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上之旅
對于搭乘過萬噸遠洋巨輪的劉伯陽而言,許黛爾口中的大號福船,也跟舢舨是一個級別的。
這艘福船上平如衡,下側如刀,底尖上闊,首尖尾寬兩頭翹。劉伯陽用腳步粗略地量了量這艘叫“福隆丁戊號”的福船,長24米左右,最寬處十米左右,據船首說,船上可載物千料,算下來合300噸左右。水手一百二十人,還有隨從婢女和護衛(wèi)數十人,兩百來號人在這艘船上還不算很擠。畢竟是搭載東家的女兒女婿,舒適度必須要達到。其余三艘海船,每艘都有三四百人。古代的海路一直都不算安全,大海茫茫,兩船相遇萬一發(fā)生點什么,誰也不知道。所以水手這么多,除了操縱帆舵之外,更主要是保持強大的武力。
這四艘福船是許黛爾的嫁妝,掛在許家福隆號的門下,“獨立核算,自負盈虧”。不過有富有經驗的掌柜管事和船首打理著,賺錢是不用擔心的。這一趟北上,把劉伯陽一行人送到閩州后還要載著從真臘、占城、三佛齊運來的貨品繼續(xù)北上,在明州稍事停息,補充茶葉絲綢和蠟,然后趁著夏季南風,直掛高麗。在那里換得人參、礦石、銅器等,等到冬季北風起,再回明州。
新鮮勁一過,劉伯陽開始實習了。正午太陽正當頭時,他舉著六分儀,對著海平面,有模有樣地測量起來,而劉振至在旁邊用鉛筆紙上記下來數據,用的是這幾天劉伯陽突擊給他培訓的大食數字。
拿著這些數據,劉伯陽單獨一人回到船艙房間里,用訓練中學到的公式計算起來,然后拿出一本大不列顛皇家天文學會1767年出版的《航海天文歷和天文星歷表》,查表對照,發(fā)現(xiàn)自己算對了,看來兩千四百小時的訓練還是有效果的。而這段時間的訓練除了學到了這些知識和技能外,由于成績優(yōu)異,至尊寶還獎勵了一套十九世紀末約翰國皇家海軍遠東艦隊一艘戰(zhàn)列艦艦長標配的工具和海圖。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攤開全是英文的華夏中部海圖,兩腳規(guī)、直角尺、平行尺,輪流上陣,很快就測出來目前的位置。已經繞過興化灣北部深入東海的半島一角,正航行在海壇山與大陸之間。按照剛才用測速繩節(jié)測出的速度,再過半個時辰,也就是一個小時就應該到富-清縣??阪?zhèn)東部海域。
劉伯陽小心地把六分儀等工具和圖表放入木箱中,然后拿出一個單筒望遠鏡,興沖沖地走上甲板。許黛爾和婢女正在艉樓上飲茶。這里已經被清理一空,只有許黛爾和婢女們,護衛(wèi)在樓梯下方守候著。
“官人,奴奴看你忙乎了半天,都忙出一頭汗來了,坐下來歇歇,喝杯清茶?!?p> “好的?!眲⒉栕讼聛恚舆^許黛爾遞過來的一杯清茶,一飲而盡。
“官人,這是何物?”許黛爾注意到劉伯陽手里的單筒望遠鏡。
“娘子問我在忙什么,我告訴你,剛才我觀了天象,推算出我們在海上的位置?!?p> “啊,官人還有這本事?”許黛爾笑著說道,這大海茫茫,頭上是天,腳下全是水,沒有任何參考物來判斷位置,只有靠秘不傳人的經驗和牽星板。
“我就知道娘子不信?!眲⒉栃χ鴱膽牙锾统鲆粔K懷表,看了看時間。這也是那位艦長的標配。劉伯陽很喜歡這個計時工具,這可比手機有時代感。
“嗯,我們馬上就到海口鎮(zhèn)東邊。我們一直靠著海岸航行,應該可以看到??阪?zhèn)?!?p> ??阪?zhèn)許黛爾是知道的,就在興化軍北部緊挨著的富清縣東邊。
劉伯陽拉開單筒望遠鏡,對著西邊仔細看了一會,很快就清楚地看到了??阪?zhèn)碼頭。
“娘子你看。”
劉伯陽手把手教許黛爾使用望遠鏡。
“看到了!看到了!真的是??阪?zhèn)碼頭,旁邊有座四層磚塔,我聽人說起過,這叫伏波塔。”
許黛爾驚喜地叫道,隨即她意識到什么,轉頭問道:“官人,這是祖上傳下的秘要?”
“娘子玩笑了,我劉家原本是軍將出身,掙得一份勛祿,后來又專治學問,歸到士子一途。所以我劉家可能有治兵打仗的秘訣,也能有讀書做官的心得。這海上本事嘛,絕沒有什么秘要。”
“難道官人是從古書秘籍上學到的?”
