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拉倒吧!”齊氏搶白,見不得趙氏那副嘚瑟樣子。
“四丫頭都快出門子的人了,還得夜夜要娘哄著睡,這話說出來不嫌丟人?”
“快別往自己個兒臉上貼金了。你也就是個奶媽子,擺什么親娘的譜?心里沒點數(shù)?!?p> “人家宰相府家大業(yè)大的,還能短了伺候的下人?哪個不比你強?”
老齊氏被她們吵得頭疼,不耐煩地揮一揮手趕人。
“家里哪有你們插嘴的份兒?還不趕緊去把飯做了。自家男人下地干一頭晌活兒,也不知道心疼。成天掐尖要強的,是能多長一斤肉啊,還是能發(fā)財???”
九紅抿嘴偷笑,沖小姐擠擠眼。
這鄉(xiāng)下可真有意思。滿京城的夫人小姐都恨不得頓頓喝露水,生怕身段不夠纖細苗條;到這兒竟然掉個個兒,盼著日日長肉呢。
齊氏被婆母訓(xùn)斥,臉上紅了紅,又想起那個沉甸甸的大包袱,登時也不別扭了,喜滋滋問明月華:
“四侄女,你有沒有什么忌口的?這時候青黃不接的,家里頭就剩下點粗糧,怕你吃不慣。”
“幸虧你想的周到,還帶了吃食來。那個藍綢子包袱里頭的東西,我就看著做了?”
“二弟你也別閑著,幫把手殺兔子去。三只大肥兔子,皮子夠給我們學(xué)文做件坎肩了?!?p> 齊氏盤算得好,眀廣仁卻瞧出不對勁。
“好了,你快去做飯,二弟跟弟妹這還有正事?!?p> “我一個人哪忙得過來!”齊氏叫屈,眼珠子一轉(zhuǎn),笑瞇瞇來拉九紅。
“姑娘你跟我去吧。你伺候我四侄女日子挺長的吧,她愛吃什么你肯定會做?!?p> 九紅一閃身避開,她可不放心留小姐一個人在這,應(yīng)付明家各懷鬼胎的一家子。
“你去吧,先把大黃喂了。”
明月華沖小丫頭使個眼色。
要是任由齊氏胡來,把大黃的口糧給貪了,大黃鬧起脾氣來,這家都不夠拆的。
九紅再不情愿,當著外人的面也只得恭聲應(yīng)了,賣力給小姐撐起場面。
“您先略等一等,我馬上給您煮一碗冰糖燕窩,壓壓胃火?!?p> 小丫頭颯颯利利扭身出去,明月華失笑,她什么時候喜歡吃燕窩了?還不如喝碗現(xiàn)磨豆?jié){實在。
外頭傳來幾聲狗叫,還有九紅跟明學(xué)農(nóng)說話的聲音。
車夫在灶下歇腳,由明老漢作陪,隱約聽見九紅脆生生喊老太爺。
“相府里出來的丫頭就是不一樣。我老太婆活了大半輩子,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沒想到臨了還能享受一把老夫人的款兒?!?p> 老齊氏美滋滋感慨,拍著土炕叫明月華上去坐。
“那啥燕窩老金貴了吧?比人參貴不?吃起來啥味的,是不是一股子土腥味兒?”
明月華莞爾,虛著聲音慢條斯理答:
“祖母,燕窩是補品,對咱們女人好處尤其大,京城里有錢的夫人小姐都喝這個。我特意帶了兩斤回來孝順您的。”
趙氏沉默半天,驀地插口:
“冰冰也給我?guī)Я税??她最孝順我這個娘了?!?p> 明月華似笑非笑睨她,對這個親娘有了初步印象。
溺愛孩子,說不定還有點偏心,懦弱,拎不清,有點小虛榮。
不算什么大毛病。若是連養(yǎng)了十四年的女兒都能一下子舍棄,那也太涼薄了些,她也不敢與這樣的人打交道。
“沈晶她,哦,就是以前的明冰雪,她是怎么跟你們說的?”
明月華一直覺得沈晶身上有違和之處,神仙托夢的話她是半點不信的。
穿越?重生?穿書?任務(wù)者?
見多識廣的明月華早列出數(shù)種可能,等著沈晶對號入座,防備她出陰招。
畢竟她演技不太過關(guān),明晃晃的惡意泄露好幾回了。
老齊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
“她能說一句倒還好了!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
趙氏心急地動動嘴,到底不敢公然忤逆婆婆。
老齊氏沒好氣地瞪她。
“你還不服氣呢?她一個大閨女,一聲不吭卷了家里東西跑了,你跟老二找了一個月,還做著等你閨女回來孝順你的美夢呢?糊涂種子!”
這話信息量大了。
明月華眼神瞬了瞬,心思電轉(zhuǎn)。
看來沈晶是有預(yù)謀地離家出走。
可沒人幫忙的話,她一個沒出過青山鎮(zhèn)的鄉(xiāng)下姑娘,是怎么躲過明家人的尋找,安然無恙去到京城的?
有同伙?跟人私奔?
“娘,冰冰是好孩子,您錯怪她了。”趙氏低聲分辯,打斷明月華發(fā)散的思維。
“她是得了神仙點化,回去做她的鳳凰了。這都是命里安排好的,不照做的話,對冰冰不好,還會連累咱們的?!?p> “冰冰那么孝順,一日都離不得我,怎么可能一聲不吭地走掉,她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啊?!?p> “那些錢財不過是路費,神仙指點她拿的,不是她的錯。再說了,冰冰不也多多送了東西回來嗎?這又是箱子又是包袱的,都是冰冰的一片孝心?!?p> 趙氏一臉欣慰,目光掃過明月華身上的錦衣華服金玉首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本捧在手心里養(yǎng)了快十五年的閨女丟了,家里人為了找她跑斷腿磨破嘴,愁得肝腸寸斷,她卻一聲不響地跑回京里享福去了。
是嫌棄他們沒本事吧?
唉,明明那么懂事孝順的孩子,怎么做事沒頭沒腦的呢?
這一路艱險暫且不說,那相府里能是好相與的?怕是會笑話她村氣吧?
罷罷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人家瞧不上她,她還是別惹人厭少拖后腿,以后就不來往了,省得給人家拖后腿。
至于剛才編的這套借口,她是想替那孩子多說幾句好話,攢點好名聲,權(quán)當全了這一場母女緣分。
畢竟別的她也做不了,人家也不稀罕。
明月華靜靜看她,沒從她眼里看出惡意,但也沒有親近,就仿佛店老板與伙計,支使得天經(jīng)地義。
她垂了眸,抱著手里溫吞吞的手爐,面紗下的嘴角微勾,淡而慢地說:
“你的冰冰并沒有托我捎?xùn)|西回來,也沒有問起你,更沒有施舍衣物送我。這些都是我自己的,和別人沒關(guān)系。”
“你胡說!”
趙氏被當面戳破謊話,眼底浮現(xiàn)一抹受傷,氣急地反駁一句,卻也沒多加訓(xùn)斥。
畢竟眼前的這個,有可能是她的親骨肉;
就算不是,過門就是客,也不是她能隨意拿來撒氣的對象。
明月華抬眸,憐憫地望她。
養(yǎng)出一條白眼狼確實難受,她表示同情,但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