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救
沂山腳下。
天剛蒙蒙亮，中年漢子已收拾妥當(dāng)，只見他約莫五十歲的年紀(jì)，身形消瘦，臉色蠟黃，雙眼不大，但目光卻炯炯有神。
漢子看向邊上熟睡的少年，輕輕喚道：“政兒，政兒。”
聶政睜開惺忪的眼睛，撓撓亂糟糟的頭發(fā)，一骨碌坐了起來：“禽子，什么時辰了？”語氣略帶些羞赧。
“看天色應(yīng)該快到卯時，快些起來趕路了?！鼻葑訙匮源叽?。
聶政不敢怠慢，隨意攏了攏了發(fā)髻，接著從馬背上的簞里抓出一把糗，捧在手上，狼吞虎咽地吃了個精光。
禽子看著心滿意足的小子，倒生出些羨慕?！叭绻麤]有戰(zhàn)爭就好了?！彼蛋祰@息一聲，迷離起目光，帶著些自責(zé)和無奈，“三年了，也沒能成功說服魏斯，中山國還是無法逃脫被滅的命運(yùn)。唉！若是夫子出山，或許會是不一樣的結(jié)局吧?！?p> 三年前，晉國出兵攻打中山國。實(shí)際上晉國長期以來，都在魏、趙、韓三家控制之下，公室早就只是徒有虛名。此次戰(zhàn)爭便是由大夫魏斯挑起，借道趙家發(fā)起遠(yuǎn)攻。禽子帶領(lǐng)墨家眾人極力與各方勢力周旋，卻收效甚微。不久前樂羊、吳起率軍發(fā)起總攻，終是攻下了中山國。與此同時，禽子收到夫子墨子的親筆帛書，決定立即返回墨家。在途徑韓家掌控的地盤時，巧遇正在逃亡的聶政一家，心生憐憫，忍不住出手救下。聶政三人死里逃生，當(dāng)即選擇加入墨家。因急著趕路，禽子決定輕裝抄近路先行返回墨家，余下眾人則沿著大路慢慢跟上。
“禽子，禽子?！鼻宕嗟穆曇舸驍嗔饲葑拥乃季w，他看向這個固執(zhí)地跟著自己的少年，不由得輕輕一笑。
“嗯，走吧?！?p> 兩人騎馬朝沂山走去。
……
行了不足一個時辰，走在前面的聶政，突然一勒韁繩停了下來：“禽子，附近似乎有人聲?！?p> “嗯，去看看罷，萬事小心為上?！鼻葑虞p皺著眉，囑咐道。
聞言，聶政有些興奮地翻身下馬，往右前方走去。
隨著愈靠近，說話聲愈發(fā)清晰，聶政心下稍感疑惑，于是輕輕快走幾步，想要一探究竟。
這里已是沂山深處，一個小童臉色蒼白地仰面倒在地上，右臂上的傷口正往下滲著鮮血，他的目光陰冷而犀利。另有一名三十歲左右的黑衣人，正拿著刀站在不遠(yuǎn)處。
從兩人的對話中，聶政了解到事情的大概情況：黑衣人一伙殺了小童一家，現(xiàn)在是要斬草除根。聶政最是嫉惡如仇，此刻聽聞這些，心底升騰起一股怒意。
眼看黑衣人獰笑著，舉刀對著小童就要砍下。
聶政心下一沉，他此刻距兩人還有一段距離，就是想救也來不及了。就在他哀嘆的同時，只見小童急中生智抓了把泥巴用力拋了出去，趁著黑衣人阻擋的空檔奮力向前逃走。聶政不由得在心里大呼一聲“好”，而后不再遲疑，連忙順著二人離去的方向緊追上去。
看著前方的黑衣人在不遠(yuǎn)處停了下來，聶政不禁一喜，輕手輕腳走上前。黑衣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的小童身上，卻不曾發(fā)現(xiàn)身后的動靜。就在黑衣人再次舉刀準(zhǔn)備砍下時，一段鋒利的刀刃也落在了他的脖頸處。
“好漢，饒命！”黑衣人顫顫巍巍地喊道，整個人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反轉(zhuǎn)中。
“把刀放下！”聶政輕喝一聲，然而卻發(fā)現(xiàn)黑衣人并沒有乖乖照做，頓時有些惱怒，“放下！”說完收緊手中的刀。
感受著刀尖劃過皮膚的刺痛，聽著少年稚嫩的嗓音，黑衣人轉(zhuǎn)著眼珠，不動聲色地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好，好，少俠饒命?！闭f話的同時緩慢蹲下，輕輕把刀放在地上。余光掃到脖頸處的刀尖稍稍偏離，就是此刻。憑著多年打斗經(jīng)驗(yàn)，他迅速操起刀，運(yùn)足全力回身一揮。
聶政正暗自得意，絲毫沒有料到黑衣人會突然發(fā)起反擊，他出自本能的揮刀回護(hù)，只聽一聲“咣”的金屬撞擊聲，后退了數(shù)步才堪堪站穩(wěn)。
黑衣人看見對面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心下稍安，正欲追擊。一支箭“咻”的飛射而來，他連忙揮刀格擋，目光一閃，毫不遲疑向右側(cè)奔去。
“哼”聶政懊惱地跺著腳，抬腿欲追上去。
“窮寇莫追?！鼻葑映雎曋浦沟?。
聶政不甘地撇著嘴，卻也不敢反駁，恭敬一禮：“諾。多謝禽子?！?p> “政兒，你剛猛有余，經(jīng)驗(yàn)不足，今后還需多加磨煉?！?p> “諾?！甭櫿丝痰褂行┬挠杏嗉?，剛剛確實(shí)是太大意了。
禽子也不再言語，邁走向仍然昏厥的小童。仔細(xì)檢查一番，確認(rèn)小童除了受了些皮肉傷，其他倒也并無大礙。
“他怎么樣了？”
“精疲力竭而導(dǎo)致暈厥，休養(yǎng)幾日便好?！?p> “可以帶著他嗎？”
禽子沉吟了片刻，剛剛跟在聶政身后，倒也聽清楚了事情的始末。那黑衣人倉皇逃走，應(yīng)該并未走遠(yuǎn)。若他去而復(fù)返，此子則必死無疑。
“罷了罷了，既然有緣，便帶上吧?！?p> 聶政不禁眉開眼笑：“諾?！闭f完背著小童快步往馬匹所在之處走去。
“此地不宜久留，走?！鼻葑与[隱有些擔(dān)憂，若是黑衣人有同伙在附近，那他們現(xiàn)在的處境就變得非常危險，這也是他不讓聶政去追的原因之一。
禽子騎馬帶著昏迷中的小童走在前，聶政緊隨在后，漸漸遠(yuǎn)去了。
……
約莫半刻鐘后，從密林中鉆出來一個人影，正是先前逃走的黑衣人。他快步走到小童暈倒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幾滴干涸的血跡和幾塊碎布屑。
“他娘的。”他忍不住大聲罵道。
直到心中怒氣稍微緩解，他才不死心地仔細(xì)四下搜尋，最后只發(fā)現(xiàn)了一連串的馬蹄印。
他望著禽子幾人離去的方向，焦躁的來回走著。似乎做了某個重要決定，他長長吁出一口氣，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轉(zhuǎn)身朝著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