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此時并行暗波瀾

　　開始幾日，雙方都還很克制，只是進行暗地操控，各自收買保持中立的大臣們。但是隨著雙方在眾多場合相遇，終于爆發(fā)了爭斗。前去悼唁的劉伯陽和呂輕車有幸看到一場由數(shù)十名高麗國低級文官進行的群毆。只見籠著白紗的官帽四處橫飛，穿著一身孝服的官吏們扭打在一起，在地上滾來滾去，讓劉伯陽想起了聳動的蛆。

　　隨即看到數(shù)十名手持掃帚、木棍等“武器”殺到的雙方“援兵”，劉伯陽不由想起穿越前該國南部國會的鬧劇。果真，東亞文化圈，文官撕破臉化身混混，玩法都一樣。

　　回到四方館，劉伯陽和呂輕車靜坐在屋里。自從高麗王俁身故，四方館從門庭若市一夜變成門可羅雀。相比起沾蘇學(xué)士之文風(fēng)仙氣，文人更忙于站隊。跟文學(xué)比起來，還是屁股下的位子和脖子上的腦袋要重要得多。

　　“回大人，有高麗國禮部官員來訪?！?p>　　“請?！?p>　　“高麗國禮部司郎中樸東階見過上使和副使大人。”

　　“見過樸大人，請坐，上茶?！?p>　　房間里只剩下了劉伯陽、呂輕車和樸東階三人，但樸東階卻遲遲不開口，低頭喝著茶。

　　“青臺，戎路也是自己人。”

　　聽到劉伯陽的介紹，呂輕車和樸東階都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像極了地下-黨見到了自己的同志。

　　“主公，你昨日所請的移居開京城南外海石堡一事，崔相已經(jīng)批復(fù)，兵部和禮部都已行文，明日主公一行只管搬過去就好?！?p>　　“他們怎么這么快就答應(yīng)？”

　　“主公，他們都知道現(xiàn)在開京亂成一團，盡管大家都在極力約束各自部眾，但是誰也不敢保證什么會發(fā)生沖突。各位大人都怕亂兵擾了主公這邊，所以你要求移居海石堡，馬上就同意了?！睒銝|階解釋道。

　　“海石堡？主公，這海石堡安全嗎？”呂輕車問道。

　　“這個嘛，青臺給你解釋下。”

　　“好的主公。呂大人，海石堡離開京十五里，離貞州海邊十五里，原本是先高麗王颙為雞林公時的莊園。高麗王颙受禪后，那里就成了避暑之地，幾經(jīng)修繕，十分堅固，可藏兵五千。后高麗王俁繼位后，那里便成了屯兵要塞。關(guān)鍵是那里的位置好，只要主公廣布耳目，一旦開京兵亂有危險，可立即離堡，奔十五里即可上船出海；如開京需要呼應(yīng)，可潛行一個時辰就到了開京?！?p>　　“是的，我已經(jīng)傳令從各船只抽調(diào)兵丁，召集了一千五百人。有這些人，依靠海石堡，我們就有了自保能力。而且高麗王俁身故之夜，我就傳令，調(diào)巡航艦隊北上，同時從東寧城及其它地方抽調(diào)三千精銳，搭船一并北上?！?p>　　“主公是想大干一場。”呂輕車驚喜地問道。

　　“天賜良機啊。我想不到悠遠走的幾步棋，居然如此有效?！?p>　　“王悠遠？門下省給事中王續(xù)然？”樸東階驚喜地問道。

　　“正是他。悠遠心思縝密，謀略深遠，去年偶爾聽聞高麗先王身體有恙后，便開始籌劃?！?p>　　“王悠遠深得趙匡的器重，依為智囊，而趙匡是西京勢力的核心，樸直、金炫只是他推到前面的傀儡而已?！睒銝|階激動地補充道，“悠遠煽動趙匡擁立王長子這一招，可謂為神來之筆啊。”

　　“是啊，”呂輕車這段時間沒少研究高麗政局，“世子楷最大的弱點是年少未元服，又跟李資謙走得太近。朝中重臣們擔(dān)心世子楷一旦繼位，主少國疑，李資謙會趁機擅權(quán)專國，甚至有曹魏之嫌，所以現(xiàn)在都心懷不滿，暫時不愿站在他們那邊。趙匡擁立的王長子概，雖不是世子，但已經(jīng)成年，又是長子。不立嫡便立長，也有理?！?p>　　“不過我看目前趙匡這邊日漸勢弱。畢竟世子楷的儲君之位是高麗先王明詔全國的，而且已經(jīng)三年有余，不少大臣和地方都認(rèn)世子地位的。”樸東階搖著頭說道。

　　“其實關(guān)鍵還在首相崔思諏身上?！?p>　　“崔相？”樸東階捻著下巴的胡須，邊思索邊說道，“主公的意思是崔相因為王長子之母崔氏會有所動作。沒錯，因為淑妃崔氏，崔相處境很尷尬。世子楷繼位，崔相因為與崔氏的關(guān)系，肯定會受到牽連，可能會被斥退罷官，還不如徹底倒向王長子。他的威望、身份比趙匡高多了，王長子概一旦繼位，崔相還是首相，趙匡根本沒法爭?！?p>　　“沒錯，是這個道理，崔思諏自然會想明白這個道理。他能想明白，李資謙和趙匡也能想明白。所以崔思諏一直保持中立還罷了，一旦親自下場，就是火中取栗?！?p>　　“主公的意思是？”

　　“崔思諏是首相，這么大一面旗幟，有人會利用，自然也會防備，屆時有心算無心，老崔一個不慎會很慘的。李資謙、趙匡，哪個不是手段高明之人，尤其趙匡，更是膽大心黑之人。”

