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病(二)
可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出來,便轉(zhuǎn)過頭問母親:“媽,你跟我爸的心愿是什么?”
喻琴泠愣了愣,沒想到兒子會問這個問題,她認真想了想,說道:“只要你過的開心,就是我跟你爸的心愿?!彼坪趸叵肫鹆俗蛲韮鹤诱f的那番話,有些擔心的看了他一眼。
“那你們呢?”穆熠問道,“你們有沒有什么想做的事?”
喻琴泠笑了,“我們年紀都大了,還有什么想做的事啊。不愁吃不愁穿,現(xiàn)在你也長大了,快結(jié)婚了,我們就沒有什么想做的事了?!?p> “我昨晚說的話——”穆熠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想讓咱們一家人一塊兒出去旅行,你覺得怎么樣?”
喻琴泠整理了一下丈夫的被子,笑道:“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不過得等你爸把病養(yǎng)好了,公司里還得有人看著?!闭f著說著,她的眉頭皺了起來,“事情太多了,哪能說拋下就拋下?!焙蟀刖湓捤路鹗菍ψ约赫f的。
“沒事,公司的事你們就別操心了,交給我就行了?!蹦蚂谕ζ鹦靥牛赜谐芍竦恼f道。在這一刻,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快點成長成父母心中完美的樣子,這樣就可以為家里獨自撐起一片天,不用再讓兩位老人操心了。
穆昱愷下午就退燒了,但是仍舊在咳嗽,醫(yī)生囑咐還是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太過于勞累。穆熠送父母回了家,安頓好了他們,才給手機充上電給林晏生打了個電話。林晏生的事情也都辦完了,正在父母家里,幫父母查一些旅游攻略,了解了解旅游當?shù)氐娘L(fēng)土人情。
穆熠又變得悶悶不樂起來,他雖然明白他不可能一直把林晏生拴在身邊的,但看著她的生活越來越自由、內(nèi)容越來越豐富,他心里覺得不快極了?!翱傆幸惶焖矔盐彝说摹!彼睦镞@么想,變得有些不安起來。
因為父親病了,公司里的事只好由他來處理。這是他參加工作以來真正意義上的在公司里獨當一面,雖然處理事情的方法還有些生澀不通,甚至帶點沖動的決策,但總的來說,并沒有太過于讓公司里的老員工失望。他們已經(jīng)開始把他當作小老板看待了,不會再露出對于穆熠剛來公司時的那種看輕的神情,但穆熠對這種變化毫不介意,能力強的老員工對公司來說很重要,這點他是明白的,如果他想要繼承老爸的公司,首先就是要取得這些老員工的認可和信任。如今看他們漸漸對自己的處理能力表露出贊同跟滿意,穆熠心里也覺得高興極了,他有種事有所成的得意感覺。
但這種得意的感覺也給他帶來了忘形的作為,員工對他的認可和奉承讓他覺得自己工作和待人處事的能力已經(jīng)可以和父親相提并論了,他變得有些獨斷專行,這是太過于自信的表現(xiàn)。他太高估自己了,所以當那個一直拖欠貨款的客戶出現(xiàn)在公司里的時候,他的臉上滿是鄙夷跟不屑,并沒有去深刻的思考這位客戶對于自家公司的重要性。
那是個中年男人,頭發(fā)茂密,眼神犀利,他坐在穆熠對面,仔細打量著這個還略顯的稚嫩的小伙子,心里可能覺得有些不屑,但臉上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相反,他一直微笑著,神情十分親切,仿佛把穆熠看作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嘴角快要咧到鼻翼兩端了。穆熠性子直,他知道這人是個笑面虎,即使有句話叫到“伸手不打笑臉人”,但他心里是藏不住話的,他早就看這人不爽了,不如趁今天一股腦兒全說出來,把利害關(guān)系擺在明面上說清楚,好干凈利落的解決掉這個老賴。
不管這位客戶今天來的目的是什么,但穆熠很清楚自己要跟他談話的目的是什么。穆熠把這位客戶的目的和需求拋到了一邊,伸手從旁邊秘書的桌前拿過一摞紙,扔到了那男人跟前。
那男人毫不在意,他朝后靠在椅背上,仍舊笑瞇瞇的,看也不看那摞紙一眼。過了兩秒鐘,他問道:“老穆呢?今天沒來嗎?”
