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最深沉?xí)r分,艾忽然心有所感,從深眠中醒來,坐起。
枕旁,?芙雅也幾乎同一時間,睜開了迷離的雙眸。
“怎么啦?”
“是他?!?p> “是他?!”
?芙雅的眼中閃過一抹憂色,隨又藏了起來。
“放心,這一戰(zhàn)本就在預(yù)期之中。我去去就回來?!?p> 艾的眼中,已沒有半點沉睡初醒的迷茫,而是深沉銳利,口氣卻無比輕松。
輕輕拍了拍身邊女子的肩,艾站起身,將枕側(cè)的兩柄長劍插回背后,隨即大步踏出了簡陋的雪棚。
看著艾的身影消失眼內(nèi),?芙雅很想跟上去;但她最后還是沒有站起來,而是跪坐著,雙手緊握,低著頭,輕聲地祈禱著。
她知道艾即將面對的對手是誰。
在這個對手面前,即便是擁有神器‘月神之心’的她,也幫不上艾半點忙,反而只會是艾的拖累和破綻。
這世上,換任何第三者來,情況或許都一樣。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虔心祈禱。
雖然她并不確定,天上不知道存在還是不存在的諸神,能不能幫上忙。
星光已經(jīng)黯淡下來了,可雪原上并不是很黑。
暗弱的星光照射在無邊無際的雪原上,泛起茫茫一片蒼白的微光。
艾的心中十分平靜,毫無波動;大踏步地朝雪原左側(cè)盡頭,那黑魆魆的山峰行去。
他并沒有提氣輕身,可落在雪地里的腳印只有半分那么淺,幾乎如一張薄紙;每一個腳印間的距離,也象是用尺量過一樣,完全一致。
隨著時間的推移,地勢漸漸高聳了起來;艾的速度依然沒有變化,足印間的距離,也一如之前。
這陡峭的雪峰,對艾來說,一如平地。
雪峰并不很高,從山腳雪原算起,不過千余米。
愈往上,光線就愈發(fā)亮了起來;到半山的時候,就可以看見,東方天際那里已經(jīng)有了一絲魚肚白。
東方微亮的光線穿過黯淡的星空,照射在雪峰表面,騰起冰寒的雪霧,在冷風(fēng)的吹拂下,如同開合舞動的輕紗,籠罩在雪峰上。
艾的身影,穿行在這白紗之中,時隱時現(xiàn)。
他的眼神,自始至終,沒有半點的波動。
千余米高的雪峰,在艾的腳下,并不太久,就到了頂。
艾的雙眼,第一時間,便落在了雪峰最高處,那個坐著的人的身上。
那人正是亞瑟。
不過今日的他,和艾印象中以前的亞瑟,已經(jīng)有了明顯的不同。
依然是當(dāng)日那身幻金輕甲,不過甲胄卻不再光亮,上面滿是污痕泥垢,顯然很久沒有保養(yǎng)打理了。
當(dāng)然,這活以前是有專人為亞瑟服務(wù)的,現(xiàn)在他可沒了這個條件。
不光是甲胄,亞瑟原本光潔如玉石般的臉容也有著不少污漬,嘴角腮邊胡髭拉扎,看上去有些憔悴。
這都意味著,自那日戰(zhàn)敗,獨(dú)自遁逃后,這輕甲和臉容的主人,過的并不很舒適。
不過,唯獨(dú)那雙眼睛,卻亮如閃電,似能將人灼傷;其中看不到任何沮喪,失意或是頹廢。
這只能意味著,這雙眼睛的主人,正處于最興奮巔峰的狀態(tài)。
艾看著這雙眼睛的時候,亞瑟也同時朝艾看了過來;瞬間對視。
亞瑟的嘴角溢出一絲笑容:
“你總算來了。這一切,終于要終結(jié)了?!?p> 站起身,矗立在雪峰絕巔,據(jù)高臨下地看著艾: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古語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是什么意思,直到那日碰到了你?!?p> “我真的得感謝你,讓我有機(jī)會獲得這世界上最終極的力量。這力量其實早就在那里了,可我之前,就從來沒有真正重視過?!?p> “這一定是上帝的指引;也對,這終極的力量,不經(jīng)過考驗,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擁有呢?!?p> “我終究是上天選定繼承這力量的人,你的到來,也算是加速了這一進(jìn)程;我雖然無法就此放過你,不過讓你成為祭奠這力量的第一人,也不算辱沒你了?!?p> 艾仰視著上方這個一見面以來,就氣勢勃發(fā),滔滔不絕的男人。
他的心下不由自主地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人難道不知道,他自己已經(jīng)是眾叛親離,只剩孤家寡人,不得已狼狽逃竄窮荒嗎?
