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此間良人復(fù)灼灼
王府門口。
李沐率先行下馬,轉(zhuǎn)而接下肖苡柔,卻并未讓她著地,而是在觀禮眾人一陣倒抽氣中直接將人打橫抱了起來,跨過門口的火盆大步朝王府門內(nèi)踏去。
行至禮堂大殿,肖梓川早早就等在了那里??粗еぼ尤嵊孀邅淼睦钽?,桃花魅眸半掩輕垂,叫人看不出心緒,廣袖下的手卻不自覺的攥緊。
李沐對于來自大舅子的敵意置若罔聞,有些挑釁地沖肖梓川笑了一下。
他懷里的肖苡柔深知親哥是在為自己不平,著實看不慣李沐這幅嘚瑟找抽的樣子,暗中伸手在某人腰上狠掐了一下。
結(jié)果路過肖梓川身側(cè),這貨頗為夸張的開口:“呵,柔兒這般迫不及待的摸為夫的腰,是在期待今晚么?”
李沐是故意說給肖梓川聽的,一個“摸”字輕巧地歪曲了事實。
這露骨不要臉的話一出,肖苡柔簡直要磨牙了,肖梓川面上更是難得地浮現(xiàn)慍意。
肖苡柔向來就不是吃素的,撇撇嘴:“我還是不期待了,免得失望?!?p> 這話明擺是在挑釁一個男人的尊嚴。
李沐神色黯了黯,一雙丹鳳清眸分外惑人:“愛妃多慮了,新婚之夜,本王怎么會忍心叫你失望呢?!?p> 明明就是情意纏綿的一句話,肖苡柔愣是從中聽出了威脅之意。
這話怎么聽,都似乎不太對勁兒,自打兩人相識以來,李沐還很少會對她自稱本王。況且,肖苡柔覺得“愛妃”這個稱呼自己目前著實有些消化不了。
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肖苡柔沒再開口。
見懷中的小女人乖巧起來,李沐心情頗好地將人放了下來。
只是這一幕落入肖梓川眼中,十足的覺得自家小妹是受了委屈。
遂很是不滿的開口:“殿下這般欺負我妹妹,倒讓肖某有些懷疑殿下當(dāng)初求娶之心了。”這話,從一個哥哥嘴中說出,就有些過激了。
畢竟,在李沐看來,他方才與肖苡柔說的話,充其量就屬于調(diào)情。
李沐意味深長的看著肖梓川:“求娶之心?兄長是在擔(dān)心本王食言么?”一口一個“兄長”,儼然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他故意曲解肖梓川的意思,轉(zhuǎn)移注意力,而后又朝著東泫看了一眼,語不驚人死不休:“東泫,去見過你大哥?!?p> 東泫:……
肖苡柔:……
“殿下這是何意?”肖梓川不悅的蹙眉,覺得李沐是在逗他。
李沐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淡漠模樣:“本王先前既已答應(yīng)過兄長,找到令妹,此番自然是履諾?!?p> “李沐你認真的?我哥找的可是‘妹妹’啊。”肖苡柔也覺得李沐在鬧。
李沐依舊神情淡然:“十七年前,肖夫人誕下的實則是龍鳳胎,只不過是因為因為肖夫人血崩身隕,產(chǎn)婆心驚慌亂之下說錯性別,而岳父大人當(dāng)時悲傷過度,并未注意查實。”
難怪,肖苡柔低頭思忖,肖梓川當(dāng)年也才兩三歲吧,自然也不知道分辨性別,而孩子生下來就被送走了。
這樣一來,肖園所有人都以為是雙生胎,而也就解釋了為什么肖梓川找了妹妹這么多年,上到皇宮下到丐幫愣是連根頭發(fā)絲兒都沒找到了。
不過——
“……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肖苡柔狐疑。
