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約定
曲子的神妙之處在于把人的靈魂帶到一個虛無的世界,離開現(xiàn)實世界在虛無的世界里盡情地享受精神上的暫時的快感與放松。
琴曲裊裊,流淌盤旋,魔劍古底蟲十分熟悉。
是最喜歡聽的曲子,有個人在他面前彈過不是一次兩次。
一個女人。
像桃花一樣美的女人。
這個女人三年前被魔劍古底蟲推出懷抱。
原因很簡單,他已然不再喜歡這個女人。
這是他的違心之作,既傷害自己又傷害了他人,痛苦的是兩個人。
之所以他要這么做,是因為他不能去愛這個女人。
魔劍古底蟲曉得自己的壽命已沒有幾天,軀體里的毒時常發(fā)作,一次比一次強烈,毒性發(fā)作的時候形同兩人,就如一條瘋狗亂咬亂撞傷及無辜。
他的所作所為是怕害了這個女人,卻不曉得他這樣的所做作為是最傷女人的心。尤其是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深懂他的女人,這個女人迫不得已的離去,灑下的淚,足足令他的情緒消沉數(shù)日。
三年沒再聽到過這首琴曲。
伴君行。
刀光劍影已無戀,腥風(fēng)血雨已厭煩,喧囂紅塵,怎及深林茅屋兩三間。育兒群,守君伴,渴來飲山泉,餓時獵野餐。逍遙自在樂,白首之后兩座碑,兒女祭祀人。
今天,這首心愛的曲子再度繚繞于耳邊,令魔劍古底蟲心緒沸騰,說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傾心聆聽,但覺韻律之間頓而不熟,似乎彈曲的日子不長。
這首琴曲在心愛的琴曲已然聽彈百遍,韻律猶存,相比之下,形而見拙,疑心陡起,聲音低沉,嘶啞地道:“婦人貴姓?”聞得此言,婦人緩緩止住撥動琴弦的纖纖玉手抬頭看向魔劍古底蟲,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是不是我要尋的那個人,魔劍古底蟲?”
魔劍古底蟲道:“婦人不認(rèn)識魔劍古底蟲?”
婦人道:“不認(rèn)識?!?p> 魔劍古底蟲口唇一動正想回答,騎豬的紅衣美少女接了過去,道:“既然不認(rèn)識古底蟲,為什么又要找他?”
婦人目光柔和地道:“我的一個朋友認(rèn)識他。”
騎豬的紅衣美少女道:“朋友,什么樣的朋友?”
婦人道:“像我一樣的是一個女人,比我漂亮十多倍,她的琴彈得很好,我簡直無法相比,她的劍舞得也不錯,但卻不是有名的劍,她說她是一個很平凡的女人,想要的只是一種普通的生活?!?p> 魔劍古底蟲驚喜交集,脫口而呼。
“蓮妹,蓮妹,一定是蓮妹?!毕袷亲哉Z一般,聲音細(xì)微之極。
婦人道:“我不知道你說的蓮妹是誰,我只知道她姓常叫常月蓮?!?p> 魔劍古底蟲聲音顯得急切,目光依然遙向前方。道:“她的人在哪里?”
婦人低下了頭,有兩滴晶瑩的淚珠由眶中滾落,打在琴弦上,發(fā)出細(xì)如蚊音的聲響。道:“她已經(jīng)不在人世?!?p> 魔劍古底蟲身子一陣震顫,如同雷電擊頂。
婦人繼續(xù)道:“她走的時候很痛苦,說不能再見你一面。是她終生的憾事,最大的愿望就是再見你一面,心安了……。
去年的今天,她帶我來到這里,說你是個喜歡穿黑色衣裳的人,連同那柄刀也是黑色的,更怪的是背上背了一口黑色的棺材,很好認(rèn)。
你的容貌她給我描了一幅畫像,她說你最喜愛聽的是她譜的琴曲。
明年的今日從此路過,是因為一個約定。通往望云峰這是唯一的一條路。
如果天黑未曾見到,他是不會來了。如果見到,你就把這個交給他,告訴他想我的時候看看,我就在他身邊?!?p> 說話間,婦人由懷中取出一物,是塊玉佩。起身離琴,送到魔劍古底蟲面前,轉(zhuǎn)身抱琴向他(她)們來路走去。
背影優(yōu)雅,步履輕盈。魔劍古底蟲手握玉佩,心潮激蕩,忘乎所以,渾然不覺婦人的離去。
女人是最了解女人,騎豬的紅衣美少女沒有答話,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道理,只是瞅了一會兒婦人離去的背影。
一個心愛的女人就這樣再也見不著,魔劍古底蟲悲痛萬分,撒腿狂奔,速度如雷鳴閃電。
騎豬的紅衣美少女尾追緊隨,奈何他這四條腿的豬不爭氣,還是給拉下。
望云峰。
一座不大的山峰。
沒有頂峰的壯觀雄偉,卻聳入云霄。峰頂平坦,有極少數(shù)的巖石。立于峰頂,但見群峰綿連,凹陷突伏,上方白云蕩蕩,景致也非同一般。
一個人。
一個白衣人。
一個著白衣的年輕人。站在望云峰上,右手握著一柄劍,普普通通的一柄劍,毫無華麗的裝飾。就象一根木頭,又像一尊雕塑的石像,站在那里,動也未動,像是剛來到的,又像是在峰頂已呆了好久。
他是在這觀景嗎?
