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吹草動的時候才能看到地面上藏著什么
顧然被兩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臉上很快就紅了,不好意思地說:“喂,看夠了沒有?”
劉信低聲問她:“小然,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顧然還沒來得及回復,店家、旅客和幾個士兵已來到他們的酒桌前,店家問:“三位客官,你們是哪里人呢?又準備到哪里去?”
士兵們則示意劉信他們站起來,準備搜他們的身。
吳玉珂雖然大大咧咧,但還是有細膩的一面,為了幫顧然打掩護,開始無理取鬧,引開注意力,抱怨說:“你們怎么能這么對我一個小姑娘,我剛跟家里鬧矛盾跑出來,心情正不好,你們最好別惹我,哼。”
劉信老臉一沉,差點倒下去,心想這吳玉珂還真是有一套。
士兵們聽她這么一說,果然都笑了起來,氣氛緩和了不少,但還是要求搜身才行,吳玉珂便擋在顧然前面說道:“搜搜搜,要是我的錢包少了錢,你們可得賠?!?p> 店家笑道:“小妹妹說笑了,官爺怎么會拿你的錢呢,咱們也是配合官爺,也是幫咱們自己啊,畢竟好好的一鍋湯,誰都不想被一顆老鼠屎給糟蹋了。”
顧然聽此一說,瞬間火氣上涌,吳玉珂趕忙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有時候啊真羨慕我姐,聽不見也說不出,也不用受你們這些人的騷擾了?!?p> 店家倆眼一瞪,驚奇地問道:“咦,這位姑娘竟是聾啞人嗎?”
顧然還要發(fā)作,吳玉珂緊緊地拽了拽她的胳膊,故意提高嗓音說道:“可不唄,比我大好幾歲,還得我照顧她,煩死了?!?p> 店家不禁有點困惑,但他對眼前這個漂亮姑娘的印象十分模糊,至于她會不會說話,想了半天也沒有頭緒。
一個士兵看了看顧然,忍不住嘆了口氣,嘀咕道:“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模子。”
吳玉珂生怕顧然做出回應,那就露了餡了,趕忙問道:“搜完了嗎,我都餓死了,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士兵們正在猶豫要不要搜這兩個姑娘,其他地方開始出現(xiàn)騷動,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好啊,我看誰敢近前。”
士兵們聽此一說,立即沖了過去,劉信等人也看向聲源處,一個頭戴斗笠的男人甚是惹眼。
外面雨勢越來越大,不多時更是雷電交加,店里的燈光飄忽不定,旅客的呼吸急緩不勻,劉信雖然置身事外,卻沒來由心跳加速,怔怔地望著斗笠男。
斗笠男一手持劍,一手端著酒杯,不時地泯上一口,看起來十分悠閑,完全沒把周圍幾十名官兵放在心上。
陳隊長被他的氣場震懾到了,幾次欲沖上前去,中途又返了回來,如此三番,終于站住腳跟,指著斗笠男說:“你是干什么的?”
斗笠男放下酒杯,深沉地說:“我?一個孤魂野鬼罷了?!闭f話間,緩緩地拔出佩劍。
陳隊長向后退了兩步,問道:“你要干什么,你難道不知道私自配帶兇器是要入刑的嗎?”
斗笠男冷笑道:“兇器?殺人的才是兇器,我這個還不算,至少此刻不算?!?p> 賀總統(tǒng)領一把推開了陳隊長,沖斗笠男喊話:“閣下既是孤魂野鬼,如何到這里湊熱鬧,可是與逐心教有關?”
斗笠男不屑地說:“逐心教算什么東西,我一向獨行,與任何人無關。”
賀總統(tǒng)領淡淡地說:“空口無憑,你怎么證明你和逐心教沒有關聯(lián),若不能自證清白,可要隨我走一遭了。”
斗笠男朝著劍身噴了一口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自顧自地說:“我這朋友已有許久未開葷了,倒不妨打打牙祭。”
旁邊士兵異常警覺地擺好陣勢,只等號令一出,立即一涌而上。
賀總統(tǒng)領并沒有給出號令,而是脫去了外衣,走到斗笠男的對面坐下,認真打量著對方的樣貌,確定不是組織內的同僚,這才完全放松下來,問陳隊長:“經過一番自查,可發(fā)現(xiàn)有任何異常嗎?”
