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萬軍難敵神鬼計
“報元帥,開京逆軍前鋒已經(jīng)出了谷州,沿著下同江與禮成江之間的山谷向橫河渡進發(fā)?!?p> “元帥,看來逆軍打算從橫河渡口過下同江啊?!?p> “這是必然的,從谷州出來,下同江上游兩岸高山峻嶺,只有橫河渡口這里挨著兩江之間的山谷,有足夠的地方能夠擺開他們的數(shù)萬兵馬。”
“元帥,從谷州到橫河渡口只有鷹嘴嶺這個險要地方,屬下愿意領(lǐng)兵前去那里伏擊逆軍?!?p> “逆軍有四萬,我軍滿打滿算才一萬五千人,敵強我弱,不宜分兵?!?p> “元帥,我軍兵少,無法四下圍攻,只能攻其一點??墒沁^了鷹嘴嶺,就是一片山谷盆地,地勢開闊,逆軍完全可以擺開,結(jié)成營寨,從容迎擊我軍,同時徐徐渡河。所以鷹嘴嶺是唯一可以伏擊的天險,還請元帥三思。”
“不行!鷹嘴嶺天險,谷州軍民都知道,逆軍到了谷州隨便一問就知道。逆軍主帥雷川先生,行事謹慎,怎么不會防備我等憑此天險伏擊?”
“那元帥是不是想等逆軍渡河時半渡而擊?”另一將領(lǐng)問道。
“半渡而擊?”閔進朝掃了一眼帳中十幾位將領(lǐng),點點頭道,“沒錯,本帥就是要半渡而擊?!?p> “元帥,可是近日不知為何,下同江水位急劇下降,有的地方水深甚至只到腰間。真是奇怪了,最近這段時間雖然沒有連綿大雨,但也不是冬春的旱季,很不正常,元帥,還請派人去上游一探究竟?!?p> “本帥已經(jīng)派人去上游探尋過,并無異常。爾等用心操練兵馬,準(zhǔn)備應(yīng)戰(zhàn),不要多生事,否則軍法從事!”
“遵命!”
在整齊的應(yīng)答聲中,有一個聲音突兀地冒了出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元帥到底有何妙計,說來給我們聽聽,漲漲見識也好。”
“趙易,你是太尉之弟,難道以為我就不敢斬了你嗎?雷川先生一口氣斬了九位宿將,我沒有他那個氣魄,但是斬你這樣一個插草之徒卻不在話下?!遍h進朝毫不客氣地說道。
不僅閔進朝看不起趙易等人,現(xiàn)在西京勢力沒人看得起他們。要不是他們太爛,也不會被人逆襲大翻盤,害得大家狼狽地從開京逃回西京。現(xiàn)在這些人奉趙匡之命繼續(xù)厚著臉皮來蹭軍功,但是除了自己的三五百親隨衛(wèi)隊之外,指揮不動一兵一卒了。
看到趙易眼紅脖子粗,握著拳頭想上前“理論”,閔進朝正眼都不看他,只是示意親隨把王命斧鉞擺出來。現(xiàn)在是西京勢力最危急之時,趙匡等人只能無條件地信任閔進朝,自然也以高麗王概的名義賜他一套王命斧鉞,全權(quán)指揮兵馬,所轄將領(lǐng)兵卒,可以先斬后奏。
幾位趙氏子侄連忙上前拉住趙易,沒看到元帥都把家伙擺出來,還敢在這里犟,真把你斬了,西京屁都不敢放一個。趙易也知道閔進朝早就看自己不順眼了,不介意拿自己的人頭祭旗樹威,連忙順著臺階就下了,還老老實實地行禮道歉:“末將一時沖動,行事莽撞,還請元帥原諒。”
幾位趙氏子侄也連忙齊聲求饒:“趙易沖動魯莽了,還請元帥看著太尉份上,饒他一命?!?p> 閔進朝冷冷了掃了一眼趙氏子侄,死死地盯著趙易,盯得他都出了一頭白毛汗,才淡淡地說:“看在太尉的面上,你的性命暫且寄下,要是后面膽敢再違命,作戰(zhàn)不力,立即斬了你。退下!”
等到大部分將領(lǐng)都退下,帳中只剩下幾位心腹親信,閔進朝低聲問道:“都安排妥當(dāng)了嗎?”