亞瑟仿佛從艾的眼神中讀出了他在想什么,臉容依然沒有變化,只是眼神更加亮了:
“你以為我瘋了?我很清楚我在說什么?!?p> “別看我現(xiàn)在只是一個人,只要我回去,整個五大軍團(tuán),整個圣京,整個帝國,那些墻頭草,沒用的垃圾們,無所謂是傳奇,圣騎士,貴族,圣女,哈哈,又會再一次跪倒在我的腳下。”
“只要我今天,在這里,殺了你就可以了?!?p> “我的劍術(shù),遠(yuǎn)遠(yuǎn)在你之上;那天輸了,只是因為你有天魔劍罷了?,F(xiàn)在我已經(jīng)擁有了另外一柄天神劍,擊敗并殺死你輕而易舉。因為我是上天選中的人!”
“很遺憾,雖然可以說是你給我?guī)砹颂焐駝?,我還是得殺了你。我當(dāng)日曾給過你機(jī)會,你自己拒絕了;而我只會給別人一次機(jī)會。你要怪,只好怪你自己了。”
艾再次啞然失笑。
他真的把自己當(dāng)神了嗎?
是的,是因為當(dāng)日一敗,為了壓制內(nèi)心的害怕,避免崩潰;所以變本加厲地,用自欺欺人地方式,麻醉自己嗎?
第一次開口回應(yīng)道:
“只是換了一柄劍,就給你帶來這樣的自信嗎?說得再多,還是得用你的劍來證明啊。”
艾不再說話,伸手,握上了背后無名的劍柄。
亞瑟拔劍,拔出了他一直緊握在手中的那柄形制古樸的長劍。
同一時間,東方的天邊,第一絲日光穿透黑夜,直射了過來。
就仿佛,亞瑟拔劍,這一拔,拔出了日出,拔出了太陽。
整個雪峰之巔,突然間,如日初升,光芒耀目,籠罩了整個天空,讓人無法逼視。
而光芒最亮之中,那個人影,就一如神臨凡世,甚至讓人一時忽略了那灼目的日光。
自然,也沒有人注意到,在那噴薄而出,讓人睜眼如盲的光芒中,有一道黯淡的幽蘭光芒瞬間劃過虛空,自光芒最中間的那如神般的身影處穿過,隨后消沒不見。
下一刻,光芒驀然散去,仿若被刺破的氣球,砰然一聲,便消散不見。
天邊,那刺穿黑夜的朝暉,也同一時間,又隱身到了濃密的灰云之后,天地又回復(fù)到了剛才黯淡迷朦的狀態(tài)。
“怎么回事?”
亞瑟驚怒的吼聲從這迷朦中傳來,聽上去,一如被刺破的氣球。
他的心口的位置,幻金輕甲上已經(jīng)多了一道裂痕,色呈幽藍(lán);而且,細(xì)細(xì)的幽藍(lán)黯芒正彌漫開來,讓幻金輕甲以這裂痕為中心,如蛛網(wǎng)般龜裂瓦解。
原本高舉的右手,也已無力地垂落在地上,五指緊握著的那柄他窮盡心機(jī)取得并千辛萬苦解封的至尊神器‘天神劍’,劍刃上已毫無光芒。
亞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右手,以及自己的心口的裂痕。
剛才那一瞬,實在來得太快,快到他都無法感知到發(fā)生了什么。
他曾試驗過,當(dāng)他拔出那柄劍的時候,以他為中心,周圍十米之內(nèi),將只有光,排除一切的純粹的光,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可以存在。。。除了,剛才,好像有那么一絲像幻覺一般的幽藍(lán)光芒?