“哪本書講這個?哈哈,好了,我不開玩笑了。這是有仙人傳授我的秘訣,還傳下了仙家寶貝,有了這些秘訣和寶貝,七海四洋,無論到哪里,只要還有這日月,還有這星斗,我都能算出位置來,絕不會迷路?!?p> 許黛爾美眸里閃爍著興奮又復雜的光芒,她非常清楚這么一門“仙術”對于出海之人有多么重要。不管自家夫君這本事從哪里得來的,只要這“仙術”真的如此有效,這海上的金山銀山是掙不完的,而且對她父親的事業(yè)也會有極大的幫助。
劉伯陽知道她半信半疑,畢竟這門“仙術”在當前是如此的神奇和駭世驚俗。他也不多言,只是收起單筒望遠鏡。
“娘子,來日方長,以后有的是機會讓你知道本官人的一身本事?!?p> 入夜,非常熟悉這條航線的老水手領著四艘船在一處海灣處落帆下錨,然后吃晚飯,安排人手輪班值夜。一夜無語,第二日一早就起帆趕路。如此晝行夜歇,第四日上午趕到了閩江口。
這三日,劉伯陽又顯露了兩手,讓許黛爾對其“仙術”更信了幾分。讓劉伯陽滿意的是,不管許黛爾再如何好奇,她也沒去動那個神秘的木箱。
船只降下半帆,調轉船頭,自北轉向西,準備沿著閩江逆流而上。
站在艉樓上,劉伯陽轉身對旁邊的許黛爾道:“娘子,到了閩州記得寫信給泰山大人報聲平安,免得他們擔心。對了,這是娘子第一次出遠門嗎?”
“那倒沒有,奴家跟著泰山和舅舅搭船去過泉-州幾回。只是這閩州倒是奴家第一次來。”
“哦,那泰山大人來過閩州嗎?”
“父親來過多次,明州、杭-州、秀州、江陰、海州、密州、登州,還有高麗,父親大人都去過?!?p> “哦,聽說明州東北有個大海島?!?p> “這個奴家只是聽說過,不太清楚。阿秀,把權叔請過來。權叔是跟隨父親的老人,北邊各州港去過多次?!?p> 許黛爾口里的權叔正是這支船隊的“領航員”,地位比這艘船的船首還要高。
“見過小郎君和小娘子?!?p> “勞煩權叔了。我聽說明州以北有一大島?”
“是的小郎君,明州東北海域有島嶼千余,大島數個,隸屬明州昌國縣。這昌國縣不僅是明、杭、越、秀諸州門戶,更是北去江陰海密登州、東去東倭高麗的海路要道?!?p> “原來如此,那昌國縣很繁華嗎?”
“回小郎君的話,那昌國縣繁華算不上,險惡倒是能算幾分?!?p> “權叔,為何這么說呢?”
“昌國縣都是孤懸海外的島嶼,商船都愿意去西邊的明、杭、秀等州,除了避風浪、過夜停泊在昌國縣群島之間外,就只有些不法之徒喜歡盤桓其中了?!?p> 劉伯陽明白權叔的意思了。朝廷在明、杭、秀三州設有市舶司,征收關稅、抽買舶貨。而總有些做走私或不法生意的海商就喜歡在昌國停泊。
“權叔,昌國縣有??軉??”
“有,這海路上哪里沒有海寇,那昌國縣也有。那里地處海路要道,朝廷原本在那里駐有巡檢司,清剿過多次,但收效甚微,后來連巡檢司也裁撤了。所以那里時時有海賊出沒,有時還會出現(xiàn)大股???。六年前,那里出現(xiàn)了一股???,有海船十余艘以及數千人,為首的號稱遮海將軍。鬧騰了兩年多,朝廷剿滅無力。最后還是那伙??芴^猖狂,影響了大家的生意,各大海商出船出人,聯(lián)手滅了他們。所以到現(xiàn)在,那里倒還算太平,不再出現(xiàn)大股海寇了。”
這時代航海人的要求可真低,不出現(xiàn)大股??芫退闶翘?。不過想想也是,大海商都有船有人,一般的海賊基本都可以自己對付,只有遇到那些大股的海寇才會吃虧。
“權叔可真算得上老海爺啊,這海上的事沒有你不知道的。”劉伯陽拱手恭維了幾句。
看到閩州碼頭越來越近,劉伯陽都能看到站在那里的眾人的面目。
“娘子,這一路上可是開心?”劉伯陽突然開口問道。
“能跟隨官人左右,奴家當然開心。”
“開心就好。娘子可以把一路上所見所聞寫給泰山大人,讓他也高興高興?!?p> “奴家知道了?!痹S黛爾喜上眉梢,低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