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聲轔轔，艾和?芙雅一行走在圣京的街道上。
利庫克家族在京內(nèi)的住宅位于滿蘢坊。
滿蘢坊在內(nèi)城，內(nèi)城的最邊緣處。
內(nèi)城里，居住的基本都是貴族豪門；不過，就像滿蘢坊是在內(nèi)城的邊緣一樣，滿蘢坊的住客也是圣京貴族圈子里最邊緣的那一群。
雖然如此，比之淪落在外城的，那些沒有封地，沒有莊園，甚至連奴仆護衛(wèi)都沒有，只剩下個不知哪代祖輩傳下來的一個貴族封號的破落戶們可好的多了。
滿蘢坊的住客，要么在偏遠的鄉(xiāng)下地方還有著封地或根基；要么攀附到了京內(nèi)某個真正的豪門。畢竟最偏遠的內(nèi)城，依然還是內(nèi)城，能在內(nèi)城扎下根的，都不是什么簡單的角色。
天剛亮不久。狹窄的坊間街道內(nèi)沒有什么來往的馬車，寂靜得很。
艾倚在車窗口，看著街道兩旁那一幢幢風格各異的小巧樓房。
這里的樓房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但保養(yǎng)的都還不錯，街道上也很干凈。
艾一行當晚并未連夜進京。京城里自大軍西征后，這段時間以來，到了夜間，就鎖閉了四處的城門，沒有特別的許可不得通行。艾等人只好在郊外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這才進城。
管家克魯伊夫騎馬跟隨在馬車窗外，低聲和艾介紹著：
“老爺，再拐兩個彎就到了。亞德已經(jīng)提前一天來了，老爺夫人到的時候，宅院里一切都應該收拾好了，馬上就可以入住休息?！?p> 見艾注目兩側的樓宇，克魯伊夫又低聲地補充著：
“這里的房子，至少也有幾十年的年頭了，有不少甚至一兩百年了；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從不同年代的建筑風格就能看出一二來?！?p> “滿蘢坊雖然在內(nèi)城里是最邊緣的地方，可這里素來有藏龍臥虎的說法，不少頂尖的豪門望族就是出身于此地。。?！?p> “之后要是發(fā)達了，不會有人想到修繕這里的房子，都會搬到更顯赫的街坊去；不過，也沒有人會拆了這里，畢竟也算是條退路，哪天落魄了還能回來，慢慢等著東山再起?！?p> “另外，本朝幾百年下來，圣京里的貴族們枝葉糾纏，誰也搞不清楚；住在這里的任何一戶人家，看上去或許不起眼，細究下去，說不定都能和當權的豪門扯上些關系的。”
絮絮叨叨之中，馬車已經(jīng)拐過了兩個彎，在一個小院門前停了下來。
院墻低矮，上面爬滿了爬山虎；院門陳舊狹小，完全打開了也僅供一輛馬車出入；唯一稍稍引人注目的，是門楣上方鑲嵌著的那個白銅的銀魔眼花徽章，應該是這兩天被剛剛擦拭過了，在晨光下泛著光亮。
進了院子，里面是個縱橫各十來米的花園，花木收拾得頗為整潔，雖然在角落里還有些沒來得及清掃的落葉。
花園之后，是幢三層高的青磚小樓，從外形風格上看，有些年頭了。
馬車在小樓正門前停下，艾和?芙雅下車，在克魯伊夫的引領下走入樓內(nèi)。而馬車則駛向小院的另一側。那里，有馬廄和供侍衛(wèi)安歇的住房。
小樓的大廳，靠花園的一側是一排落地的長窗，太陽可以直接透射進來，光線十分明亮。
靠內(nèi)有樓梯的一側，則慣例地有些陰暗，點著幾根蠟燭，擺放著些泛銹的盔甲和刀劍作為裝飾。
整個大廳，比之平民百姓的房間也大不了多少，只在靠窗的那一側有著一張長桌，擺放著幾個沙發(fā)，可供十來個人用餐或小型的會客；想在這里舉行什么正式的宴會或是舞會那就是奢望了。
雖然一眼望去，大廳里已經(jīng)打掃收拾過了，但鼻尖依舊是一股發(fā)霉的灰塵味道，應該是很久沒人居住了。
這里的房子，入住率還是很高的；如果主人不住這里，通常會把房子租出去，收些租金。
雖然房子相對狹小，但畢竟是內(nèi)城，新來圣京的小貴族或是商人們，很樂意付一筆比外城旅店貴上一倍的租金，住到內(nèi)城，和真正的豪門靠得更近些，也好讓自己回鄉(xiāng)的時候多了在人前炫耀的資本。
利庫克家族在圣京郊外還有著一個小小的莊園，出產(chǎn)不少時令鮮花和水果，收入足夠支付圣京內(nèi)的開銷；所以這里的老宅平日里空關著，只留了一兩個看門人和打掃的仆婦。
知道艾和?芙雅要來，這才從郊外莊園內(nèi)臨時調(diào)派了幾個女傭來，草草打掃收拾，但一時間哪里能收拾得過來。
拾梯而上，兩側是毫無新意的利庫克家族先輩的畫像，顏料都有些斑剝脫落了，在昏暗的燭光下，看上去有些扭曲陰森。
二樓是臥室，倒是打掃擦拭的甚是整潔，衣服被褥都新近洗曬過，散發(fā)著陽光的新鮮味道。
