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依舊觥籌交錯,歌舞升平,談笑風生,高坐于大殿之上的李瀚華垂首逗著懷中的小嬰兒,和齊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桃花眼,膚白勝雪,好在是男兒之身,要不長大以后該是如何的禍國殃民??!
齊許回到座位上剛一坐下便聽到齊璟妍的聲音:“阿許,剛才去了何處?可叫阿姐一陣好找?!?p> “喝的有些上頭,出去吹吹風,讓阿姐費心了。”齊許乖巧的應(yīng)著,身上披風未解,伸出食指輕柔的戳著齊璟妍懷中端兒的小臉蛋,滑膩的觸感好似一塊從水中撈出的白玉豆腐。齊璟妍看齊許身上依舊穿著披風,喚來念云:“屋子里熱,快把披風脫了吧,省的一會出去著涼,念云你是怎么伺候的?”聲音不覺嚴厲起來,如遠山含黛般的眉目緊簇,美人生氣起來都是如此明艷動人。
即使再美也不能被美色所迷惑,念云已經(jīng)來到跟前,齊許攥緊了衣領(lǐng),連忙擺手:“阿姐!不怪念云,是我,還有點冷,想再穿會兒!”一副誓死捍衛(wèi)住披風的架勢,齊璟妍笑的無奈,“你?。∈遣皇呛鹊牟惶娣??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啊?!?p> 齊許現(xiàn)在的臉色確實不好,褪去了血色的臉頰和唇色在明亮的大殿里更顯蒼白。齊璟妍的話正好給齊許找了理由離開,“是有些不舒服…頭很暈,阿姐…”虛弱的聲音低低回應(yīng),扶額的手順勢輕輕按壓起太陽穴。
“如此不適還是先回宮休息吧,要不要宣太醫(yī)看看?”齊璟妍愈加擔憂,自己就這么一個親妹妹,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寵著,看不得她有半點不舒服。
連忙攔住齊璟妍要宣太醫(yī)的動作,心知她是關(guān)心自己,可是太醫(yī)一來自己豈不又成了全場焦點,更容易露餡兒?!安挥眯t(yī)了!阿姐,我回去躺會兒就好了!真的,就是剛才敬酒的人太多,喝的有點多?!饼R許說的堅定,忽閃著眼睛可愛極了,齊璟妍最吃這套,只得作罷,將披風給齊許整理好,囑咐道:“行了,回去的時候慢點,皇上那邊我會說的?!鞭D(zhuǎn)頭又吩咐念云將人照顧好,叫小廚房煮碗醒酒湯,念云都一一應(yīng)下,恭敬的行了禮后扶著齊許離開大殿。
呼吸到新鮮自由空氣的一瞬間,齊許張開雙臂長嘆一聲,“憋死了!”,念云不放心的小聲說著:“小姐…是舒服些了嗎?”
“舒服!舒服極了!好念云,都怪我害的你被阿姐怪罪?!饼R許扯著念云鼓鼓的腮幫子,這是哪來的小可愛,如此護主不說還總被連累。在齊許手中被揉出各種形狀的臉頰,連說出的話都是烏魯烏魯?shù)暮磺??!皩W幾,憋憋憋內(nèi)額?!?p> 哈哈哈哈,齊許被她逗得大笑出聲,眼角都笑出了淚花,學著她的語調(diào):“你說什么?唔咽唔咽唔咽?!?p> 終于脫離魔掌的念云臉蛋上還留有紅印,撅起嘴:“小姐!奴婢說的是小姐,別別別捏了!”
“哦,我的寶貝小云云,不委屈了??!要不要小姐給你呼呼???”齊許拉著念云一路走著一路打趣,頭也不暈了,臉也不白了,整個人活力十足連蹦帶跳的。突然一道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歡笑。
“你是哪宮的貴人?皇宮禁內(nèi)和宮女有說有笑的也不怕失了身份?”
