠻族與生俱來的騎射之術(shù)和騎術(shù),但這樣小股的哨騎,已無法對格里克的騎兵團造成實質(zhì)意義的傷害。
蠻族剛才的挑釁,更多是象征的意義。
接下來,照慣例便是全速馳離格里克的大軍。
過去一月許,莫不如是。
否則,若蠻騎敢于戀棧不去,邊打邊逃,持續(xù)以騎射騷擾的話,將面臨被全速追擊的輕騎趕上的結(jié)果。
而趕上了的話,由于人數(shù)上的巨大差異,必然是全軍被殲,絕不會有其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