“回元帥,都安排妥當(dāng)了?!?p> “那就好?!?p> “元帥,這些人中間恐怕有開京逆軍的奸細,對下同江水位突然下降會生疑,雖然我們已經(jīng)嚴(yán)密封鎖了上游河壩一帶地區(qū),所有軍民一律扣押,細作刺探格殺無論。但是屬下?lián)?,奸細把消息傳到逆軍那里去,肯定會引起那邊的懷疑?!?p> “你擔(dān)心的沒錯。現(xiàn)在開京逆黨勢大,我軍將領(lǐng)中肯定有人暗通逆軍,以留后路,也必定會設(shè)法把這個消息傳遞過去,以求立功。雷川先生智謀過人,飽讀漢書,一聽就知道我們在上游動了手腳,準(zhǔn)備行半渡水淹之計。傳令下去,通往上游的道路,無論大道小路,一律封鎖,嚴(yán)禁通行,違令者斬?!?p> “遵命?!?p> “元帥,出云商會西京行掌柜的求見?!庇杏H隨在帳外稟告道。
“好,請進來。”
幾位心腹親信告辭離開時,跟被引進來的吳掌柜點頭示意,都是熟人啊。
“閔將軍,你要的東西都運到了?!?p> “好啊,我要的那些特殊物品也運到了嗎?”
“我一并運過來了,藏在糧草物資里?!?p> “那就好,這次要多謝主公鼎力支持,也要謝過吳掌柜的,替我向主公稟告,求得這些要緊物資,還幫忙運到這里?!?p> “這些都是小事,主公的意思很明白,現(xiàn)階段,誰弱就扶植誰一把,只有在來回地廝殺中,那些保守頑固的舊勢力才能被鏟除。這樣主公可以通過扶植高麗新王,結(jié)盟抗虜,你們也可以毫無阻力地變法行新政,改造和建設(shè)一個新國家?!?p> “是的,這些都是我等的使命,有主公統(tǒng)領(lǐng)我們,現(xiàn)在離目標(biāo)越來越近了。”
入夜,軍中一個大帳里,聚坐著六個將領(lǐng),除了四個以趙易為首的趙氏族人,還有兩位是與他們親近的將領(lǐng)。
“這閔進朝太過分了,居然如此羞辱將軍!”
“好了!”一位趙氏子侄阻止了其中一位將領(lǐng)的挑撥,看了一眼正在郁悶喝酒的叔叔,“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你不清楚嗎?你還挑撥我叔叔干什么,要是真有個機會,你以為閔進朝真不敢斬了我叔叔嗎?”
“我是實在看不下去,趙將軍是太尉親弟弟,位高權(quán)重。閔進朝什么東西,商賈之子,只是花錢買了個武舉榜眼,熬了好幾年才僥幸進了一個卑將微末之職,又得罪了西界兵馬使長史的小舅子,被停職開缺,要不是太尉提攜他,說不定這會子承父業(yè),做起海商來了。”
“好了,越說越?jīng)]譜了。”另一位將軍阻止了同伴這明顯是放屁的話,“將軍,今天元帥很古怪啊?!?p> “有什么古怪的,無非是借題發(fā)作,拿我來震懾爾等,不要再胡亂生事,以免搶了他的功勞?!壁w易放下酒杯,忿忿地說道。
“胡亂生事,搶了他的功勞?!绷硪晃粚④姴唤獾貑柕?,“將軍,你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這個閔商賈,以為人家都沒讀過漢書?水位突然降低,肯定是上游有事了?!?p> “有什么事?”
“自己猜,好了,我要喝酒睡覺了。”
“將軍好好休息,末將告辭?!?p> 兩位將領(lǐng)離開后,一位子侄說道:“叔叔,閔元帥前些日子派了不少人去上游,跟這水位下降有關(guān)系?!?p> “當(dāng)然了,非旱季節(jié),難道這江水會自己下降?”
“這等軍務(wù)機密怎么能說出去呢?”一位子侄略有不滿道,“叔叔又不是不知道,這兩人中都有親戚在開京,跟那邊不清不楚的,很有可能拿著這個機密去那邊邀功請賞了。叔叔,你是故意的?”
“哼,難道我等他再立大功,好再踩我的臉?”趙易不屑地說道,“哥哥不是夸他孫吳轉(zhuǎn)世嗎?我看他怎么神機妙算?”