“你別打我爸的主意?!蹦蚂诶淅涞恼f道,“你知道我爸面子軟,對人說不出硬話?!?p> “那小老板今天是要對我說些硬話?”男人不怒反而笑的更加開心了。
穆熠幾乎被這種略帶嘲諷的親切笑容激怒,他很努力地忍住了,指著那摞紙說道:“這是我們公司跟您的合同以及您拖欠貨款的憑證,今天趁大家都有空閑,不如把這事清楚了結(jié)了吧。”
男人不應(yīng)穆熠的這句話,他扭頭朝周圍看了一圈,對著穆熠的秘書問道:“小姑娘,你家大老板呢?”
“你!”穆熠有些惱怒,“請你尊重一下我!”
秘書小姑娘有些惶惑,她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穆熠,隨后低低的垂下頭去。
“哎呀?!蹦悄腥诉@才看向穆熠,笑呵呵的說道,“我今天來呢,主要是想找老穆敘敘舊,并沒有想談工作的心思,如果老穆不在,那我就先走啦?!闭f著,他站起身來,真的轉(zhuǎn)身要離開。
“你站??!”穆熠霍的一下站了起來,提高了說話的音量,“如果您這樣的話,我只能按您違約來單方面終止合作了!”
男人愣了愣,很快笑了,他揮了揮手,說道:“那就終止吧?!?p> 穆熠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秘書小姑娘在男人離開之后終于抬起了頭,她看著穆熠,怯怯的說道:“董事長說不讓您管這件事的......”
“你懂什么?”穆熠說道,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不客氣了,不由得有些抱歉,“不好意思,你在我爸身邊跟了那么長時間,也了解我爸的脾氣,我爸就是這樣,面子軟心軟,這種事得硬一點才能解決掉。算了,你回去工作吧?!闭f著,他朝后靠在了椅背上,接著思考起來。那男人的反應(yīng)超出了自己理解的范圍,他百思不得其解。
沒過一會兒,還沒等他思考出一個大概結(jié)果,手機響了,是在家里養(yǎng)病的父親打來的。穆熠正想著心事,心不在焉的接起電話,問道:“爸?怎么了?”
“你回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穆昱愷的語氣十分嚴肅,幾乎有點申斥的味道。
“怎么了?”穆熠感到不解,難道是父親的病嚴重了?
“你先回來!我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說完,電話就被掛掉了。穆熠從來沒聽到過父親這么嚴肅的跟他說話,不由得有些發(fā)愣,但他還是馬上站了起來,開車向家里奔去。
這些天穆昱愷因為身體不舒服,一直在樓上養(yǎng)病,很少在客廳里待著,今天卻罕見的坐在客廳沙發(fā)上,腰背十分挺直,看到穆熠進來,他看向兒子的目光甚至有些嚴厲。
“你過來坐下!”
“怎么了?”穆熠疑惑地看著父親,又向母親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喻琴泠皺著眉看了兒子一眼,搖了搖頭,沒說話。穆熠走到父母旁邊,在他們對面坐了下來,“到底怎么了?”
“你今天對老鄭說了些什么?”穆昱愷嚴肅的問道,他的手機擺在他手邊,屏幕還亮著,“什么終止合作?”
穆熠恍然,原來那個鄭老漢給老爸告狀了,難怪老爸這么著急喊自己回來。不過這不是件好事嗎?為什么父親神情這么嚴肅?
“他十年前拖欠咱家的錢都還沒還清,都累積了多少筆了?我查了一下,他壓根就沒付過錢,都是免費拿咱家的貨!差的流水都是咱自家補上去的。”
“對,這有什么問題嗎?”穆昱愷說道,神情依舊嚴肅,卻沒對兒子的話產(chǎn)生任何異議。
“有什么問題?”穆熠越發(fā)迷惑了,“這難道不就是個大問題嗎?”
“他欠了我們多少?”穆昱愷又問。
穆熠回憶了一下,這些他都仔細算過,總共有四十來萬。
“四十來萬。”他如實說道。
“老鄭給我們公司帶來了上千萬的利潤跟高質(zhì)量的客戶,四十來萬作為回報不貴吧?”穆昱愷說道,不由得嘆了口氣,“你用用腦子好不好?不要老是把一件事情想得那么簡單?!?p> 穆熠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咱們公司合作的單子都是銷售們出去一個個辛辛苦苦拉回來的,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你可從來沒對我說過,爸,你說清楚到底什么意思?!?p> “小熠?!庇髑巽鲩_口了,她看了兒子一眼,緩緩說道,“說起來,這個老鄭,還是咱家的恩人吶,那一年我跟你爸在公司經(jīng)營上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導(dǎo)致資金周轉(zhuǎn)困難,要不是老鄭借給我們錢,又幫我們介紹了那么多客戶,我們是不會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個規(guī)模的。你就聽你爸的,不要管老鄭,他愛怎樣就怎樣,只要不危害到咱們的利益就行了。”
“他欠錢不還,難道不是危害我們的利益嗎?”