齊許原本的好心情被眼前這個也就剛到自己腰的小屁孩攪亂,高高挽起的黑色長發(fā)用一支碧玉簪子固定在頭頂,一身月白色宮裝,領(lǐng)口袖口處均有金絲銀線刺繡,天色太黑以至于看不清究竟所繡為何物,年紀不大卻足夠俊秀挺拔,一雙丹鳳眼正鄙夷的看著齊許和念云。
“參見太子殿下!”念云反應(yīng)極快,待太子話音一落便連忙下跪請安。低頭看了眼念云的頭頂,這個小太子還不讓人起身,年紀雖小架子卻十足。
熟知小太子身世的齊許并未因他出言不遜的話惱怒,相反很是疼惜他。太子李宗初,年六歲,是當今圣上與先皇后之子,一出生便被立為太子,先皇后與李瀚華自幼青梅竹馬,即使家道隕落卻仍在李瀚華登基后被立為皇后,二人舉案齊眉琴瑟和鳴,不幸的是先皇后在三年前因病去世,留下當時僅三歲的兒子。最是無情帝王家,感情再深也抵不過這三千佳麗,何況還有傾國傾城的美人。李瀚華在傷心了沒半年后就再立貴妃齊璟妍為后,疼愛有加榮寵至極。如今齊璟妍誕下龍鳳胎地位更加鞏固,依著皇上的寵愛程度將來太子之位另換他人也說不定,可憐了李宗初小小年紀爹不疼沒娘愛太子之位還不保,就像此時整個宮里上上下下都在忙著為端兒和泰兒慶祝,可曾還有人記起這個小太子?連宴會都未參加,身邊也沒有嬤嬤太監(jiān)跟隨,只身一人在這偌大的皇宮里隨處走著,這才是個剛滿六歲的孩子…
見齊許久未答話,不耐之色浮上眉梢,李宗初嘲諷的樣子落入齊許回過神的眼中,這小孩,又在瞎想了。為了安慰他,齊許稍稍彎下腰與他平視,月牙似的笑眼里透出細微的光亮,“太子殿下,我可沒福氣做你父皇的貴人,他啊是我姐夫。”李宗初稚嫩的臉龐一愣,隨即嫌棄的說道:“你是她妹妹?”
啪的一下,李宗初捂住額頭惡狠狠的看著齊許氣鼓了雙頰:“你為何打我?”
“因為你沒禮貌,”憐惜歸憐惜,該有的管教可不能少,齊許一臉正色的教育他:“什么她她的?那是皇后,你不稱她一句母后就算了,怎的連皇后娘娘幾個字都不叫?也就是碰上我心眼好不跟你小孩子計較,這要是被你父皇聽到了你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里嗎?”
李宗初渾身緊繃,怒火中燒,年幼的臉上找不到一點同齡人的天真無邪,反倒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奶貓沖著齊許大聲喊著:“我母后早就不在了!她不是我母后!被父皇聽到又怎樣?我才不怕!我巴不得被他聽到,他不是正想廢了我嗎?”說完轉(zhuǎn)身就要跑,齊許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拉回,不顧他的掙扎扯動,“啪!”給了他狠狠一巴掌。還在地上跪著的念云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難以置信,小姐這是瘋了嗎?太子再不招皇上喜歡也還是太子啊,還沒被廢呢。
捂住左臉的李宗初震驚的回望著齊許,眼里逐漸由憤怒替代成傷心難過,紅了眼眶。
“現(xiàn)在清醒了嗎?”齊許看著他心里也不落忍,可還是冷著臉出言訓斥:“現(xiàn)在冷靜下來了嗎?太子殿下。”
見他既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齊許心都累了,教育孩子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昂?,你不說話那就聽我說,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恨極了我,恨不得趕緊長大將我掐死?!?p> “你怎么知道?”被猜中了心思的李宗初將手從臉上拿開,還帶有嬰兒肥的臉頰沒有意料中的鮮紅掌印,其實齊許下手并不重,雷聲大雨點小罷了。
因為你們李家人都喜歡掐人??!李淮昱那個精神分裂的樣子又在眼前浮現(xiàn),齊許在心里無聲的吶喊。
“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我接下來跟你說的話你可能會當作廢話拋之腦后,但我還是希望你能聽進去?!标さ揭慌缘男∧槪R許認真的樣子仿佛不是在對一個六歲孩童說話,而是真真正正的將他視作太子,未來的南臨君主?!澳阋涀∧闶翘?,不管你父皇將來如何打算,起碼到現(xiàn)在這一時刻你都還是太子。我知道你自小便失去了母后,但是這并不是你自怨自艾怨天尤人的理由!先皇后也定然不愿看到自己的兒子這副樣子。你父皇對你關(guān)愛甚少不聞不問,那就引起他的注意啊,將精力全部用來勤練武功刻苦念書,總有一天他想不看見你都難,到那時宮里也就不會再有人敢說三道四。當然了,該有的姿態(tài)咱們還是要有,對付瞪鼻子上臉的那些奴才該打打該罰罰,殺雞儆猴…”也不知李宗初能聽懂多少,反正齊許是盡力了,說的口干舌燥,嗓子眼兒都要噴火了,“……我說完了,你自己好好消化消化吧!”
