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他們真的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崔灃心道,男人好看有啥用,又不能當路走。
裴琿還不知道自己在三兩眼之間,形象已經(jīng)天翻地覆地來回變了幾次,仍在仔細搜尋入口,結(jié)果徒勞無功。
山中無日月,如果讓常年住在山里的人給外來人一個忠告,一定是最好不要午后入山。山路艱險,本地人尚且不敢天黑到處亂走,何況是不熟悉路況的外人。
可惜的是,崔灃和裴琿進山時已經(jīng)接近晌午,一番耽擱之下,時光飛逝,只怕快要上黑影了。
此山林木茂盛,陽光卻似有非有,天空看上去陰蒙蒙的,并不像有雨,就像一個常年板著臉的人,久而久之好像這人本來就長這樣,并不意味著馬上就要有雷霆之怒。所以雖說日頭西沉并不多么波瀾壯闊,但是還是能明顯通過空氣越來越潮濕,溫度降低來感知到夜幕即將降臨。
裴琿:“眼看要入夜了,我們也不知在山中走了多久,出山看來是不可能,眼下還是找個過夜處要緊?!?p> 崔灃心知他說的對,山中溫差大,入夜后會越來越冷,路又艱險,最安全的確實是找個房子過夜。但是一想到要在這個詭異之處過夜,她整個人由內(nèi)而外都是排斥的。
裴琿看出她的緊張,溫聲安慰道:“不要怕,我在呢?!?p> 這話說的毫無裴公子一貫的花腔機巧,卻格外地令崔灃舒坦,她心底一暖,想順口應(yīng)承一二。卻聽裴琿又道:“我們倆有天人之姿,自然有神靈庇佑,宵小之徒靠近不得?!?p> 崔灃心道,您太客氣了,其實您自己自信就成,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崔灃一言難盡道:“敢問這位天仙,晚上落腳何處???”
裴琿狀似陷入了艱難地取舍,撫著下巴,眺望著一排跟哄孩子似的玩意兒一樣的房屋道:“倒扣花瓶捕蟲子似的,不要。南瓜冬瓜都這么矮,聽起來就不符合我的氣質(zhì),不要。刺猬果一股惡臭,豈是君子所居,不要。江南小鎮(zhèn)陰柔之風(fēng)習(xí)習(xí),這里可是大氣端莊的幽州,不要……”
崔灃也不管他,徑直向祠堂走去。一邊走,看到路旁有些枯枝敗葉,信手拾起放在車上。
裴琿忙拉著車跟上她,興高采烈道:“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也屬意祠堂來著。”
二人一路撿拾樹枝,然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草木如此茂盛的地方,枯枝敗葉竟然很難尋覓,難道這里的草木只生不死?
忽然裴琿興奮地叫道:“看!這么大一坨樹枝,夠今晚用的了!”
崔灃看去,果然看到一截斷木,應(yīng)該是從頭頂特別粗壯的樹木上折斷后落地,不知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比一人還要長,支楞八叉的樹枝彰顯著自己作為柴火的肥厚,在這個地面比倆人臉還干凈的奇怪山林,就好比沙堆里撿到金子了。
崔灃看著眼前因為一截斷木而高興起來的白凈公子,剎那沒了脾氣。他永遠像一株向陽的花,無論是疾風(fēng)驟雨還是烈日殘酷,永遠都是和煦的,不急不躁的,甚至經(jīng)常有些活潑過頭的興奮,仿佛心內(nèi)儲存了足夠多的陽光,永遠可以氣定神閑地看待這個人世。
和曾經(jīng)的她多么的相像。
人是不能看到與過去的自己相像的人的,那人會像罌粟花一樣,引發(fā)你占有、吞噬或者毀滅的欲望。
崔灃甩掉心里的酸水,強打精神道:“車內(nèi)除了一些草藥并未有任何吃食,山中也不像有……不對,山中怎會沒有活物!”
崔灃猛然意識到,這座山怪道如此詭異,草木瘋長,卻不見任何活物,連一只鳥都沒有。
裴琿扛起那截斷木,像一個不甚稱職的樵夫,聞言“噗嗤”一笑,故作驚訝道:“你竟然才發(fā)現(xiàn)!”
那神情很像同窗之間,一方嘲笑另一方功課做得不到位。
崔灃很想一巴掌拍掉他的得意洋洋,蹙眉道:“這座山里到底有什么?”
裴琿一邊探查裴銘的情況,一邊不在意道:“先來搭把手吧,進了內(nèi)室我們再捋一捋思路?!?p> 看樣子竟是想將裴銘挪下車馬。
崔灃道:“裴將軍身受重傷,不太方便一直隨意挪動,而且這里情況未明,若有個突發(fā)情況……要不我們把馬車直接拉近祠堂吧?!?p> 裴琿挑挑眉:“真是大開眼界,原以為季幽科考出身,飽讀圣賢書,必有些君子之風(fēng),像牽馬進人家祠堂這等辱斯文的事定然不會做的,沒想到……難道季幽的紈绔本性倒是勝于教化的?”
又來了!
崔灃咬牙,這廝應(yīng)該早就有此打算,還故意裝模作樣,可惜自己真的蠢的上套。
崔灃扶額,為了罵她一句紈绔,裴公子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了。
但是眼下崔灃認為還不是討論她是不是紈绔的時候,畢竟連口吃食都沒有的紈绔也挺沒臉的。
而且,不一會兒功夫,天色竟完全暗了下來。此時崔灃對裴琿道看法就像是對死生與共,相依為命的對象,而不是嘴賤的討伐或者無視對象。
崔灃將一些來之不易的干樹葉抱下,均勻地鋪在地上以隔絕涼意,又搬下一些枯枝堆成一堆,問裴琿:“你會生火嗎?”
裴琿已經(jīng)將那根寶貝斷木放下,拿著崔灃的佩刀開始他的“砍柴”活計。這活他做的很認真,不像是在準備燒柴,倒像在雕刻。聽到崔灃問,立刻答道:“自然會的,不過是個簡單的咒?!?p> 說著手一揮,彈向枯枝堆,“騰”地一聲火起。原來陰涼的空蕩蕩的祠堂被火光照亮,溫暖暫時驅(qū)走了一些寒意。
崔灃湊近來對裴琿道:“你在刻什么?”
她直覺以裴琿的懶饞,是不耐煩繡花一樣劈柴的。
裴琿確實是有別的打算。
符紙其實并非符咒的唯一載體,優(yōu)秀的法師其實可以在一花一葉,甚至一粒塵沙上刻下符咒。裴琿剛剛撿到大木,心中一喜,突發(fā)奇想,想將此木刻成“飛毯”符,凌空飛翔總會更容易找到出路。
崔灃聽了裴琿的解釋,疑惑道:“你既有如此功力,為何不干脆將馬車刻符?”
裴琿心內(nèi)汗顏,心道怪道女子無才有無才的可愛。能將馬車變成飛車固然是好,可是且不說他能不能刻的出,符成還需要催動,他對自己到底有沒有法力,有多少,怎么激發(fā)完全一頭霧水。所以還是刻在一塊小木做個向?qū)ё羁孔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