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地道里,青苔覆滿了古老的墻體。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風(fēng),將火把吹得忽明忽暗。
火把的溫度炙的云昭幾乎睜不開眼,卻也只能硬著頭皮舉著火把走在最前頭。
云昭身后不遠處的鳳枕鳶和燕四正低著頭小聲交談著。
“原來皇宮地下還能藏著地道的???”燕四有些驚訝。
鳳枕鳶也非常驚奇的東看看西看看,這摸摸那摸摸:“是誒,而且你看這里,明顯就是有年頭的石頭了,瞧著青苔的長勢,怕是有不下千年了吧?!?p> “這樣的地道自然不會是后來才修建出的,應(yīng)當(dāng)是在建造皇宮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有了吧。”
燕四驚嘆的張望著地道的布局。
鳳枕鳶聽著自己頭頂上方的歌舞聲和腳步聲,感嘆道:“沒想到皇宮的每一棟建筑的地基里頭都藏著這樣的地道,彎彎繞繞像是地底迷宮一般。你說上頭的那些人知不知道這地道的事兒???”
燕四搖了搖頭:“沒有人會無聊到耗費無數(shù)的時間和精力去建造這樣的一座地宮,這條通道還連接著皇宮里所有的角落,應(yīng)該是初代皇帝建造給自己之后的歷代皇帝以供危急關(guān)頭避難逃跑之用?!?p> 鳳枕鳶聞言挑了挑眉:“會不會漠國的皇宮里也有這樣的一座地宮?”
燕四有些驚異,剛想出口反駁去,卻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低下頭沉思了起來。
前頭走著的云昭突然停了下來。
方及而立之年的云昭因為長年累月的操勞鬢間已經(jīng)生了華發(fā),那一張臉卻因為保養(yǎng)得益顯得極為年輕。
渾厚卻并不低的嗓音里哪怕是在被脅迫的境地下,卻還是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到了?!?p> 燕四和鳳枕鳶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眸中看到了欣賞。
這云昭,確實是個相當(dāng)不錯的皇帝。
而且,他非但是個明君,還是個人品正直不卑不亢的皇帝。
鳳枕鳶向燕四打了個手勢后,便抬手按向了地宮的頂部。
潮濕的水從石縫中低落到手掌,帶著不屬于夏日的陰冷。
鳳枕鳶的精神力瞬間覆蓋滿了頂部的整片空間。
這些年來,不僅僅她的生長速度得到了加速,她對于精靈族和朱雀族特殊能力的應(yīng)用也愈發(fā)嫻熟了起來。
“四方形,帶二偏殿,屋內(nèi)有梯,橡木所制,底厚,宜布土木陣,陣眼地石。”
片刻之后鳳枕鳶便收回了手。
“地石?”燕四皺起了眉頭。
“嗯……雖然是叫地石,但這東西卻藏在海里頭,流云國離海邊太遠了,十五天不夠來回??磥淼脫Q地方了?!?p> 鳳枕鳶也皺起了眉頭,兩人的眼神齊齊的落到了云昭的身上。
云昭卻像是沒感到一絲壓力一般,勾起一抹十分正色抱歉的笑容:“看來是沒讓二位滿意,不過這既然是夏宴,想必御花園也是可以用來待客的,還勞煩二位再隨我走一段。”
“你不是一個被威脅就甘愿被人利用的人。”又在地宮中繞了一段路后,鳳枕鳶忽然悠悠的來了一句。
云昭腳下的步伐沒有停止,背卻僵住了。
“你要殺的人,是風(fēng)云府的府主。風(fēng)云府是殺手組織,收人錢財替人辦事,卻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殺,也不全是不好。說到底風(fēng)云府也只是個給了錢便能推磨的鬼,壞人,他殺,好人,他亦殺了不少。只要銀子夠,有什么人,是他們不敢殺的?”
燕四點了點頭。
鳳枕鳶的眸子暗了暗。
云昭卻是是個非常不錯的人。
可只這一條原因,就能讓他這么輕易地被脅迫嗎?
鳳枕鳶摩挲著自己的下巴,仔細回憶起了當(dāng)她第一次提起要殺了風(fēng)云府府主時云昭的面部表情。
訝然、恐慌、悔恨、哀愁、狂喜。
看來,這事可沒這么簡單啊。
“到了。再往前就是御花園里的湖泊了?!痹普训穆曇粲猪懥似饋?。
鳳枕鳶和燕四對視一眼,再一次抬手按上了頭頂上的地磚石塊。
“八角形,中有一湖泊,湖上有一島,園內(nèi)小徑眾多繁復(fù),草木繁雜,假山布景縱橫交錯。宜……”
鳳枕鳶歪了歪頭,仔細斟酌了一番才再次開了口:“宜,太虛陣?!?p> “太虛陣?那陣眼是什么?”
鳳枕鳶收回了手:“陣眼有兩個,一個是雪山白松的白果,這個我們已經(jīng)在萬松嶺得到了,還有一個,是鮫人淚?!?p> “鮫人淚??”燕四驚呼出口。
一旁的面無表情的云昭也是忍不住動了動。
燕四驚異極了:“鮫人不是傳說中的東西嗎?”
