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遼海將歸萬里航
“主公，你在看什么呢？”
“我在看這萬里海域，以后這片東海（這時的黃海也被稱為東海），就是我大宋的海域了！”劉伯陽自得地說道。
“是啊，現(xiàn)在高麗向我大宋稱臣，主公又肅清了海州至泉州一帶的海域，東海真的已經(jīng)是我大宋海域了。”呂輕車忍不住附和道。
“險夷原不滯胸中，何異浮云過太空？夜靜海濤三萬里，月明飛錫下天風?！笨吹揭乖孪碌娜f里靜海，劉伯陽忍不住吟詩一首。
“夜靜海濤三萬里，月明飛錫下天風。主公，我懂了，只要心中懷天地之正氣，循光明之方向，再多的艱難險阻，都不在話下?！?p> “戎路，你還沒有真正的懂。從離開高麗那一刻，你心中滿是疑問。廉訪司和鎮(zhèn)撫司，這兩個機構(gòu)，你一直心懷芥蒂，是不是？”
“是的。主公設(shè)立廉訪司和鎮(zhèn)撫司，直屬主公和主，高麗主母。一掌訪糾吏治清廉，一掌肅正軍法軍紀。其中深意我也知道，監(jiān)察百官，探訪軍心。只是種種手段，遠超皇城司百倍?！?p> “戎路，廉訪司和鎮(zhèn)撫司，實際上它們的作用是一樣的，都是在肅正人心。”
“肅正人心？主公，屬下不是很明白。”
“戎路啊，高麗幾次變故，雖然有我們以及遼人在其中推波助瀾，但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李資謙、趙匡、高令臣以及崔思諏心中的那團野心和欲望。沒有這團野心，我們的唆使和慫恿就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p> “人人都有野心和欲望，你有，我也有。戎路，不要急著反對，如果沒有野心和欲望，我們就不會寒窗苦讀，歷經(jīng)千般苦奔波在這萬里海波之上。但是我們跟李、趙、高之流的區(qū)別在于，我們不會讓野心蒙蔽我們的心，我們知道我們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墒沁@世上，能知道自己真正的追求，控制得住自己野心和欲望的又有幾個，舉目望去，都是庸俗凡人。”
“戎路你肯定會說，那就讓眾生多讀圣賢書，多受教化?？墒窃诖酥?，你得讓眾人擺脫對好逸惡勞，對貪婪，對自私等等惡習的依賴和喜好，坐下來靜心讀書接受教化?！?p> “主公，你的意思大多數(shù)人心思不定，只能靠外界的壓力迫使他們遵從規(guī)矩?？墒侵鞴O(shè)立了四大官署，分權(quán)制衡，互相監(jiān)督，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怎么還要設(shè)置廉訪司和鎮(zhèn)撫司呢？”
“商鞅當年去見秦孝公，談了帝道，王道和霸道，其實這三道都是各走極端。賈長沙的《過秦論》中寫道‘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我是一個字都不信。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一個勁地教化禮節(jié)榮辱，是迂腐，一個勁地充實倉廩衣食，是勢利，只有兩個相輔相成，才能大成。孫子曰，‘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复喂ɑ笇挘┰凇尔}鐵論》中也說‘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p> 說到這里，劉伯陽轉(zhuǎn)過頭對呂輕車說道：“其實很簡單，就是目的要明確，手段要靈活。我在明面上設(shè)立四大官署，肯定有人不適應(yīng)，也不會喜歡，想在暗地里搞手腳，所以我必須再想辦法堵住這些人暗地里的小動作，讓他們老老實實地適應(yīng)新規(guī)則，習慣在新的框架里做事?！?p> “主公，可是廉訪司鎮(zhèn)撫司的手段過于暴虐了一些吧。短短一個月，已經(jīng)借著三次清洗行動，拘捕了一千兩百多舊官吏、舊軍官，占了高麗官吏和軍官的一半。而且這些人據(jù)說有一半已經(jīng)被處決了。這牽連過于廣泛，手段過于兇狠了吧?！?p> “戎路，如果能夠給我三十年時間，我一定會選擇另一個方法。但是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里掌握高麗的所有資源，將它凝聚起來，變成我們的臂助。”