窗沿的妝臺上，還插著幾支剛摘下來的月粉玫瑰，透露著甜甜的幽香。
克魯伊夫?qū)⒍艘肱P室，自己站在門口，躬身行禮，低聲道：
“老爺夫人，旅途一路辛苦了，今日不妨就安歇休息一下；明日再到郊外莊園去巡視吧?！?p> “對了，這里的幾個女傭和廚娘都是特意從自家莊園里調(diào)上來的，還算老實本份，不會多嘴的?！?p> 說畢，又恭敬地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屋角的壁爐里，已經(jīng)放進了幾枚青墨炭，燒得正旺。
艾獨自坐在硬木椅上，看著身前寬大厚實的木桌和桌上的鵝毛筆，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是三樓的會客室兼書房，從這里窗戶的角度，可以將小院和周圍街巷輕松地收入眼底。
輕輕地敲門聲響起。
?芙雅悄聲走了進來。她已經(jīng)梳洗過，換上了一身松軟的家居服，一頭長發(fā)隨意地灑落在腰際，讓整個修長優(yōu)美的身體曲線多出了幾分慵懶的意味。
“怎么了，在想什么？有心事？”
艾收拾心情，笑著起身，道：
“沒什么，只是在想，你老師和弟弟一行，應該已經(jīng)到了吧，不知道現(xiàn)在在做什么？”
“要我去打聽一下嗎？”
“不必。只是順便想起而已。當日我們這一路，說好的就是獨立行事；不到關鍵時候，互相間絕不聯(lián)系?？烧娴搅诉@里，一時間卻不知道做些什么，從何著手好？”
?芙雅輕移幾步，到了窗外，往外瞥了一眼，輕嘆道：
“這里的人都很敏感的，我看到周圍已經(jīng)有人來打探我們這突然出現(xiàn)的鄰居的情況了。這兩天，我覺得還是低調(diào)些好。明天得按克魯伊夫的建議，先到莊園去走一遭了?！?p>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艾翻起身來，吸了一口樓下小院里傳來的帶著寒意的新鮮空氣，覺得整個人都精神熠熠，長途跋涉帶來的疲倦已一掃而空。
簡單用過早餐后，克魯伊夫已經(jīng)命人安排好了馬車，艾和?芙雅上車，在克魯伊夫的陪同下，例行公事地到城郊的利庫克莊園去巡視一番。
莊園坐落在兩座小山之間，占地不大；不過，在圣京有幢房子不難，有座世襲的莊園，可真正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
這小小的莊園，表明利庫克家族祖輩上還是頗有些來歷的，便是現(xiàn)在沒落了，依然還有人關照著。
和這一帶的莊子一樣，利庫克莊園出產(chǎn)的主要是時令的鮮花，以各式玫瑰為主；品種也頗為不凡，四季都不斷檔，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依然有少量多年改良栽培后抗寒的玫瑰出產(chǎn)。
背靠著浮華的京城，新鮮采摘的花朵任何時候都是緊俏的商品。上至豪門貴婦，下至平頭婦人，誰都不會拒絕用鮮花裝點自己的妝容和家里的房間。
因此僅憑這些鮮花的出產(chǎn)，利庫克家族在物價陡貴京城里就可以做到收支平衡，甚至可以貼補一下南面的家族大本營。
艾和?芙雅今日的巡視只是走個形式，避免讓有心人起疑；所以在園中草草逛了一圈，又休息了片刻后，便就打道回府。
即便如此，一行人再入城的時候，也已經(jīng)是日頭西斜了。
馬車轔轔，沿著曲江坊邊的街道不疾不徐地走著。艾靠在窗口，看著外面的街景，若有所思。
?芙雅靠在艾的身側，低低地問道：
“又在想什么呢？”
艾有些悵然地說道：
“這里我曾經(jīng)走過幾遍。當時都是匆匆忙忙，要不就是懷著心事，沒怎么看兩旁的風景；現(xiàn)在細看之下，有些陌生的感覺，當日的記憶，也越來越模糊。真是有些奇怪的感覺?！?p> “嗯?！?p> ?芙雅微微點了點頭，輕聲應著，臉上的神情也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說起來，我算是在這城里長大的呢，可是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被關在深深的皇宮里。這城里的景致，只是有限的幾次上元節(jié)巡游的時候出來看過。。?！?p> “不過，那也已經(jīng)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現(xiàn)在再看起來，仿佛熟悉，但又很疏遠陌生的感覺。”
說話間，馬車來到了城中心帝國圖書館附近，那高高的穹頂，在微斜的陽光下正反射出五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