又不像。
孤獨的,靜靜的,他就這樣站著。已有好長時間了。熱火如荼的炎陽,對他來說,構(gòu)不成威脅。
他是誰?
他站在這里做什么?沒有人曉得。
也許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在等一個人。
這個人雖然并不怎么重要,卻能為他帶來一種消息,無論是哪一種消息他都能夠接受。
他就是他。
他就是白浪子。
一個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白浪子。
一個無牽無掛的浪子卻很喜歡美麗的花境。當(dāng)他站在花境之間,浴著陽光之時,總會莫名其妙地幻想另一個世界。如果世間沒有爭斗,仇殺,人人都平安的生活,沒有貴賤之分,該有多好,人人平等,那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一個人的時候,白浪子的腦子里總會生起一些奇怪的脫離現(xiàn)實的想法。
五年前與蕭大俠蕭敬天比劍,三天三夜只為一劍,蕭大俠敗了,白浪子贏了。得到蕭大俠豪言贊揚……。
劍起云涌,八萬里河山,誰與爭鋒。
大山里生活了多少年,練就了他的聽力與眼力,伏地可聞百里之音,黑夜可視百米之物,這是一般人所不具有的。
一絲細(xì)微的聲音,致使他轉(zhuǎn)過身來,就看到了魔劍古底蟲。
古底蟲沒有說話,而是輕輕地卸落背上的棺,推蓋開棺,取出一壇酒,口對口飲了開來。
喝完,嘆息一聲,隨即又取出一壇,道:“你是不是也會喝酒,來一壇。”
說話間,酒壇擲了出去,擲向白浪子。
酒壇被白浪子接住,只是沒有說話。
白浪子打開封蓋,濃厚的酒香飄出,誘惑力十足。
在峰頂待了這么久,頂著炎炎烈日,確實有點干渴,便舉壇飲兩口。
酒一入口,爽到心脾,不由贊道:“好酒,好酒,好個竹葉青。”
轉(zhuǎn)過身,舉起酒壇。
湊近嘴巴喝起來,一壇酒飲完。向背后一拋,空壇翻著跟頭落下峰去。
魔劍古底蟲坐在棺蓋上,左手劍拄地,右手握著壇口,喝到了第五壇酒,面色紅潤起來。
白浪子道:“你這竹葉青,陳了多少年?”
古底蟲哈哈笑道:“想不到白浪子也是品酒名家,十年陳釀?!?p> “十年陳釀?”
古底蟲道:“是的?!?p> 白浪子道:“你這棺材中裝的全都是酒?”
古底蟲道:“除了五十壇酒外,一定不會是死尸?!?p> 白浪子道:“五十壇酒,得喝兩天?”
古底蟲又笑了,道:“一天就喝完?!?p> 白浪子也笑了,道:“你真是海量!”
古底蟲道:“從早上到晚上三十二壇酒便被我喝光,余下的十八壇在夜里就被我報消掉。”
白浪了道:“你真是一個怪人。”
古底蟲道:“說對了。”
白浪子道:“你的身子是鐵打成,不怕把身子喝垮?”
古底蟲道:“一個快要死的人,還怕什么喝垮身子?!?p> 白浪子問道:“為什么?”
古底蟲道:“三十年前,我中了百毒花王散,天下無藥可治?!?p> 白浪子驚道:“風(fēng)鈴魔教的百毒花王散?”
古底蟲道:“是的,要不是我功力深厚常??苟?,恐怕現(xiàn)在早已入了陰曹地府。”
白浪子道:“這就是你不怕喝垮身體的原因,不懼怕死亡,所以才這樣努力地喝酒?”