齊許真是自作孽,喉嚨剛被差點掐斷現(xiàn)在又吧啦吧啦說了這么多話,怪不得朝辭總說她受虐體質(zhì),可不就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嘛!
而李宗初聽的懵懵懂懂,更多的是驚訝,驚訝這個女人怎么比卞太傅還能說,而且都不口渴的嗎?卞太傅每次授課的時候還要不停喝茶,她可真厲害!
到底是孩子,腦回路就是這么清奇,被打的事情早已拋之腦后,小小的鳳眼里充滿著大大的好奇,齊許一句“別看著我我不渴”更是讓李宗初瞪圓了眼睛,“你好厲害!怎么會知道我心中所想?”
小太子已經(jīng)逐步從敵軍陣營里走出,甚至對齊許開始崇拜起來,達到目的的齊許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然后壓低聲線故作神秘的說道:“因為我是神仙哦!從那里來。”修長的食指指向皓月,右眉微挑。
從月亮上來?難道!小太子信以為真的驚呼聲被齊許捂住沒有發(fā)出來,甩給小太子一個不要聲張的眼神,然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著:“我還知道,你其實很想看看小弟弟小妹妹對不對?”
簡直神了,這個小心思就連自己都不愿承認但卻在心底不斷涌動,此刻竟能被人說出來,李宗初已經(jīng)堅信齊許就是月宮中的嫦娥仙子了,態(tài)度都無比恭敬,連帶著讓一旁跪了很長時間的念云起身,這是嫦娥仙子身邊的人,說不定就是玉兔呢!
我們的小太子就這么被騙了,而且很長一段時間都喚齊許仙子姐姐,直至很久以后……
“他們長得什么樣子?”李宗初已經(jīng)對眼前的仙子姐姐徹底敞開心扉,別扭的樣子不再,孩童原有的單純快樂終于出現(xiàn)在他臉上,這一個月以來一直聽宮人們夸贊端兒和泰兒,其實比起厭惡李宗初更多的是好奇,畢竟血濃于水。
這就對了,小孩子就是該有小孩子的樣子,齊許對自己的教育能力刮目相看,真是優(yōu)秀的人做什么都優(yōu)秀,心里得意,拉起軟綿綿的小手嫣然巧笑,徹底將‘仙女’的名號坐實。
“他們很可愛的!像你一樣,答應(yīng)姐姐,明天到皇后娘娘的宮殿看看他們好不好?”
“可…可以嗎?”李宗初猶猶豫豫的說著,他怕皇后不喜歡他,他怕……
“皇后娘娘人很好的!她一定會像姐姐我一樣喜歡你!而且不是還有我在嘛?!崩o了不安的小手,似曾相識的感覺環(huán)抱著李宗初,這感覺好熟悉……好像……母后。
將李宗初送回東宮后,齊許這才帶著念云回椒房殿。念云全程都在感嘆齊許竟然能將脾氣古怪的小太子拿下,他可是連皇上都搞不定的,由此對齊許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絕猶如溪水江水湖水海水……
齊許臭屁的樣子終于惹來一人不滿,穿過宇宙蒼穹越過高山平原,從世界的另一端緩緩尋來……
“你也就跟孩子耍耍心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