“小熠。”穆昱愷說道,“這就是人情,知道嗎?人家對我們這么大的恩情,除了用錢回報,我們還能怎么感謝?”
“你們借他的錢,都還清了嗎?”穆熠又問,他不喜歡這樣子,所以皺起了眉頭。
“還清了?!?p> “既然還清了,為什么還要任由著他拿咱們家的貨?”穆熠有點著急,“現(xiàn)在只是四十來萬,到未來,說不定五十萬七十萬或者上百萬,難道我們都這么回報給他嗎?”
“我們只是個小公司!”穆昱愷提高了音量,有點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兒子,“你知道老鄭在這個行業(yè)圈子里的人脈有多強大嗎?咱們家的銷售去拉來的單子還不到他介紹給我們的一半!更不要說什么蝴蝶效應(yīng)了!說實話,起初我還產(chǎn)生過讓他入股的想法,老鄭是堅決不愿意,不然,他現(xiàn)在就是董事會中的一員,你做什么決策還要經(jīng)過他的同意呢。”
“做生意跟人脈有什么關(guān)系。”穆熠倔強的說道,“我憑我的能力去賺錢,不靠別人什么!”
“你——”穆昱愷語噎,“人脈很重要,我對你說過多少次了?有多少生意是在酒桌上談成的?能力是一方面,人脈是另一方面,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行?!?p> 穆熠不以為然,“我就不信這個邪,難道缺了他,我們公司就倒閉了不成?再說了,像他這種做事沒什么信用的人,我也不屑跟他合作?!?p> “你還不明白嗎?小熠?!庇髑巽稣f道,“這是我們給他的謝禮,跟信用沒什么關(guān)系?!?p> “我就頂討厭你們這種虛偽的應(yīng)酬主義,我穆熠靠自己做事,從來不靠別人!”穆熠站了起來,氣呼呼的說道。
穆昱愷氣的咳嗽了起來,他喘吁吁地說道:“琴泠,你不要跟他說了,你讓他去靠自己去,我看他能賺到多少錢!”
喻琴泠捶著丈夫的背,給兒子使了個眼色,說道:“你看你把你爸氣的,你能不能認真聽聽你爸說的話?我們都是為你好,為咱家的將來好,難道你爸還想著把自家搞破產(chǎn)不成?”
“照這種地步下去,遲早破產(chǎn)。”穆熠還在生氣,但看著老爸咳嗽了起來,不由得壓低了聲音,輕聲嘟囔道。
“你這一根筋!”穆昱愷指著他扭頭對妻子說道,“我要是醫(yī)生,我非得把他腦子打開看看,把那根直筋給扭彎來!”
“爸!”穆熠一屁股又坐了下來,抱著胳膊不說話了。
穆昱愷咳嗽了一陣,漸漸緩了過來,他喝了一口水,覺得心里平靜下來了。其實他也不想縱容這種行為,但是他得罪不起老鄭,老鄭的勢力不僅僅涉及商圈,還涉及到更多的方面,是他挑戰(zhàn)不起的。但穆昱愷這幾年也看清楚了,老鄭并沒有做的什么過分的地方,他就是貪便宜,想往自己口袋里多攬些錢,這些錢穆昱愷是不心疼的,從大局看來,老鄭是用一籃子新鮮羊肉換了他一根沒什么肉的大骨頭,雖然將來不知道怎么樣,但至少目前,穆昱愷不想失去這個經(jīng)常會帶來一籃子新鮮羊肉的商人,這對于他來說,損失比目前失去的那些錢更大。
但穆熠卻不這樣想,在他心里,黑是黑,白是白,只要做了錯事,不管原委跟更深層次的牽扯是什么,那這件事就是做錯了,他就是要扭過來,他才不管會損失些什么呢。只要心里覺得不舒服,他就得把這口氣給順過來,沿著自己的心意走,他才覺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