然后不耐煩地說道:“沒事的,閔商賈算計得很精,未戰(zhàn)先謀不敗。就算他的計謀不成,也不會傷及我軍,到時退到下同江北岸,憑借天險再據(jù)守就是了。西京經(jīng)營百年,固如金湯,又有下同江,大同江多道天險,逆軍哪能那么容易攻破?現(xiàn)在大王在西京,大義也在我們這邊。用不了多久,地方都會響應(yīng)大王的諭令,勤王誅逆,就用不著閔進朝這個商賈狗崽子,到時看我如何炮制他?!?p> 看到叔叔惡狠狠的樣子,三位趙氏子侄面面相覷,誰不敢再說什么了。
“哈哈,閔進朝這商賈之子,也敢在老夫面前賣弄計謀,老夫熟讀漢書,豈能不知他修建堤壩,半渡水淹之計?哼,這下同江只是大同江支流,河面不寬,河流不急,只要一兩萬人,就能修筑一條攔河壩。”金富軾看完趁夜送來的情報不屑地說道,“好了,回去告訴你主子,他的功勞本相記下了,讓他繼續(xù)好好做事?!?p> 說罷,他轉(zhuǎn)頭對參軍李永道:“傳令下去,全軍按部就班,徐徐開拔,直取橫河渡口。”
三日后,金富軾站在一處丘陵上。
“金相,這里離橫河渡口只有五里,前軍已經(jīng)占據(jù)那里,正在收集整理船只,準(zhǔn)備明日渡河?!崩钣郎锨胺A報道。
“嗯,征集軍中雜兵、病號、懦夫三千人,明日假裝前軍,先行渡河,讓我們好好瞧瞧閔進朝的神機妙策?!?p> “是!”李永含笑應(yīng)道,下去傳令準(zhǔn)備。
“權(quán)制詔,”金富軾叫喚道。
“下官在?!?p> “可有賊軍蹤跡?”
“回金相,只是在周圍發(fā)現(xiàn)賊軍偵哨的痕跡,大隊人馬沒有發(fā)現(xiàn)。”
“嗯,這里的地形你勘查過了嗎?”
“回金相,從鷹嘴嶺開始,山谷地勢由高變低,到這里又有河邊兩道丘陵,正好擋住了下同江江水,所以這里成了盆地,方圓二十幾里。我問了當(dāng)?shù)厝?,兩道丘陵堵住了盆地的出口,下同江再泛濫,也危及不到這里來。下官也去江邊看了,水位真的不高,我也遣人去試了試,最淺處不到腰間,不需船只都可以涉水而過?!?p> “前軍繼續(xù)在橫河渡口收集船只,以備不時之需。明日將那些假前軍分成兩撥,先過河一撥,如果賊軍沒有中計,再派遣三千精銳迅速過河,搶占對面險要之地。如果賊軍還不肯放水,就再驅(qū)逐第二撥假前軍過河,只怕賊軍再也按捺不住了。屆時等大水一過,前軍悉數(shù)上船渡河。”
“金相神機妙算,鬼神難測?!?p> “嗯,”金富軾矜持地撫了撫胡須,“好了,全軍擇高地安營駐扎?!?p> “回金相,這盆地只有這里地勢略高。”
“無妨,你不是說了嗎,有兩道丘陵擋住,下同江再泛濫也淹不到這里來,所以就算賊軍晚上放水也不怕?!?p> “遵命!”
半夜,一切如常,全軍一片肅靜,只有巡邏兵的腳步聲。突然一聲巨響驚醒了所有人,包括金富軾,他一躍而起,大聲問道:“出了什么事?難道是打雷了嗎?”
“回金相,據(jù)巡邏兵說,雷聲像是從鷹嘴嶺那邊傳來的,但是響過后就再也沒有了?!弊钕融s到的權(quán)適回稟道。
“不管是哪里傳來的,都是打雷了,難道要下雨了?”
“金相,按照往年天氣,這個季節(jié)打雷下暴雨,倒也有過,不足為奇?!?p> “傍晚時分,我看過天色,不像是要下暴雨的,這里怕是有古怪?!?p> “金相,莫非是在擔(dān)心暴雨交加,河水更加泛濫,影響我們渡河,甚至?xí)瓦^這里來?”
金富軾想了想,最后搖頭道:“河水泛濫我不擔(dān)心,反倒賊軍更要擔(dān)心。他們那個攔河壩只怕是匆匆修筑,河水一泛濫,只怕很容易就給沖垮了,讓他們功虧一簣。而且你也說過,有那兩道丘陵擋住,再大的河水也淹不過來?!?p> “金相考慮得周全,說得及時,是下官胡亂操心了?!?p> 這時,李永一邊穿衣服,一邊匆匆地跑了過來,“金相,金相,出了什么事?”
“打雷而已,不足掛齒?!苯鸶惠Y沒有回答,權(quán)適出聲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打雷啊,那是沒有什么大事。”李永穿好衣服,長舒了一口氣,突然皺著眉頭問道:“咦,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地在抖動?”
金富軾和權(quán)適開始不以為然,以為李永是沒有睡醒,但是他們很快也感覺到地面的顫動,而且這種顫動越來越明顯,像是數(shù)萬戰(zhàn)馬鐵蹄翻飛。
“不好!”金富軾掀開大帳門簾,站到高處,這時能清晰聽到巨大的水流撞擊山石的呼嘯之聲,黑暗中,隱約看到一股波濤洪流從山谷間席卷而來。
“苦也!”金富軾大叫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這股洪水到底是從哪里沖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