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晚間,慕長離帶回明廣寬夫妻。
明啟東小兄妹倆高興壞了,圍著爹娘嘰嘰喳喳問他們有沒有事,又說公子如何如何好,給好吃的新衣服還要教他們學(xué)本事云云。
“公子大恩,無以為報,我一家子性命都是公子的,必定當(dāng)牛做馬回報公子!”
明廣寬拉著妻子兒女跪地磕頭,明月華趕緊避開。
“不必如此。要謝就謝大人,我充其量算是你們今后的雇主,盡心做事就好?!?p> 明啟東人小鬼大地跟爹娘咬耳朵。
“爹娘別跪了。公子要娶新四堂姐,算你們晚輩,不能跪他?!?p> 明廣寬看著煥然一新的兒子,眼底酸澀嘴角上揚,低聲說他:
“別亂說。一碼歸一碼,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怎么跪都使得的?!?p> 慕長離瞧出沈明是真的不耐煩別人跪他,淡淡開口:
“道謝不必掛在嘴上,日后好好做事就是。你們受這一場驚嚇,下去好好休息調(diào)養(yǎng),莫要坐下病?!?p> 明月華忙笑著接口:
“已經(jīng)請了鎮(zhèn)上的大夫,你們好好看看?!?p> 九紅笑吟吟過來帶路。
“明五爺您們請跟我來。咱們先簡單洗漱,吃點東西墊補(bǔ)下就看大夫?!?p> 明廣寬窘迫地連連擺手。
“姑娘莫要這般喊我。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啊,就喊我明廣寬就行?!?p> 九紅抿嘴笑笑,不與他爭辯。
不與自家公子簽契,他們就是客,不好失禮的。
“咱家新來,院子狹窄,只好委屈您們住客房了?!?p> 明廣寬雙手搖動似蒲扇,連連客氣。
“不委屈不委屈,這比我們家可強(qiáng)太多了?!?p> 明廣寬一家下去安置不提,客廳里明月華親手給慕長離嚴(yán)崢倆人上茶,問起這一行情形。
“挺順利的?!?p> 嚴(yán)崢灌下一杯溫茶,代為答話。
“村民愚昧,卻也欺軟怕硬,兵器一亮先慫了一半;大人再一箭穿楊立威,另一半也慫了,就完事了?!?p> 明月華贊嘆。
“可以想見大人英姿,嘆不能當(dāng)場為大人助威?!?p> 慕長離薄唇微勾,一張昳麗的面龐便覺明艷生輝。
嚴(yán)崢扔了塊點心到嘴里,三兩口嚼爛,拿茶水送下,呼口氣笑。
“沈二,我早就想說你了,說話能不能別這么文縐縐的?咱們都是大老粗,直來直去多好,聽得咱渾身不自在,是不大人?”
慕長離淡淡睨他一眼,身姿挺拔如青松。
“無礙,沈公子自便?!?p> 嚴(yán)崢摸摸鼻子咕噥。
“說的我好像上人家家里無理取鬧的惡客似的?!?p> 明月華失笑道歉。
“是明拘泥了。我后背有傷,不敢放松,時時板著,就仿佛又回到先生課堂之上,不自覺就端著些,見笑見笑。”
嚴(yán)崢愣了愣,哈哈大笑出聲。
“這才是我想的沈二,你可真有意思。皮繃緊,我懂。你上學(xué)是不是總挨先生罰?”
慕長離亦是莞爾。
廳內(nèi)氣氛一時極好。
明月華苦笑搖頭。
“嚴(yán)兄慧眼如炬,我讀書確實叫先生費心?!?p> “我自小嬌生慣養(yǎng),吃飯?zhí)羰?,這上課嘛也挑課,不合口味的便逃了?!?p> “像是某些老夫子就喜歡照本宣科,不講究方式方法,總叫學(xué)生背書,背不出便要打手板?!?p> “我就不樂意上他的課。背書我自己也會,何必白白送上門叫人打著頑?”
嚴(yán)崢拍著大腿哈哈大笑。
“很是!我小時候上過幾天私塾,教書的老頭跟你說的一模一樣!哥哥我厭煩得緊,天天逃課打架,沒兩天就不讀了。如今還不是混得不錯。”
明月華捧場點頭。
“極是!”
嚴(yán)崢又得意地哈哈大笑。
錦衣衛(wèi)是天子近衛(wèi),多為世襲,可謂既富且貴;雖名聲不大好聽,但嚴(yán)格來說,入了錦衣衛(wèi)便是捧上鐵飯碗,也算得上出人頭地光宗耀祖了。
“接下來要如何做?!?p> 慕長離等這二人笑完,淡淡插口問道。
明月華說聲稍等,喚來邢管家問:
“吩咐你們采買的東西,可買齊了?”
邢管家畢恭畢敬回道:
“大部分已備齊。只余下兩三樣藥鋪里頭存得不夠,已快馬去臨縣連夜購買了,絕不會誤了公子的事?!?p> 明月華點頭,道聲辛苦,叫他退下。
她轉(zhuǎn)而笑著邀請:
“兩位大人是先用飯,還是瞧一瞧我想的小玩意兒?聲若洪鐘炸似霹靂,很值得一觀?!?p> 慕長離鳳眸一亮,嚴(yán)崢已經(jīng)搶著開口問:
“你已經(jīng)將那把戲破解了?沈二可以啊,讀書人腦子就是靈光!”
他抓起兩塊點心起身催:
“走走走,還坐著干啥?趕緊去看?!?p> “大人請。”明月華施施然起身,周到地禮讓慕長離,又朝嚴(yán)崢笑著解釋。
“我其實算不得正經(jīng)讀書人。讀書人這詞兒被印象化了,一說就覺得是讀書科考做官的人?!?p> “學(xué)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這幾乎是全天下人的共識?!?p> “可天下愛讀書的人多了去了。和尚道士愛讀經(jīng)書,醫(yī)生讀醫(yī)書,將軍讀兵書,市井百姓愛讀話本,還有那隱士樵夫富商愛讀百書的,這些卻都不能稱其為讀書人?!?p> “我也是個愛讀雜書的。開卷有益悅心廣智,實乃生平樂事!若能學(xué)以致用,為我大越百姓謀得福祉,更是畢生所愿!”
一番話說得直白,嚴(yán)崢聽得省事,連連朝他豎起大拇指。
“說得好!甭管讀不讀書,讀的什么書,只要走正道兒,不禍害百姓,就是好的!沈二你是個明白人,跟咱對脾氣?!?p> 明月華豪爽一笑,想聳肩,牽扯背后傷口,痛得齜牙咧嘴。
“京城那群紈绔子,也都跟我對脾氣。”
嚴(yán)崢一愣,再度哈哈大笑。
“很是很是,咱就是看不慣那些端著擺著的,假不假?誰一天不得吃喝拉撒,裝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高人,不吃他們那套!”
倆人說得熱鬧,就差勾肩搭背了,被慕長離捉住嚴(yán)崢的手腕扔掉。
“他身上有傷。”
嚴(yán)崢連連笑著道歉。
“我一時高興給忘了,沈二你別生哥哥的氣。等你傷好了回京城,哥哥請你上慶德樓搓一頓!”
明月華順桿爬。
“那就謝謝嚴(yán)大哥好意,小弟可就記下了,不能賴賬?!?p> “不賴賬,賴賬的是孫子?!?p> 嚴(yán)崢大咧咧拍胸脯,瞅見月亮門后支起的大物件,驚奇問:
“咦,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