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關(guān)上房門,嚴方任就疲倦地直接坐在了門邊的地上,靠著墻呼吸了幾次,又曲起雙腿,把手擱在膝蓋上,臉埋在手心。
瑞安瀾在門口喚了他幾聲,他不想說話。瑞安瀾就直接踢開房門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坐在地上。
嚴方任一動不動,瑞安瀾也不管他,兀自背過身,靠在他身上,低聲哼起了歌:
“人如枯木
鬼影重重
心如死水
鬼影搖搖
我欲似裊枝
竟不知人情如狂風(fēng)
我欲似磐石
竟不敵人言如驚雷
一瞬決堤
一時離恨
一世琉璃塵埃染
一生飄零孑立終
一朝過眼皆云煙
萬里荒冢”
她的聲音依舊低沉,歌詞依舊毛骨悚然,但嚴方任抽出一只手,微涼的手指攬住瑞安瀾的肩膀,把她往自己身上帶了帶。
兩人就這么擠在一起,夏夜的悶熱使得兩人互相烘烤均出了一身汗,但誰也沒嫌棄誰,沒有挪開一寸。
外面節(jié)日和吃瓜的喧鬧漸漸散去,薛琳琳的聲音也再聽不見。
瑞安瀾唱到后半夜累了,摸黑起來喝了杯水,喝完后又摸回嚴方任身邊坐下,靠著他睡著了。
嚴方任沒睡,清醒地看到第一縷陽光從窗棱爬進屋。
第二天照常來臨。
陸陸續(xù)續(xù)有木車輪滾動的聲音靠近。居民們即將開始一天的勞作。
突然,一聲驚叫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幾個被驚醒的人打開門窗,也紛紛慌亂地跑去喊官兵。有孩子嚇得哭出聲,被父母捂住嘴抱回家里。
瑞安瀾醒轉(zhuǎn)過來直起身,嚴方任也起身循聲走到墻邊打開窗戶,向街上望去。
夏日的早間太陽已經(jīng)十分毒辣,把街邊的一棵老樹照的透亮。薛琳琳被一根繩索勒住脖頸吊在樹上,雙眼外凸,舌頭向外吐著,死前雙手還在撕扯著繩索,僵硬如雞爪。不同于普通的縊死,她整個人定格在一個痛苦痙攣的詭異姿態(tài)。
嚴方任站在窗前,看著街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官兵匆匆趕來,轟開圍觀的人群,爬上樹割斷繩索,放下人。見尸體已經(jīng)冷硬,又忙不迭地把尸體拖回衙門。
這期間,嚴方任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平靜地看著薛琳琳被運走。他以為自己至少會有一點傷感,但實際上古井無波,甚至還有一種卸下重擔(dān)的透氣感。
瑞安瀾倒了杯水捧著在他身邊一邊喝一邊看。嗓子還是干干的。
嚴方任低頭看瑞安瀾,琥珀色的眼睛又一次充滿水光。
瑞安瀾喝著水,從杯沿上方瞅著他:“想什么呢?”
“什么都沒想?!眹婪饺蔚穆曇粲行╋h渺,“正是如此,才覺得可怕。”
“哦。”瑞安瀾沒覺得有什么不妥,放下杯子,“死都死了,沒啥好想的?!?p> “是誰做出這么殘忍的事?”嚴方任嘆口氣,問道。
“我哪知道?!比鸢矠懸廊皇鞘虏魂P(guān)己的態(tài)度。
人被拖走了,瑞安瀾失去了旁觀的興致,走開去收拾行李。走的時候,衣袖一掃,杯子向窗外傾斜,嚴方任忙伸手扶住。
嚴方任又盯著街上出了會兒神,道:“你說,官府會不會把我倆當(dāng)犯人?”
“不知道?!比鸢矠懺趭^力給包裹打結(jié),無暇他顧,“不慌,交給亦炎蘇搞定?!?p> 天地?zé)o一還有這個用途?嚴方任無語,過來幫瑞安瀾打好結(jié),又順手把她包裹拿過來自己拎著。瑞安瀾就空著兩手,在他身后蹦跶。
當(dāng)天,他倆就離開了那座城,繼續(xù)西行。
過了這座城,很快就進入坎水宮的勢力范圍。
驚風(fēng)閣這次倒是言行如一,沒有派人越過地界。但是,兩人卻被坎水宮的人堵住了。
坎水宮除了宮主水無心所在的主宮外,在江南各地還有水澤節(jié)、水地比、水風(fēng)井、地水師和風(fēng)水渙五處分部,五個分部相互競爭,時有摩擦。
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的是在勢力邊境活動的地水師分部。地水師因為戰(zhàn)斗力在五個分部中遙遙領(lǐng)先,旗下弟子也都居功自傲。
堵住瑞安瀾和嚴方任的幾位就是典型的地水師做派,鼻孔朝天,斜著眼睛看他們。
如果來的是天地?zé)o一和印樂知,他們還會收收氣焰,但瑞安瀾和嚴方任,他們根本不放眼里。
領(lǐng)頭人抱著臂,惜字如金地道:“交出來?!?p> “啊?”嚴方任和瑞安瀾面面相覷。
領(lǐng)頭人“嘖”了一聲,不再說話,旁邊的弟子湊過來補充說明道:“大哥說你們把花萬轉(zhuǎn)交出來?!?p> 嚴方任嘴角上揚,眼睛也透著一絲笑意:“惜余未曾一睹花萬轉(zhuǎn)風(fēng)采?!?p> 弟子回頭對大哥說:“大哥,他說沒見過?!?p> 大哥冷笑一聲:“妄言?!?p> 弟子轉(zhuǎn)過頭來,沖兩人吼道:“別廢話,趕緊交出來!別耽誤我們時間?!?p> 嚴方任攤開雙手:“所言非虛。諸位欲作功邀名,亦不必操之過急?!?p> 弟子又轉(zhuǎn)回頭去看大哥。
大哥這次說了句完整的話:“趕緊回去。男的殺了,女的留下就行?!?p> 弟子回過頭對其他人吼道:“聽到?jīng)]!愣著干……”
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口中噴出含著氣泡的血沫,一蓬鮮血從喉嚨噴涌而出。
嚴方任閃開避開血噴出的方向,右手劍尖指地,一線鮮血順著翡翠色的劍鋒滴落,被草地吞沒。
他微笑著看著地水師的人,一甩劍上的血跡,不多廢話,擰身揮劍斬向下一個人。
被嚴方任按了一路的瑞安瀾沒想到嚴方任一到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絲毫不優(yōu)柔寡斷,“嗷”了一聲,噼里啪啦甩開兩手黑針,腳步一滑閃向正撲向她的地水師弟子,一針封住手上經(jīng)脈,然后腳在弟子手上一借力,人就輕巧地跳上了他的肩膀,手中針毫不猶豫地就插進頭頸上的穴位。那弟子登時就動彈不得,翻起了白眼。瑞安瀾兩腿用力,“咔嚓”一聲扭斷了他的脖子。
一人優(yōu)雅果決,盡量一招斃命還要避一下血跡;一人狠辣迅猛,不給人留一口氣。地水師沒想到這兩人年紀輕輕水平已是如此了得,瞬息之間還沒去來得及招架就被揍翻了好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