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未易篇（四）

　　小綠閉著眼睛，但有聽到好像什么人又從樓梯走上來了，她沒有睜開眼睛，卻能感受到腳步聲來到自己面前停住了，小綠心一動。

　　是堯哥吧？小綠心想。她默默地對自己說，睜開眼睛，只要是堯哥，無論如何自己都會原諒他，也原諒自己遭受的一切。

　　小綠滿懷期待地睜眼了。是顧未易。

　　顧未易走下去，看著堯遠去了，抬頭又看見還靠在走廊欄桿上的小綠，忽然像是不忍一般，想了想，又走回去。他站定在小綠面前，看到閉著眼睛的小綠，看著她眉頭緊皺，又一點點松開，最后睜開眼睛，看到她眼中的希冀變?yōu)槭?，最終眼里又只剩冷漠。

　　“你干嘛？”一看是顧未易，小綠就沒好氣了。顧未易倒是不以為意：“你東西沒有收拾完吧，我在洗手臺看見你梳子了。”“那你怎么不順便帶出來給我，這么點東西很重嗎？”小綠面無表情地挑釁著?！拔也涣晳T碰別人的東西?！鳖櫸匆渍f著有點不自然地抽了抽肩膀。

　　小綠這才收回游離的思緒，眼睛上下打量著顧未易：“你現(xiàn)在回家嗎？我跟你回去?！眱扇擞谑莿由砘厝チ?，小綠很是惆悵地嘆了一口氣，稍微落后一點在顧未易身后走著。

　　從新校區(qū)回到顧未易的家要坐公交車，小綠先上了車，自然地找了一個雙人座位，但是顧未易沒有跟她坐在一起，走到后面去坐了。小綠看了一眼經(jīng)過自己身邊的顧未易，也沒太在意。小綠憂愁地看著窗外，情緒還是因為堯和自己的疏離而低落著。女孩子的余光就是很神奇，小綠的余光突然掃到有什么東西在座位以下的地方動了一下，瞬間像被彈到一樣“騰”的一下坐直起來，全身都向著窗那邊縮過去，頭很快地扭過去看是什么東西——噢，原來是別人手中拿著的折疊傘，沒有收起來，走路的時候帶過去，又被小綠識別成狗了?？辞宄笮【G才松了一口氣，放松下來。顧未易在她身后不遠處坐著，心想著這個人怎么會這么害怕，想起上次在街上遇到狗的情形，好像有點明白了。顧未易一想起上次小綠緊緊抓著自己的樣子，頭輕輕地偏了一下。

　　小綠這真的不是作的問題了，任何在她膝蓋以下移動的物體，她都會首先以為是狗，才會反應那么大。小綠真的怕狗。

　　下車后，兩人無言地走著，小綠的憂愁被剛才的驚嚇沖散了一點?？煜奶炝?，天卻總是在斷斷續(xù)續(xù)地下著雨，地上總是潮濕著。小綠和顧未易走到小區(qū)里的時候，看到三三兩兩的孩子在追逐玩耍，小綠不禁心想果然無論如何這個世上就總是有真心開心的人在。地上濕滑，小區(qū)里的構(gòu)造又是像花園一樣，花里胡哨，三兩階梯，其實對貪玩的小朋友來說是很不友好的。果不其然，一個小男孩在歡笑著跳下臺階時腳步滑了一下，歡笑一下變成了驚叫聲，周圍三五成群的阿姨阿婆們也一片驚呼。恰巧顧未易和小綠就在近旁，顧未易見狀立刻伸手一撈，把小男孩凌空撈起放在平地上，避免了小男孩的摔倒。然而下一秒，顧未易因為腳下踩到了零落的濕樹葉，手上一用力，腳下就滑了，在摔死的邊緣試探。電光石火間小綠迅速反應，幾乎是下意識一樣把右手一伸出去從顧未易腋下拉住他的手臂，又用力往自己身邊帶，免得他掉下臺階。

　　小綠那一瞬間真的是用盡全身力氣拉住顧未易，顧未易一個要小綠抬頭仰望的男生，體重不言而喻，那一下子顧未易幾乎全部的體重都支撐在小綠的手臂上。小綠拉顧未易站好后，臉色淡然只有眉頭輕皺著，事情發(fā)生得太快，小綠感覺自己還不太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拉著顧未愈的手還沒松開問道：“你干什么?！鳖櫸匆滓彩且荒橌@訝地看著眼前的女生，這個反應速度實在是夠快了。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小綠愣了一下居然笑了，一邊笑一邊點頭：“是啊我反應很快的，不用謝?！闭f著放開了手。顧未易此時揉著剛才被小綠死死抓住而有點發(fā)紅的手臂，“你，你沒事吧？”他隱約感覺一個女生再怎么力氣大也不應該撐得住自己的體重吧。果然，小綠一邊笑著搖搖頭，還想擺擺右手表示沒事的時候，只抬起了一點距離就無力地垂下了。小綠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勉強，用左手捏著垂下來的右手前臂，肩膀微微縮著。