呂輕車長嘆了一口氣道：“主公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替那些人可惜，對于他們來說，似乎太不公平了?！?p> “公平？這世上有公平嗎？我大宋億萬子民辛苦創(chuàng)造了無盡的財富，遼人、西夏人、女真人卻自持強橫，一沒吃的就南下打草谷，燒殺搶掠，完了還要我大宋年年納貢，這公平嗎？武襄公（狄青）縝密寡言，忠勇材武，立下赫赫戰(zhàn)功，官至樞密院使，武臣終極。卻因為沒有東華門唱名，被未立寸尺之功的捉筆諫官累累刁難欺凌，甚至連‘狗生角，且數(shù)有光怪’的荒唐之詞都說得出，最后郁郁悲憤而故。這公平嗎？高麗百姓安居樂業(yè)，與世無爭，就是因為高層有貪心，互相爭斗，跟著受水火之禍。這公平嗎？”
“戎路，我們不是在吟詩作對，可以傷春悲秋，草木悲憫。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情關(guān)系到大宋乃至高麗的國運，關(guān)系億萬百姓的性命，我們必須有所取舍?！?p> “主公，我的心的確有些軟，這段時間心思也很亂。”呂輕車默然了許久，黯然嘆息道。
“戎路，我送你一句話，‘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
“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呂輕車喃喃地念了好幾遍，拱手彎腰行禮道，“呂輕車謝主公教誨。”
劉伯陽和呂輕車于政和八年六月初在登州出海，回來時已經(jīng)是重和元年十二月，因為在十月份，官家下詔，改年號為重和元年，從十一月開始執(zhí)行。這很符合他隨心所欲的性格。
兩人一路兼程，回到汴梁城，獻上了高麗國書，頓時震驚了朝野。高麗國曾經(jīng)向大宋稱臣過，但時間很短，而且也很勉強，它大部分時間都是奉強大的遼國為宗主國，現(xiàn)在突然又調(diào)過頭向大宋稱臣，這是不是意味著大宋成了地表最強國了？
“奉大宋為宗主國，請冊國主，依藩屬國，援為永例。”看到國書后面幾句話，官家都快要驚呆了，高麗國這是怎么了？從來還沒有任何一國這般哭著喊著要拜自家為大哥，甘身愿為藩屬國。
“駙馬，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官家是聰明人，看出肯定是高麗國內(nèi)發(fā)生了大變故，否則不會如此大轉(zhuǎn)彎，藩屬國，這比結(jié)盟還要更深一步。其他執(zhí)相也側(cè)耳聽著，也想知道這里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回稟官家，事情是這樣的。”劉伯陽足足說了半個時辰，喉嚨都快要講干了。官家和諸位執(zhí)相卻是聽得津津有味，這可比聽書還要精彩。不僅故事情節(jié)精彩，駙馬說得也精彩，必須是有文采口才又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才講得這般精彩。
“如此說來，這高麗國現(xiàn)在由朝鮮長公主和駙馬漢陽公秉國執(zhí)政了？”官家問道。
“是的，現(xiàn)在高麗國宗親凋零，只能由朝鮮長公主監(jiān)國，駙馬漢陽公襄助政務(wù)?！?p> “真是世事無常啊，只是這高麗王族，真是可惜可嘆啊。”官家對高麗王室舉族玩完心有唏噓。這時，白時中站出來說道：“官家，這是高麗王族不施仁德，不知禮教，不循天道，才有此大禍。”