陳隊長看向店老板,店老板忙回應:“官爺,并無異常。”
陳隊長也回復說:“并無異常,眼下也只有這漢子形跡可疑?!?p> 賀總統(tǒng)領停頓了一下,好像在做一個重要的決定,突然起身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直指斗笠男的要害。
此舉倒是出人意表,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但斗笠男貌似早有準備,不緊不慢地挪了下椅子,居然輕易躲過這一殺招。
“天英門不過如此。”斗笠男不忘奚落一番,順便又喝了一杯酒。
賀總統(tǒng)領收回軟劍,不怒反笑:“瞧閣下的武學修為,不像是速成,起碼有十年以上的習武經驗,雖不知你的來歷,但如果能為國效力,一定前程似錦,何必再當孤魂野鬼。”
他已料定斗笠男絕不是逐心教的聯(lián)絡人,但肯定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隱密身份。
斗笠男一如既往地淡定從容,看著劍身里的反光,輕聲說:“孤魂野鬼有什么不好?!?p> 賀總統(tǒng)領正在思考怎么答復,不料斗笠男突然出手,長劍夾雜著寒氣呼嘯而來。
顯然賀總統(tǒng)領的反應能力稍遜一籌,面對突如其來的一劍,頓時手忙腳亂,揮劍格擋的同時,腳下也不停地錯步,看起來非常吃力,所幸終于是避過了斗笠男的一連串攻擊。
斗笠男見好就收,坐回桌子上,把玩著長劍,漫不經心地說:“別說我欺負你,你們一起來吧?!?p> “欺人太甚!”一個聲音從天而降,隨即從梁上跳下一個黑衣人,發(fā)須濃密,目光如炬,盯著斗笠男說:“朋友,做事要留余地,不然打臉的時候豈不很尷尬。”
賀總統(tǒng)領聽到“欺人太甚”這四個字的時候,就表現(xiàn)得異常恭敬,看到黑衣人,立即上前行禮,但被黑衣人制止住了。
黑衣人走到斗笠男跟前,發(fā)現(xiàn)這人臉上疤痕無數(shù),已很難辨識其本來的五官相貌,自然也無法識破其真正身份。
斗笠男卻已認出了黑衣人的身份,呵呵一笑,跳下桌子,左右看了一遍,朗聲說道:“火烈大人既已現(xiàn)身,其他五位大人怕也在附近吧,不妨一起見個面,想不到這巴掌大的地方,居然能讓你們幾位大佬光顧?!?p> 在場眾人聽說此人就是傳說中的火烈,無不大驚失色,火烈是副督座胡征的六大親衛(wèi)之一,武功卓絕,回風腿出神入化,二十年前就名滿江湖,他居然親自出馬,斗笠男想必是在劫難逃了。
火烈不動聲色地說:“不用喊了,就我一人,你若能打贏我,我自會讓他們給你讓路。”
斗笠男遲疑了一下,回答起來異常干脆利落:“成交?!闭f話的同時,已向火烈推進數(shù)步。
其他人紛紛向后退卻,為他們二人騰出大片空地,然后發(fā)現(xiàn)火烈居然自始至終都未移動三步之外,倒是斗笠男從四面八方嘗試突進,最后都被壓制回去。
包括賀總統(tǒng)領在內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同時也暗自感嘆:“回風腿果然名不虛傳。”
斗笠男的感受更加真切,不一會就滿頭大汗了,甚至斗笠也丟了,滿臉的疤痕顯露無遺,花白的頭發(fā)也無處遮隱,圍觀群眾一片嘩然。
反觀火烈,一直氣定神閑,幾招過去就回歸原來的位置,可謂穩(wěn)如磐石,兩人已不需多做交鋒,孰高孰低,自見分曉。
沒了斗笠的斗笠男,表情十分復雜,借著一招的空當,腳下突然發(fā)力,猛地沖上橫梁,只聽砰的一聲,房頂竟被戳個窟窿,而斗笠男則消失在漫天的雨水之中。
陳隊長和賀總統(tǒng)領幾乎同時下令追捕,火烈說:“窮寇勿追,他不是我們要找的人?!?p> 賀總統(tǒng)領不甘心,還是躍躍欲試,火烈沒有理會,問陳隊長:“你們何時聽到的風聲?”