李沐耐心地為肖苡柔答疑解惑:“我母妃閨中時便與肖夫人私交甚好,當(dāng)年去肖園赴肖夫人葬禮時,恰聽說岳父大人送走孩子一事,便暗地里救下帶回了宮里撫養(yǎng)照顧。”
其實吧,這個事兒吧,當(dāng)事人東泫一直都是不知道的,所以現(xiàn)下也是有點蒙。
畢竟被親爹嫌棄扔了這事確實不怎么令人開心,是以一直以來李沐母妃武惠妃都沒跟東泫說過。東玹有性格冷傲從不主動問起。而肖梓川尋妹一事也是在幾年前接管肖氏山莊才開始的,那時的武惠妃先是忙著宮斗,后又因陷害三王之事正自顧不暇,自是不知道。
而李沐更是不會去在意這種無關(guān)痛癢的事。
于是這樣一來,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其實,要不是武惠妃臨死前不忘閨蜜,拉著皇帝的手為自己兒子肖夫人獨女求得一紙婚約,最終讓李沐為有關(guān)肖苡柔的事上了心,這事兒怕很難再次被抖出來。
這下,本該相認的兄弟兩個此刻卻都沉默了下來。
肖苡柔一旁看得咂舌,尋了十多年的妹妹搖身一變成了自個妹夫的首席貼身護衛(wèi),任誰攤上這種事都得緩沖一陣,可以理解。
場面一度僵持,眾人尷尬之際忽然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李沐身為皇帝最疼寵的兒子,大喜之日,皇帝自然要來瞧上一眼,順便鎮(zhèn)鎮(zhèn)場子。
畢竟他聽高力士說,他這兒子摳得把該省的不該省的都省了,自己要是再不來,肖氏山莊那邊怕是要鬧事兒吶。
眾人連忙跪下行禮,齊呼萬歲。
肖苡柔如今也算是皇家兒媳,隨著李沐喊父皇。
“兒臣恭迎父皇。”
“兒臣恭迎父皇?!?p> 皇帝笑瞇瞇的開口:“都平身,朕只是來看看皇兒和朕的兒媳,都不必拘謹?!?p> 隨后又看向肖梓川,由衷贊賞:“想必這就是肖莊主吧,果真氣度不凡!”
皇帝其實并沒見過肖梓川,不過那張臉實在過于出類拔萃,再結(jié)合肖氏莊主名聲在外的相貌氣度,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那位肖氏名聲在外的肖園主人。
不過在場眾人都心知肚明,皇帝上來就明目張膽的把人先夸一頓,擺明了就是想要拉攏肖氏山莊。
肖氏山莊不管是財力、物力、還是人脈,都足以讓整個皇室忌憚,放眼天下間,除了神秘莫測的暮鄔山莊,怕是再沒有能與之相制衡的力量了。
肖梓川寵辱不驚,施施然行了個禮:“謝陛下金口玉言。”
絲毫不謙虛,不做作,卻也不動聲色地將這番夸獎回敬了回去。
這下,皇帝不由得重新審視面前這個少年了,不過二十的年紀,行事作風(fēng)卻老成的不像話,不動聲色卻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由此可見肖梓川的能力不可小覷,也怪不得肖氏山莊這些年來實力這般強悍了。
“陛下,吉時已到,您看……”禮官簡直要崩潰,皇帝平白插了一腳,實際上吉時眼看就要過了。
皇帝絲毫沒有耽誤自己兒子婚禮的覺悟,俊眉一挑,大手一揮,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開始吧?!?p> 說著抬步便往主位上走去,一屁股坐下。
禮官趕緊揚聲開口——
“一拜天地?!?p> “二拜高堂。”皇帝坐在主位樂呵呵地接受兩人這一拜。
“夫妻對拜!”