　　“那主公有什么提點？”

　　“老崔樹大招風(fēng)，跟著他太危險，你自己務(wù)必要注意安全。”

　　“全羅道按察使、全州牧權(quán)秉良大人跟家父有舊，一直想延攬我到他手下去。我這幾日就找個機會請幾位大人幫忙運作下，外放全州，先投過去。”

　　“好，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對了青臺，老全那里，還有你現(xiàn)在也知道了悠遠的身份，但你務(wù)必記住，不能直接跟他們聯(lián)系。你保持跟我的聯(lián)絡(luò)渠道，我會把你的情報轉(zhuǎn)給他們，也會把他們的情報轉(zhuǎn)給你。”

　　“放心吧主公，我會謹(jǐn)慎的。我身邊的人不知道有誰的奸細(xì)，只有跟主公溝通的渠道是最值得信任的，想必悠遠和都義也是如此。”

　　“好了，事情已結(jié)，我也該告辭，待得太久，我?guī)淼碾S從會心疑的?！?p>　　“好，青臺，你自己務(wù)必小心，一旦不對，立即走，直接到海石堡來。還有你的家眷都安置好了嗎？

　　“安置好了，早早已經(jīng)送回老家去了。那里有我的親戚好友，一旦不測，會護送我家眷奔黃州，按照約定的找那里的出云商會分行?！?p>　　“那就好，我就不送你了，讓戎路送你?！?p>　　送完樸東階回來，看到劉伯陽站在走廊屋檐下，眺望著王宮位置，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公?！?p>　　“哦，青臺走了?！?p>　　“是的，送走了?！?p>　　站在劉伯陽身邊許久，呂輕車突然開口道：“主公，我覺得你在高麗下一盤很大的棋?！?p>　　“因為我安置的這些人？”劉伯陽轉(zhuǎn)過頭看著呂輕車，笑了起來，“戎路，其實你想錯了，我下棋的棋盤是整個天下，高麗只是一角。我老早就把這里視作一處可做活眼的地方，悉心布局三年，而今終于有機會參與到高麗這場風(fēng)云際會中了?！?p>　　“這些都是主公的布局啊?！?p>　　“不，不，我再深謀遠慮，也料不到高麗國今天之局，我只是順?biāo)浦鄱?，就跟我交待王悠遠的一樣。如果崔思諏、李資謙、趙匡等人沒有私欲野心的話；如果高麗王俁本身沒有沉疴，又不好酒色的話；甚至如果沒有披著僧道外衣，實行諂媚之舉的妙清、李仲若等人，我們再怎么處心積慮，也沒法推動這么大一個局。我們只是分析了高麗這個錯綜復(fù)雜的局，然后在關(guān)鍵節(jié)點推動了一把，接下來的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能有什么收獲，只能看天意了。如果上天不棄，留有一線生機，那么高麗就可能完全成為我們的活眼了?！?p>　　“主公，接下來我們該做什么？”

　　“等，做準(zhǔn)備?！?p>　　“等？主公的意思是靜觀其變？”

　　“是的，現(xiàn)在高麗各方勢力交錯在一起角斗，我們是外人，貿(mào)然下場連個水泡都不會有。還不如在一旁靜觀其變，如果有可能，可以引導(dǎo)一下事態(tài)。反正我們必須要拿到高麗的國書才能回去復(fù)命，這么好的借口我們?yōu)槭裁床挥?，就等著他們新王出爐再做打算吧?！?p>　　呂輕車點點頭，贊同道：“主公說得沒錯，我們是外人，根本用不上力。而且也正因為我們是外人，高麗各勢力都不會認(rèn)為我們會有什么威脅，所以也不會提防我們，正好方便我們下手?！?p>　　“戎路，你覺得高麗目前亂局中，誰會取勝？”

　　呂輕車想了許久，最后搖搖頭道：“主公，我想不出來，主公認(rèn)為會是誰？”

　　“戎路，在我看來，誰都可能會取勝，但誰也都有失敗的理由，看不透，看不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過來三日，開京大雨，海石堡內(nèi)也是一片泥濘，雨水橫流，大部分人都躲在屋里、藏兵洞、哨樓等建筑里避雨，只有部分士兵在軍官的率領(lǐng)下，冒雨巡邏。

　　劉伯陽和呂輕車坐在屋里，梳理著這幾日開京城里的情報，然后交流著各自的意見。賈存仁在旁邊默不作聲，只是在劉伯陽需要的時候，把手里的文卷遞了過去。賈存晉端坐在門旁，手里拄著一把橫刀，猶如一尊石像。

　　雨滴越落越急，連成了一片。在雨聲中，隱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直奔這邊而來。腳步聲越來越清楚，也越來越近，剛在門口外面落定，賈存晉已經(jīng)推開了扇門。

　　“稟告大人，開京城有緊急密報送來。”

　　接過賈存晉遞過來的密報，掃了一眼上面的標(biāo)識花押，劉伯陽眉頭微微一挑，徑直拆開了。

　　看了一眼，劉伯陽把密報轉(zhuǎn)遞給賈存仁，慢慢踱到門口，看著外面的黑夜。

　　“崔思諏要下場了，今晚會發(fā)生很多事情。存晉，傳令下去，全體戒備，偵哨遠出方圓二十里里，存仁，傳令各處，做好準(zhǔn)備。此外，務(wù)必保持與檢校局開京站的聯(lián)絡(luò)暢通?！?p>　　“是！”

　　這時，一道閃電劃破長空，慘白色的電光點亮了大半個天空，顯得無比得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