古底蟲道:“是的?!?p> 白浪子抬頭望向天空,嘆息一聲道:“如果我不是白浪子,你不是魔劍,我們兩個人可能會成為朋友?!?p> 古底蟲道“可是你是白浪子,我是魔劍?”
白浪子道:“也需我們是敵人。”
古底蟲又取過第六壇酒來。
說道:“為什么?”
白浪子道:“記得多年前我坐在一座棺材里,里面有好多的酒,顛簸起伏,外面鐵器交鳴,似夢如幻?!?p> 古底蟲本來在喝酒,聽了此話,送到嘴邊的酒沒有在喝,酒壇微微一沉,頭稍微一側(cè),好像想起什么來。道:“今年你多大歲數(shù)?”
白浪子道:“大概二十三歲?!?p> 古底蟲哈哈大笑,笑聲洪亮而豪放。他笑一個人連自己的年齡都不曉得多少歲,只說出一個大概歲數(shù),然而這是一個年輕人,不是一個孩子,無論是誰聽了此話,都禁不住要捧腹大笑的。
笑罷,古底蟲道:“你怎么記不清自已的年齡了?”
白浪子道:“我生活在一個山洞里,只有一個老人和一只白猿。記不清多少個春夏秋冬,怎還記得年齡。”
古底蟲道:“你是跟一位老人和白猿在洞中長大?”
白浪子道:“是的?!?p> 古底蟲道:“那位老人叫什么名子?”
白浪子道:“老人早已過世,他沒有告訴我,那時候淺的年齡還小,也沒有問?!?p> 古底蟲道:“白浪子這個名字,一定是那位老人給你起的。”
白浪子道:“你錯了,是江湖上的人給的?!?p> 古底蟲道:“這個名字也許很有來源?”
白浪子道:“是的?!苯又?,“行走江湖我喜歡白色的衣裳,沒家又沒親人,久歷江湖,得以此名。”
古底蟲略微一沉思,道:“也就是說你不知道自己姓氏名誰?”
白浪子無言,難道是默認(rèn)!
古底蟲又猛飲兩大口酒。白浪子復(fù)又轉(zhuǎn)身,入目景色依舊,微一停頓,才道:“事情往往會出乎人意料之外?!惫诺紫x道:“難道老夫說的不對?!卑桌俗拥溃骸岸粗械纳睿先嗽诘臅r候確實如你所說,但在老人臨終前,奄奄一息之際,卻告訴我我不是他的兒子交給我一樣?xùn)|西。”
古底蟲道:“什么東西?”
白浪子道:“一封書信?!?p> 古底蟲道:“與你身世有關(guān)?”
白浪子道:“不錯?!?p> 古底蟲道:“看過了?”
白浪子道:“看過了,而且看得相當(dāng)仔細(xì)?!?p> 古底蟲道:“上面寫些什么?”
白浪子道:“你有必要知道嗎?”
古底蟲只覺得自己好奇心太大,改口道:“沒必要。”
白浪子道:“你是一個愛聽故事的人?”
古底蟲道:“有故事的人總比沒有故事的人好?!?p> 白浪子道:“你也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
古底蟲道:“會說話總比不會說話要美得多。”
白浪子道:“三年后的今天,你是否明白什么?”
古底蟲道:“有點不明白,但和你談話之后,似乎明白點什么了?”
白浪子道:“你明白什么了?”
古底蟲道:“我背過你?!?p> 白浪子道:“事情確實如此,那一口陳腐多年的棺材還在洞口旁的樹卡里?!?p> 古底蟲道:“只是一口棺材,你就會斷定我背過你。”
白浪子道:“除了你,天下還能找出第二個背棺材的人嗎?”
古底蟲搖了搖頭,道:“事實確實如此。”
白浪子道:“為什么喜歡背一口棺材?”
古底蟲道:“喜歡?!?p> 白浪子道:“就這么簡單?”
古底蟲道:“是的?!?p> 白浪子道:“那時你背著我,是為了救我?”
古底蟲道:“不錯?!?p> 白浪子道:“魔劍怎會有這樣的善舉?!?p> 古底蟲道:“報一個人的恩?!?p> 白浪子道:“誰?”
古底蟲道:“白云天。”
“當(dāng)年白云天救了我一命,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必當(dāng)涌泉相報?!?p> “父親”
白浪子道:“如此看來你并不是一個很惡的人?”