　　顧未易看了一眼小綠仍在勉強笑著的臉，心中不由得一動，上前扶住她的右手：“剛才用力過度了，先上去吧。”小綠點點頭。上電梯的時候，小綠不知道是剛才的行為讓自己突然激動起來，還是因為單獨跟顧未易兩個人待在電梯這種狹小的空間里，反正自己忽然心跳加速起來。回到家里，小綠依舊是心跳不穩(wěn)，她察覺到異樣了，急忙說：“我，我想喝水。”顧未易不知道她這種慌亂是怎么了，只好讓小綠坐在沙發(fā)上，倒了一杯水來。小綠心跳依舊劇烈，眼前慢慢變得昏暗起來，忙亂地就習慣性用右手拿起杯子想喝水，不想右手完全拿不起東西，一杯水重重頓在桌上，水都潑出來了。顧未易見小綠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伸手穩(wěn)住水杯，拿起來讓小綠用左手握住，問：“你怎么了？”小綠連喝幾口水，發(fā)現(xiàn)情況都沒有好轉(zhuǎn)，眼前的黑暗越來越沉重，她輕輕放下杯子：“顧未易，我看不見了。”說完眼前一黑，完全暈倒過去。

　　顧未易眼睜睜看著小綠就毫無征兆地身體一歪失去意識，立刻扶住她的肩膀叫著：“小綠！”一探她的額頭和雙手，都是一片冰涼，嘴唇泛白，看起來像是低血糖暈倒了。顧未易冷靜下來，摸出手機，撥打了120電話：“我在古前區(qū)修心路關(guān)美小區(qū)1708號房，我需要一輛救護車?！?p>　　“好的，請問病人哪里不舒服？”

　　“她暈倒了，救護車什么時候到?！?p>　　“已經(jīng)為您安排了，病人還清醒嗎？”

　　“不清醒，救護車什么時候能到?！?p>　　“請問病人的呼吸還順暢嗎？是否服用了什么東西？”

　　顧未易聽到這句，伸手探了一下小綠的鼻息，又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來，很煩躁地站起來：“救護車什么時候能到！”

　　“先生，請您先冷靜一下，回答我的問題，病人是否服用了什么藥物？”

　　顧未易一下子說話大聲起來：“她沒有服用任何藥物救護車什么時候能到！”

　　坐在病床前，顧未易看著還未轉(zhuǎn)醒的小綠，心想自己剛才怎么會因為她暈倒就煩躁不安了呢？小綠單戀堯這件事，在他們宿舍經(jīng)常被拿出來調(diào)侃堯。他還記得那天聽來的事情。

　　“哇，堯，又出去浪回來了？你還帶上了顧未易！”堯聽了一個書包扔在座位上：“誒，就是不帶你，怎樣，氣不氣人？哈哈。”阿爾法立刻揉了一張紙團扔過去，卻不慎扔到顧未易桌上，阿爾法立刻舉手做投降狀。旁邊貝塔說：“又是那個喜歡你的女生叫你出去吧？我就說堯一個讀書人，怎么可能去混日子。叫什么，叫‘小綠’的是吧？”“小綠？”阿爾法一愣，興奮道：“小綠我知道??！計院的吧，我女朋友就是學計算機，她說她們學院有個女生特別作，是個人如其名的小綠茶，你們沒聽過？”

　　顧未易想到這里忽然明白了，中午那個女生叫小綠的時候，就是叫“小綠茶”。想到這里，顧未易閉了一下眼睛，心想自己怎么關(guān)心起這些八卦來了，這不像自己啊。

　　小綠再醒起來的時候，觸目皆是白色，她轉(zhuǎn)動了一下頭，能看到頭頂上的吊牌上貼著“葡萄糖”的字樣。她還沒有更多的動作，就聽到身旁有人站起來的聲音，是顧未易：“你醒了?！毙【G聞聲轉(zhuǎn)過去看到顧未易，微弱地點點頭，掙扎著想坐起來。顧未易立刻上前去扶，這時醫(yī)生走進來：“病人叫小綠是吧？”小綠茫然地看著醫(yī)生，醫(yī)生翻動著手中的本子，說：“你這個低血糖有好長時間了吧，平時要按時吃飯，不要挑食?！彼畔卤咀涌戳丝葱【G，又看看小綠身邊站著的顧未易：“男朋友吧？你要督促一下自己的女朋友，還有她氣管不太好，”醫(yī)生又轉(zhuǎn)向小綠，但沒有管小綠一臉想解釋的樣子，“你前段時間剛犯氣管炎吧？我剛才檢查的時候聽到你呼吸還有輕微的哮鳴音，平時要吃點蘋果。行了，吊瓶吊完就可以出院了，好好休息。”小綠很無語地看著醫(yī)生走出去了，哭笑不得地對顧未易說：“這醫(yī)生難道不想知道我現(xiàn)在不僅低血糖，還要被他哽到快要心肌梗塞了嗎？”顧未易遞了水過去，起身說：“等你吊完針應該到晚上了，我出去買點東西?！薄罢O，我……”小綠一聽顧未易要走，突然慌亂起來，她想到自己好像沒帶有手機，也沒有錢，晚上怎么回去？

　　顧未易一回頭，對上了小綠慌亂的表情，聲音放柔下來：“我不用吃東西的嗎？你等我回來?！毙【G放心了，笑著點頭。顧未易看到小綠一笑，露出了兩顆虎牙，表情不自覺也帶了點笑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