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靜下來。
蕭娘跟我輕聲說了一會話,我們都有些困了。
很快她就睡著了,她的呼吸聲均勻起伏。
我靜靜躺著,蕭娘身上有股淡淡的牛乳味道,白天時不明顯,可是在這樣的夜里,她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令人想起兒時。
我又想起石剛,俞琰那句話究竟是真還是假?看他的反應,應該是真的。
那么石剛就罪不可恕了,我沒看出來他竟然是這樣心腸歹毒的人。
我恨他,無冤無仇,他何必要這樣呢?殺我一家人對他有什么好處?就算他是為了俞琰,可是這樣的餿主意不是更容易讓我跟俞琰決裂嗎?
我越想越煩悶,只好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不過我要拿到管家的權(quán)利,那么石剛肯定是不能留著的了,我原來還一直想這都是俞琰的錯,我盡量不要傷害石剛,可是他竟然做了那樣的事,那也就不要怪我了。
我嘆了口氣,蕭娘轉(zhuǎn)了個身,她吧唧了幾聲,她可能在做什么美夢吧?
時間就這樣消逝著,我跟蕭娘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親密。
她再也不會在我面前拘著了。
很快她在這兒已經(jīng)住了五六天了。
她每日里跟我在一起,看起來也盡是女孩兒性情。
這日她翻著我書架上的書說:“姐姐這里好多書啊,可惜我都看不懂?!?p> 我當時正在繡花,繡一叢薔薇,就隨意地問她:“怎么?是太難了嗎?”
她放下了書,有些沮喪地說:“我不識字。”
我有點吃驚,放下了針線,但馬上也就理解了,她不識字確實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些書,心中有了一個念頭。
我說:“蕭娘,如果我說我來教你讀書寫字,你愿意嗎?”
蕭娘轉(zhuǎn)過來,眼睛發(fā)亮,她說:“那當然好了,只是,只是我比較愚笨,也不知道能不能學會?!?p> 我笑了笑:“怎么會,你肯定能學的很好的?!?p> 我喊來翠蕉把我的針線收拾一下,然后又讓若水給我們研墨。
我把蕭娘帶到書桌旁,然后坐下來,拿起毛筆,在一張四開的白紙上面寫了楷書的“蕭娘”二字。
蕭娘認真地看著,我寫完后,指著字跟蕭娘說:“這是你的名字,蕭娘?!?p> 蕭娘驚喜地看看我,又看看字,她念著“蕭娘”。
然后我把紙遞給她,她拿起紙,又念了一遍:“蕭娘”。
然后嘿嘿笑起來。
若水看著那兩個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蕭娘,我來教你寫這兩個字?!蔽艺酒饋碚泻羲聛?。
蕭娘小心翼翼地把紙放在一邊,坐了下來。
我讓她坐端正,然后把筆遞給她,她一只手握著筆,我?guī)退m正著拿筆的姿勢,她自己又試了試,然后我就手把手教她寫。
她的手是溫熱的,但是也很粗糙,手有些大,我都有點握不住。
我先教她寫筆畫,基本的幾個筆畫,教她提筆,運筆,收筆。
她認認真真地學著,若水也邊磨墨邊偏著頭皺著眉頭看。
我讓她自己練習一會子。
若水磨了一硯臺墨了,她停了下來,看著蕭娘寫,她自己的手也快速在空氣中劃動著。
我自己就走到了窗邊,看了看我往日里寫的一些詩作,讀了讀,心里都不太滿意。
蕭娘還在埋頭練著,若水走了過來,她說:“太太,您看蕭娘多認真啊。”我笑了笑,答到:“蕭娘是好學之人。”
又過了半個時辰,蕭娘已經(jīng)寫了四頁紙了,我把她拉了起來,讓她稍微停一停。