肖苡柔身為一個演員,古代結(jié)婚多少還是有些經(jīng)驗的。這種拜堂禮,講究的是女方先拜,男方回禮。不管咋樣,入鄉(xiāng)隨俗嘛。
暮色四合,長安城內(nèi)卻家家燈火通明,街道巷口,人群攢動,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好不熱鬧。
盛宣王府尤其為甚,賓客往來,道賀祝福。
真真是“萬條銀燭引天人,十月長安半夜春。步障三千隘將斷,幾多珠翠落香塵。”
肖苡柔以扇遮面,露出倆眼。
于是新婚之夜,一對新人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對坐在婚房的“百子帳”之內(nèi)。一旁的禮官往兩人身上砸錢······哦不,是撒錢,而且是真的金燦燦的錢幣。
肖苡柔隨手拾起一個來,仔細瞧了瞧,這些金幣倒是制作精良,像是專門為了婚禮而制作的,上面還刻有“長命富貴”字樣,雖然制作得比尋常大了些,但好在比較輕薄,砸在身上不至于很疼。
撒完錢就該吟詩了,此詩名為“卻扇詩”,顧名思義,就是為了讓新娘放下遮面的團扇,一窺芳容而吟作的。算是個烘托氣氛的小游戲,新郎是主角,當(dāng)然也架不住一些有才華的賓客自告奮勇,施展才華。不過,今晚這些賓客怕是沒機會了,都被李沐趕去了前廳,新房里除了禮官宮女,便只有坐在床上這兩人了。
肖苡柔倒是有些好奇李沐的才華,天家之子,受的教育自是拔尖的,大唐國風(fēng)浪漫,詩作遍地,想必李沐這種顏值的也差不到哪去。
話說回來,李沐這算是為她而作詩吧,人生第一次有人為她作詩,值得紀念啊。
燭光流溢,燈火溫柔。
李沐一雙狹長好看的鳳眸柔情外泄,勾著肖苡柔的目光,一線薄唇輕啟,聲音清冽動聽,仿若空山新雨后的泉水流過,直擊心靈深處:“輕帷紅帳半花燭,莫將畫扇遮紅妝。此間良人復(fù)灼灼,更掩洛城美人嬌。”
肖苡柔的心尖兒就這么仿佛被戳了一下。
她雖然不會作詩,在現(xiàn)代上的大學(xué)的古代漢語課也沒怎么認真聽過,但意思還是能猜個大概——這絕對是夸她的話!
哪兒有紙筆啊,她要記下來,然后背過,活這么大還第一次有人夸得這么文藝范兒,嚶嚶嚶~是心動的趕腳??!
正興奮著,肖苡柔忽然覺得額頭上被一柔軟事物輕輕覆住。這才驚覺握著扇子的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李沐握住放了下來,他身體微微趨向前,將吻落在了肖苡柔的額頭,動作小心翼翼,輕如絨羽拂略。
只蜻蜓點水的一吻,轉(zhuǎn)瞬即逝。
那一刻,仿佛錯覺,肖苡柔甚至都能夠自戀地感受到來自李沐的珍視。
等到合巹酒喝完,新郎官就該出去談天說地陪酒了,即便不管其他,至少皇帝不能晾那里不是。
······
先是游街,仿佛高僧入定般僵硬在轎子里坐了一天。然后又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繁文縟節(jié),這哪里是在結(jié)婚,特么簡直是在渡劫??!
一天下來,給肖苡柔累得夠嗆,等到李沐離開去前廳招待賓客,新房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直接往后一倒,睡得不省人事。
床邊的小錦盡職盡責(zé)地站著,時不時地聽到門外傳來幾個小丫鬟嚼舌根八卦——
“哎,如今殿下也成親了,不知滟兒姐姐在天之靈可會傷神······”
另一個丫鬟語氣里明顯帶酸:“不過是個丫鬟的命,即便是活著,殿下還是不會娶她的。”
小錦:······?!有情況?
“你不許這么說滟兒姐姐,她生前雖受寵,卻是待我們?nèi)魏稳硕疾槐?,殿下也曾是許了滟兒姐姐要娶她的?!?p> “那還不是她想要爬|床,凈做些收買人心的事?!?p> “再說,殿下有沒有許了她這事旁人并沒有見過,誰知道她是不是想上位想瘋了編出的瞎話騙我們?!?p> “可殿下從沒否認······”
“殿下興許都不知此事,如何否認?”