陳隊長想了想,回道:“大概一個時辰之前?!?p> 火烈說:“你們這么興師動眾,就算目標在附近,也絕不會再來此處會合了,豈不白費力氣。”
賀總統(tǒng)領自覺辦事不力,再三表決心,聲稱一定把反動勢力捉拿歸案,火烈不耐煩地說:“行了,回去再說。”說完已有人為他撐起一把雨傘,一前一后走出酒家。
府兵衛(wèi)隊們也都依次離開,賀總統(tǒng)領臨行前給了店老板一錠金子,權作賠償了,店老板好一番感謝,此事總算告一段落。
旅客們很快也散開了,有的到樓上住宿,有的則繼續(xù)趕路,只有少許人還留在混亂的桌椅前。
劉信目睹了這么混亂的場面,竟忍不住想到自己在竹嶺縣的遭遇,莫名的悲傷情緒涌上心頭,望著桌上的茶碗出神。
吳玉珂調皮地在劉信眼前不住揮手,笑著對顧然說:“顧姐姐,你看看他?!?p> 顧然菀爾一笑,柔聲說:“謝謝你們?!?p> 吳玉珂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豪爽地說:“客氣什么呀。”
顧然面露愧色,半低著頭說:“我對你們有所隱瞞,你們還能這么信任我,我真是無地自容。”
吳玉珂說:“顧姐姐快別這么說,你定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不過我相信你,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p> 顧然聽到這番話,心里百感交集,是啊,好朋友當然是無條件地信任對方的,想到這里,便準備把自己的事和盤托出。
正當她準備開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吳玉珂已被旁邊桌子上的幾個旅客吸引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耳朵也好像豎起來似的,好奇之下,也向旁邊望去,只見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正在聲情并茂地對幾個年輕人吹噓著什么,說到動情處,眉毛都飛了起來。
劉信也被吳玉珂的目光吸引了,只聽那個尖嘴猴腮的男人說道:“我相信沒人會想平庸地過此一生吧,如果有轟轟烈烈的機會,為何不把握?”
聽眾里面一個面相白凈的年輕男子略帶靦腆地說:“轟轟烈烈哪有那么簡單,大多數(shù)人還不是平平淡淡地生活,我們就屬于那大部分人?!?p> 猴腮男人說:“小兄弟此言差矣,我相信每個人心里都有一顆正義的種子,只是缺少發(fā)芽的機會而已,許多人終其一生都沒能碰到這樣的機會,不得已才虛度光陰,眼下正有個絕佳的機會,可以讓你們這輩子不留遺憾,等你們頭發(fā)白了,走不動了,再回顧年輕時的種種,一定會志得意滿地說一句‘這輩子值了’,為人如此,夫復何求呢?!?p> 一個小姑娘滿臉憧憬地說:“可惜我是女孩子?!?p> 猴腮男人像是突然通了任督二脈,更加熱情地說:“我一貫都堅持男女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為什么不能做,恰恰相反,我覺得女人會做得更好。”
小姑娘驚喜地問道:“真的嗎,我也可以嗎?”
猴腮男人拍拍胸脯,驕傲地說:“我薛道通一向言行必踐,相信我,你們每個人都有機會。”
吳玉珂聽到此處,厭惡的表情終于到達頂峰,雙眉緊蹙,嘴唇不住抖動,顧然一旁問道:“玉珂,你怎么了?”
她不問還好,她這一問,吳玉珂一躍而起,沖上前去喊道:“死騙子,你又在害人了!”
薛道通吃了一驚,但很快冷靜下來,略帶輕佻地說:“這不是吳姑娘嗎,見了本幫主還不行禮?你師哥呢,怎么你自己在這里,你的任務完成了?不等本幫主通知,就擅離職守,怕是有點不合適吧?!?p> 吳玉珂朝他啐了一口,怒道:“什么正義幫,都是騙人的!你們千萬別信這個人胡說八道,該干嘛就干嘛去,最好別跟他這種人有任何交集!”
薛道通一副總攬全局的模樣,絲毫沒有動氣,也沒有任何慌亂,但卻有幾分困惑,心想這小姑娘怕是已經著了道,但如果著了道,沒理由還活著啊,這倒真是耐人尋味了,難道是她太優(yōu)秀了,胡公子專門破了例,饒了她一命?