古底蟲道:“我本來不是一個惡人?!?p> 白浪子道:“為何人人稱你為魔劍?”
古底蟲道:“人人都有一張口,愿怎么說就怎么說,怎么管得了,若把他們一個個的殺了,豈不真的就成了魔劍了?!?p> 白浪子道:“是風(fēng)鈴魔教殺了我的父母?”
古底蟲道:“是?!?p> 雖然從小至大從未得到父母的育養(yǎng),聽了此話,白浪子內(nèi)心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道:“魔教為什么要殺害我的父母?”
古底蟲道:“你父母手里有一張藏寶圖,如果得到了,就可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江湖中人誰不垂涎此圖,風(fēng)鈴魔教野心之大,豈止于此?!?p> 白浪子心中升起了仇恨。
仇恨可以扭曲一個人的心理。
也可以使一個人的貌相變丑。
白浪子胸中仇恨之火在燃燒,如若不是自控力超強,恐怕就要爆發(fā)。
瞬間又慢慢地恢復(fù)常態(tài)。
老人臨死前交給白浪子的那封信上寫道,此子曉風(fēng),乃云天之子,母張媚,風(fēng)鈴……。
未寫完。
顯然事起倉促,時間頗緊,來不及再寫。
白浪子道:“風(fēng)鈴魔教的教主是誰?”
古底蟲道:“雖然我們交過手,但是他臉上帶了一層面具,無法辨認(rèn)?!?p> 白浪子道:“若不是熟人,為什么要帶上面具?”
古底蟲以前也熟思過這個問題,卻找不到答案,一直以來仍是個謎。
白浪子不聞古底蟲回答,繼續(xù)說道:“我父親的那幅藏寶圖,是否已落入魔教人手中?”
古底蟲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p> 白浪子不再說話,古底蟲也不再說話。
天起了風(fēng),不再那么熱。
風(fēng)吹過,人感覺涼爽爽的。
西方的天空有些陰暗,似有一場雨要來臨。
僵持了片刻。
古底蟲已飲盡第六壇酒。
說道:“兩年前,幸遇妙手神醫(yī)齊多多,診治開藥以延壽命,否則已入黃土。有幸的是可活兩年,出去兩年,神醫(yī)言道,日日是鬼;今天是最后一日,能來則是大喜,可領(lǐng)略你那絕劍的風(fēng)采,已是大慰,我所等待的就是這一天,白浪子出劍吧。”
又拿一壇酒,去掉封塞,仰頭飲去。
白浪子沒答話。站在那里也沒有動,像是在思索問題。
一壇酒眼見便要飲完,突然間古底蟲噴出一口酒箭,直覺得渾身上下痛楚難當(dāng),眼前出現(xiàn)了數(shù)個長發(fā)披肩面目猙獰的白衣厲鬼向他齊撲而來,古底蟲本能的一聲大喝,酒壇揚手拋出,拔劍,旋身,出劍,一氣哈成,呈現(xiàn)萬朵劍影,劍氣籠罩四方,范圍所及,無堅不摧。
白浪子只感寒氣襲身,驚訝至極,旋身越起,如大鵬展翅快捷無倫,躲過那凌厲的劍氣。
但見古底蟲劍氣過處,壇片,棺木,巖石,紛飛四起,凌力驚人。
面目猙獰之厲鬼殺之不盡,斬了數(shù)個,又涌來一群。
古底蟲魔劍狂舞。
難道他身上的毒又發(fā)作了。白浪子心中暗想。
風(fēng)。越刮越大,西方涌來了墨色的云彩。
此時一頭豬奔上山峰,豬背上是一個紅衣美少女,驟然見到這種場景,心驚膽寒。
發(fā)生什么事了,古底蟲怎么會變成這樣子?瞅了一眼白浪子,目光又移向古底蟲,一心想看個究竟。
突然,一道紅色的光柱從天空射下,罩到魔劍古底蟲瘋狂舞動的范圍,接著光柱收縮,古底蟲的身體被吸起來,慢慢地古底蟲不再動彈,右手緊握著劍,四肢伸張,緩緩地向天空飛去。
她(他)看到一個巨大的發(fā)光的東西,在上空很高很高的地方轉(zhuǎn)動著。
古底蟲的軀體便被吸了進(jìn)去,光柱一消失,那個東西也消失了。
這事只在一眨眼間發(fā)生。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他(她)們從來也沒有見到過,瞧著那個東西消失的天空,呆呆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