“你也練了這么久了,稍微休息一下。”我遞給她一杯茶。
蕭娘接過茶放下了,她又拿起了筆。
我趕緊拿走了筆,我說:“寫字不是一日之功,你得長久累月地堅持?!?p> “好吧。我肯定是能堅持下來的?!笔捘锟戳丝次沂掷锏墓P,挑了挑眉說道。
“先時晉朝有位名家,叫王羲之,他的字天下一絕,千百年來無人能出其右,他小時練字可是洗筆都染黑了數(shù)缸水的?!蔽铱戳丝词捘锞毩暤墓P畫說道。
“這么厲害啊,那我不用這么厲害,我只要寫的還不錯就可以了?!笔捘锶粲兴嫉卣f。
我點點頭,“又不要做書法名家,自然不用那樣,只是想要寫得一手好字,不堅持刻苦也是不行的。”
“那是自然?!笔捘锖戎枵f。
閑聊了一會,我指導了蕭娘筆畫上的一些瑕疵,然后又手把手教了她“蕭娘”兩個字。
蕭娘又開始埋頭練習,直到吃晚飯時,仍不肯罷筆。
“看看,這就叫廢寢忘食?!蔽覍θ羲χf。
若水捂著嘴笑了,過去拖蕭娘起來吃飯,蕭娘依依不舍地放了筆。
幾下吃完晚飯,蕭娘又去拿筆了。
我止住她說:“天將要黑了,晚上寫字對眼睛不好,你又不考狀元,不必這樣,明天白天再寫吧。”
蕭娘猶豫了一會,點頭答應了。
于是我自讓丫鬟們收拾了書桌。
我?guī)捘镌谠鹤永锕淞斯洌@次帶了若水一人,若水給我們提著燈籠。
翠蕉本來也是要帶的,但自從俞琰回來后這幾日她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我也就沒叫她。
我心里大致知道點什么,她也這么大了,如果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日后放了出去,也難找好人家了,跟著我,我也不過再過幾年給她隨意配個小廝或者家丁,沒有指望。
其實她若是像若水這樣,我又何嘗不會給她考慮后路呢?只是自己這就開始自作主張了,也未免操之過急了。
若水年紀還小,她自己說她不愿嫁,但是最后我肯定要在俞琰的部下中挑一個人品才貌都還好的,這樣才不虧待她。
只是我有心想讓她幫我成事,等到大計定下,我才能考慮這些事情,不然她許配了人,就三心二意了,不可用了。
蕭娘一路興趣索然,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說著話。
走了一陣,她撿了根棍子,于是在我面前舞了一陣,“這時我在軍營里學的,將軍每日里練兵,我也會偷偷跟著練?!彼χf。
她舞棍子的時候雖然穿著裙子,可是我第一天見她時她那股瀟灑英氣的感覺又出來了。
我跟若水都連連稱贊她舞的很好看。
她高興起來。
回了房里后,她又去摸了一遍我的筆,然后跟我說:“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書都看了,要把字都認了。”
我看著她下決心的樣子,心里笑笑,她有時候還是小孩子樣子,也是,畢竟她才十來歲,本來也不算大啊。
洗漱后,她坐在床上問我:“將軍今日還沒回來?”
我愣了一下,我把俞琰都拋在腦后了。
我看了一眼若水,她點頭說:“還沒回來,可能有什么事耽擱了,不過石管家已經(jīng)派人去打探了?!?p> 又是石剛,真是無微不至啊,我心里冷笑一聲。
“這么晚不回來不會出事吧。”蕭娘擔心地說。
“放心吧,他一個大男人,又會武,又有人跟著,他怕什么,你不要擔心他,他晚一些鐵定回來了?!蔽覍捨渴捘镎f。
她點了點頭,沒說話,默默躺下了。
我也躺下后,若水熄了燈出去了。
蕭娘沒有說話,但是我知道她還醒著。
夜里有風從窗縫里吹進來,涼颼颼的,蕭娘身上的牛乳味漸漸地又彌漫在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