他這邊胡亂思索,桌上的幾個客人卻已走開了,少男少女們雖不知吳玉珂說的什么意思,但已料到薛道通絕非善類,索性避而遠之,躲開這種麻煩。
薛道通連忙出言挽回,畢竟為時已晚,不禁大為惱恨,可是又怕吳玉珂已成了胡公子的寵物,萬一得罪了她,對前途可是大大的不妙,于是強行怒氣,擠出一絲奇丑無比的微笑,對吳玉珂說:“吳姑娘,你嘗到了甜頭,就不給別人機會,這有點……嘿嘿,你說呢?”
吳玉珂這一路已回過味來,知道自己辦了什么糊涂事,越看薛道通越生氣,罵道:“你說你媽呢!”這話說完,自己感覺也不大妥當,臉上瞬間就紅了,羞答答地看了眼劉信,臉上更像火燒一般,可是話已出口,無法挽回,又很難繼續(xù)說下去,便僵了下來。
薛道通越來越覺得這個吳姑娘是被胡公子寵幸了,不然不可能這么囂張,所以笑得更歡了,心里更猜測胡公子或許就在附近,左右打量了一番,問道:“胡公子近來安好吧,你們怎么沒在一起呢?”
顧然把吳玉珂扶回座位上,柔聲問道:“玉珂,這怎么回事???”
劉信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沖薛道通說:“你這人好不要臉,再不離開,別怪我不客氣了?!?p> 薛道通一直鬼迷心竅,仿佛此刻才注意到吳玉珂身邊的一男一女,恍然大悟,只怕這個吳姑娘是逃了出來,其實跟胡公子半點關系都沒有,想到這里,憤怒重新占領高地,指著劉信的鼻子說:“他媽的,誰家的孩子在此放屁,大人不管,老子我可要管一管。”
周圍的旅客全都注視著這邊,劉信等人成了全店的焦點,這讓劉信很不自在。
薛道通自恃甚高,根本沒把這三個年輕人放在眼里,越發(fā)咄咄逼人,走到吳玉珂跟前,上下打量吳玉珂的身材,舔了舔嘴唇說道:“小丫頭,胡公子肯放了你,想必你是有些料的,不如跟了本幫主,以后吃香喝辣,豈不美哉!”
吳玉珂怒道:“混帳,再敢亂說,小心撕爛你的嘴!”
薛道通大笑不止,語氣更加輕?。骸拔业淖炜捎忻钣茫銜鬟B忘返的,哈哈哈?!闭f著就要伸手去摸吳玉珂的臉蛋。
劉信焉能坐視不理,顧然也第一時間出手,二人同時擋在了吳玉珂前面。
薛道通雖然收手,笑意未減,煞有介事地說:“哎呦,旁邊這姑娘也頗有些姿色,你這臭小子哪來的福氣,能跟這么兩位佳人同行!”
劉信護住兩位姑娘,嚴肅地說:“你最好放尊重點,再敢胡來,休怪我不客氣了?!?p> 店家和其他旅客也都看不下去了,紛紛指責薛道通的不是,薛道通怒目圓睜,沖他們叫道:“老子的事用不著你們指指點點!”
他說這話時背對著劉信,但眼睛余光也一直瞟著對方的舉止,趁其不備,突然一拳擊出。
劉信沒有防備,吃了重重的一拳,險些摔倒在吳玉珂身上,吳玉珂大怒:“真不要臉,我一定要殺了他!”
顧然則關切地問劉信:“劉大哥,你沒事吧?”
劉信接連咳了好幾聲,所幸并無大礙,對兩個姑娘說:“我看咱們還是離開這里吧,不要跟這種人糾纏了?!?p> 顧然也怕引起府兵的注意,再生出其他枝節(jié),便扶著劉信和吳玉珂準備離開,但薛道通顯然還沒盡興,一把抓住劉信的肩膀,囂張地說:“我讓你們走了嗎!”
劉信終于忍無可忍,肩膀下沉,回手拉住薛道通的胳膊,然后用力一扯,薛道通重心失衡,隨之向前傾倒,上身完全暴露在劉信手上,劉信隨即一掌打出,直將薛道通推出數(shù)米遠。
薛道通從破碎的桌子上站了起來,只覺胸口好似有一顆大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仍想嘴上趁英雄,卻發(fā)現(xiàn)竟已說不出話,整個喉嚨火辣辣地。
劉信幾乎頭也不回就隨兩個姑娘消失在雨中,其他旅客們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