那是什么?
他無法相信,自己又一次敗了;而且敗得這么快,甚至比第一次和艾交手時,敗得更快,更干脆。
尤其是在自己終于得到了這柄傳說中的至尊神器之后。
無名收入背后的鞘內(nèi),艾上前兩步,冷漠地說道:
“神器擇主,你并不配擁有這柄劍。如果你以為用血腥邪惡的方法,就能激發(fā)出這柄劍真正的力量的話,那么上古精靈族,就不會最終覆滅了?!?p> 亞瑟仍然只是呆呆地盯著自己的右手,像是絲毫沒有注意到艾的靠近,也沒有聽到艾的話,臉上忽然露出瘋狂的笑容:
“哈哈哈哈,我怎么可能會???我可是天選之子,我可是注定要成為這天下唯一的帝王的!”
“我知道了,我肯定是在做夢,是惡夢。我只要醒過來,就可以了,我就要醒過來了,我是天選之子,我是。。?!?p> 亞瑟臉上的表情,愈來愈瘋狂,可眼中的神采和生機(jī),卻慢慢黯淡下去,消散不見。
艾搖了搖頭,不再注意亞瑟,只是上前,伸手,拿起了那柄已垂落在地面上的長劍。
劍身形制古樸,和無名頗為類似,但又截然不同。
前一刻讓艾都無法睜眼的奪目光芒此刻在劍刃上已經(jīng)不留絲毫,而且,整柄劍,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艾的注視下,褪去金屬的質(zhì)感,就這么滄桑朽化下去。
艾本能地感覺到,這‘天神劍’,在不久后的片刻,就會完全變成普普通通的一根石塊,再也沒有半點異狀。
聊勝于無地,艾嘗試著將自己所掌握的本源力量,朝手中的長劍中灌注進(jìn)去。
長劍一如預(yù)料的那樣,沒有半點的反應(yīng)和異樣,依舊是緩緩地,又堅決地,向著石質(zhì)轉(zhuǎn)化。
輕嘆了口氣,艾放棄了努力,腦海中不知怎的,閃過那張曾經(jīng)十分熟悉,但已經(jīng)很久沒有記憶起的,燦爛而陽光的年輕面容。
“這世上,或許曾經(jīng)有一個人,能夠真正激發(fā)你的力量吧?可惜。。?!?p> 站在山巔,四周是空寂幽深的冰藍(lán)山谷,艾突然高舉起手,運(yùn)力,隨意選了一個方向,將手中的長劍全力擲出。
長劍如流光般瞬間掠過幾百米的空間,隨后化作一個小點,沒入那個方向的山壁之中,消失不見。
艾知道過不多久,那山壁又將完全被冰層覆蓋,巖壁上所留下的小小痕跡,也將完全消失不見,而其中的至尊神器‘天神劍’,也將化為山石,完全融入這山崖之中。
“至尊神器,本就不該是人類能覬覦的?;蛟S總有一天,會有有緣人找到你,并獲得你的認(rèn)可;但在這之前,還請你回到這天地里去吧?!?p> 艾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安撫似地拍了拍背后無名的劍鞘,隨后再不停留,大步走下了山巔。
他再沒有低頭看向躺倒再山巔上,那具身著幻金輕甲,生前曾以為自己是天選之子的尸身。
不知何時,這山巔又飄起了冰冷的寒雪,不片刻,山巔的世界又恢復(fù)到了一片雪白,之前所發(fā)生的事,再沒有留下半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