“不是?!兵P枕鳶一本正經(jīng)的搖了搖頭:“等我回去再同你解釋,我只能告訴你,太虛陣是我們目前為止最好的選擇,至于鮫人淚,我自有辦法尋到?!?p> 又被云昭一路彎彎繞繞的帶著走了好些路,鳳枕鳶的眼前才清明了起來。
“從這里出去,就是紫禁城外的長安街。這是能直接離開皇宮唯一的出口?!?p> 燕四和鳳枕鳶料定云昭絕不會欺騙他們,但臉色卻還是忍不住的黑了黑。
眼前的是出口沒錯,卻分明是個狗洞!
“這地宮,是流云國的高祖皇帝建筑皇宮時所建,雖是為了后代在危機關(guān)頭逃亡,可什么是危急關(guān)頭?那必定是流云國不保的時候。即便皇帝無能保護國家導(dǎo)致國破,與國同亡也是一種選擇。如若這皇帝即無能又懼死,選擇了通過地宮逃亡,驍勇了一生的高祖又怎么能如此輕易放過他?”
鳳枕鳶和燕四又是對視了一眼。
罷了罷了,狗洞就狗洞吧。
這時要是繞路皇宮里頭再出去雖也不是不可卻也終究是件麻煩事。
當(dāng)時他們兩進皇宮的時候,可是費了不少力氣。他們再強大,也無法一次性的讓這么大的皇宮里所有人都看不到他們啊,下藥就費了不少力氣,更別說這迷藥還少得很,用了一個去程就全耗光了。
云昭目送著鳳枕鳶和燕四走出地宮,方才轉(zhuǎn)身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了去。
烏黑的眸中,風(fēng)起云涌。
翌日。
長安街云深客棧。
環(huán)形的筒子樓中間的天井里,人聲鼎沸。
鳳枕鳶有些沒精打采的打著哈欠,坐在對面的燕四卻是一臉難掩的興奮激動之色。
“誒誒誒小師妹,沒想到明天的拍賣會上就有鮫人淚誒!”
“嗯……”鳳枕鳶夾了一筷子青椒炒蛋丟進了粥里,語氣漫不經(jīng)心。
燕四有些不耐的戳了戳那一碗濃稠雪白的白粥:“小師妹你別敷衍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明天的拍賣會會拍賣鮫人的眼淚?。俊?p> 鳳枕鳶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繼續(xù)敷衍:“嗯……”
青椒炒蛋咸了點。
“小師妹?!毖嗨暮鋈灰活D。
“嗯?”
燕四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張端的極為嚴肅的神情:“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偷人了?”
“嗯……”鳳枕鳶依舊沒精打采的點著頭,忽的意識到了燕四在說什么,驚的筷子都掉到了桌子上:“啥?偷人?”
“哈哈哈哈哈哈?!毖嗨目粗P枕鳶那目瞪口呆的小表情瞬間開懷大笑了起來,嚴肅一掃而光。
“師兄……”鳳枕鳶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燕四好不容易止了笑,說話間卻仍帶著抹不去的笑意:“那你說說,昨天夜里干嘛去了。我真該給你尋一面鏡子,讓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眼睛有多青。”
鳳枕鳶低頭喝了一口粥。
多和點粥倒是沒那么咸了。
“嗯……我前天剛到流云國帝都的時候,就看到拍賣行的消息了??稍蹅儌z所有的積蓄不都付了風(fēng)云府的定金了嗎?身無分文怎么拍鮫人淚?所以我昨天……”
“賣身去了???”燕四驚呼出聲。
唉這人怎么這么喜歡自己腦補呢。
鳳枕鳶差點沒被氣的噴出一口粥:“不是!我昨天晚上煉藥去了!”哎喲呵,和這人講個話真是累人!
“你還會煉藥?”燕四看向鳳枕鳶的目光中多了分詫異。
“咳咳咳!”鳳枕鳶嗆住了,下意識的就把冷衾鳳推出來頂了罪:“師父沒教過你嗎?”
師父當(dāng)然沒教過了,他會不會煉藥都是個問題,別說教了。
煉藥這事,是她閑來無事同星臨宮的五大護法之一兼星臨宮的客座長老傲月學(xué)的。
可她怎么能跟燕四解釋這事呢。
于是燕四的目光就成了嫉恨:“師父表面上偏心我,沒想到果然還是個男人,還是喜歡女孩兒。小師妹我告訴你啊,男人都是禽獸!禽獸知不知道?”
鳳枕鳶扶額:“那么那個趁我還剛出娘胎就給我下了聘定了婚約的是誰?那個三年來日日跟著我,夜夜誰在一個院子里的,是誰?”
“我,怎么了?”燕四理直氣壯。
“那你怎么好意思說師父禽獸?”
燕四理不直氣也壯:“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當(dāng)然不能是禽獸了,可師父也是皇帝老兒的師父啊,那起碼也有五六十歲了吧,那跟你不就是老牛吃嫩草嘛,還沒名沒分的,這么不是禽獸是什么?”
“燕四?!兵P枕鳶頓了頓:“什么叫沒名沒分的,我跟師父干嘛了?”
“他偷偷教你煉藥這么賺錢的活計卻不教我!”
鳳枕鳶:“……大哥,你行行好吧,快別糾結(jié)這事了好不好,反正我這藥賣了錢也得給你花,你既有錢花,還一身輕松自在,再怎么都是師父偏心你好不好?喝你的粥吧快,都涼了,等會還得去拍賣行賣藥呢?!?p> 燕四撇了撇嘴,雖然心里從不真的嫉恨鳳枕鳶,臉上卻依舊不肯認輸。不過卻還是很聽鳳枕鳶的話,低頭喝起了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