“······”
一眾丫鬟,七嘴八舌,分成兩派,差點打起來。
小錦在屋里聽得心潮澎湃,盛宣王情史啊這可是。于是再次看了一眼床上睡成豬的肖苡柔,糾結(jié)著要不要告訴她。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人都死了,還是不要給主子添堵了。
經(jīng)驗教訓(xùn)告訴我們,有時一念之差,你可能就會錯過一個轉(zhuǎn)折的機會。
當(dāng)然后話暫且不提。
天色漸晚,肖梓川尚在緩沖期,于是早早告辭回了肖園,臨走前特地眼神巡了一圈,沒有看見東泫,想來身為暗衛(wèi),自是要隱匿身形的。
李沐喝了不少酒,表面上卻瞧不出任何醉酒之態(tài)。因為向來不喜歡應(yīng)付這種場合,便留李俶在那主持照應(yīng),自己回了婚房。
踏進門轉(zhuǎn)過屏風(fēng)挑起紗帳,就看見了偌大一張床上四仰八叉睡相感人的新娘子。
有些無奈的勾了勾唇角,揮手屏退了小錦,走向床邊,只怕是李沐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此刻自己的眼中難得添了些寵溺。
上前動作輕柔地為肖苡柔摘下繁瑣沉重的鳳冠頭飾,長發(fā)如瀑立刻傾瀉而下,一張精致的鵝蛋臉,未施粉黛,卻依舊不乏朱唇皓齒,美艷明亮。最后除掉兩人身上繁瑣復(fù)雜的婚服,李沐靠在肖苡柔身側(cè)躺下。
正值夏季,李沐便只將一床蠶絲薄被覆在兩人身上。
知道肖苡柔端了一天的“儀態(tài)”,累得不輕,盛宣王殿下百般糾結(jié)過后甚為體貼的沒有將人喊起來。
本應(yīng)春|宵旖|旎的大婚之夜,似乎就要這般平靜地揭過了,只留一室透窗而來的月光靜好。
只是,肖苡柔睡到半夜,又給餓醒了。
睜開眼,入目是一片雪白,上手摸了一把,分明是滑嫩嫩的肌|膚啊,嘖嘖,這手感真好……
等等!
肌|膚?
肖苡柔直接一個激靈給嚇醒了。
抬眼就看見被自己給一把摸醒的李沐,衣衫半敞,不知是不是因為先前喝了酒的緣故,此刻正一臉蕩|漾的瞅著自己。
“李李李……李沐?!”都給人嚇結(jié)巴了。
“喊夫君?!蹦橙艘槐菊?jīng)地糾正,聲音里帶著些微的沙啞,聽起來更為魅惑。
肖苡柔定了定神兒,攏回了三魂七魄:“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是我們的床?!崩钽逶俅渭m正。
同時也不怎么地隱晦的提醒了肖苡柔現(xiàn)下是新婚之夜。
看著身旁依舊迷糊的小女人,李沐玩心大起,忍不住出言戲謔,微微貼近肖苡柔耳畔,輕聲吐氣,氣息里沾染著清冽醇香的酒氣,旖|旎曖|昧:“愛妃,平時丟三落四的也就算了,說話怎么還能丟三落四的,嗯?”
“愛妃”兩個字,本只是一個稱呼,被他-含-在舌-尖-婉轉(zhuǎn)-輕繞,頓顯旖|旎纏|綿無限。
肖苡柔頓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能換個稱呼么,我別扭?!?p> “娘子?!弊砭频睦钽宄谜f話。
“……”就問你有多大區(qū)別?
自動屏蔽這個話題,肖苡柔準備起身下床。
剛動彈了一下,李沐就緊張兮兮的一把將肖苡柔撈了過來。肖苡柔一個不察,直接撲到了他身上。
“你干嘛?”肖苡柔挑眉。
“你干嘛?”李沐反問。
“當(dāng)然是去找點吃的啊,我餓了?!?p> “哦?!崩钽宸畔滦膩碲s緊撒手,后知后覺地明白自己方才的反應(yīng)過激了,于是緘默起來。
正好肖苡柔也不想跟他廢話,穿上鞋爬下床在房間里來來回回轉(zhuǎn)了好幾圈,結(jié)果啥吃的都沒找到。
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姿勢過分妖嬈地單手支撐側(cè)躺在床上的李沐,大紅的婚被半掩在身上映得李沐整個人妖冶起來,瓷白細膩的肌膚微微泛紅,老遠就能看得肖苡柔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
許稚松松
娶到媳婦兒的沐大寶貝兒有點飄哇~ “輕帷紅帳半花燭,莫將畫扇遮紅妝。此間良人復(fù)灼灼,更掩洛城美人嬌?!? 這首《卻扇詩》是我憋了大半個晚上憋出來的,押不押韻的,就呢么回事了,各位小可愛盡情吐槽,老夫不要臉,能抗??! 另外,小寶貝兒們青年節(jié)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