“的確是！”眾臣紛紛附和道。
“駙馬，這高麗長公主和駙馬為何如此信任你，居然在你的勸說下不僅愿意與我大宋結(jié)盟，還愿意奉我大宋為宗主國？”
“回官家，臣下在高麗時，連遇幾次變故，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但職責所在，不敢輕離，只能退居開京城外的一處城堡內(nèi)，結(jié)營自保，偶然間收納了長公主和駙馬。而高麗國各方又感念我大宋仁德，不敢隨意搜查，故而能夠庇護兩位到最后。長公主和駙馬感激我大宋的恩德，所以才愿意奉國書，求冊封，拜為宗主國。”
官家滿意地點點頭，唐國維和蔡京卻在一旁若有所思。唐國維是知道自己外甥的性格，沒事都要給你攪出三分事來，高麗國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故，他會老實地待在一邊看戲，怎么可能。
蔡京卻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的家伙，狡猾不在自己之下，不管他說什么，說得多么真誠，你都只能信他三分?？磥硪胰巳ジ啕愂箞F里打聽打聽。
“那高麗長公主和駙馬希望我大宋如何冊封？”人家如此識趣，官家也知道給人家面子，先聽聽人家的意見。
“臣臨回國時，高麗長公主和駙馬切切叮囑，希望官家能夠封其國主為衛(wèi)王，以大宋藩王知國事，再封駙馬為熊津軍節(jié)度使，援前漢衛(wèi)氏朝鮮和前唐熊津都督府例?！?p> 眾人嘩然了，高麗這次擺的姿態(tài)太低了。衛(wèi)氏朝鮮當初與漢王朝約定，為其藩屬外臣，為漢朝保衛(wèi)塞外，不使?jié)h朝邊境受到侵犯。熊津都督府原本是前唐在百濟新羅舊地設(shè)立的管轄機構(gòu)，后來變?yōu)榱b縻機構(gòu)，百濟王族就是以熊津都督的名義統(tǒng)治舊地的。
“想不到這高麗長公主駙馬是如此知禮節(jié)的賢才夫婦，那就按照高麗國所言冊封吧。唐卿、蔡卿，你們擬旨，擇人去高麗宣讀?！惫偌业哪樕习l(fā)紅光。舉國歸附，投為藩屬羈縻，而且不是什么手指蓋大小的小屁國，是三千里江山的高麗國。這可連太祖太宗都沒有的盛世之舉，當今官家卻做到了，如何不讓他自傲？眾人看向劉伯陽的眼神也變了，尤其是蔡京為甚。你就是一臺人形自行立功機器，出使個高麗也能立下這潑天的大功。
“遵旨！”
“對了，駙馬你跟我說說，你是如何勸服高麗國公主和駙馬的？”
怎么勸服的，還不是睡服的。
“還有在高麗國你是如何用詩詞揚名的？你寫的那些詩詞必須要給我一一寫出來。守道，你拿筆墨來。嗯，幾位愛卿怎么還在，都去忙吧?！?p> 好容易讓三十多歲的好奇寶寶和文青-官家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劉伯陽這才脫身。又是梁師成送他出宮。
“梁相，這幾個月市舶司的錢都準時吧?！眲⒉柕吐晢柕馈?p> “準時。駙馬教出來的手下就是人才，今年舶稅上交國庫一百七十五萬貫，官家非常滿意?！?p> “讓官家滿意，不正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嗎？”
“駙馬爺真不愧是官家的半子啊?！绷簬煶勺笥铱戳艘谎郏曇舾土?，“我這里也進了二十萬貫，謝過駙馬?！?p> “梁相客氣了。梁相一門心思都花在伺候官家身上，讓官家過得舒坦，也算是在替我們這些在外奔波的臣子盡忠，區(qū)區(qū)二十萬貫，怎么能夠表達謝意呢？”
“朝中上下，都說駙馬這張嘴，最是厲害不過了?！绷簬煶傻哪樁家`開成一朵菊花了。
還沒到外宮門，看到唐國維從政事堂走出來了，梁師成連忙拱手道：“唐相，你這是要回家？”
“是啊，政務(wù)都處理完了，剛好又看到安明過來了，就順便跟他一起回去?！?p> 梁師成是極有眼力勁的，馬上拱手道：“灑家還有事，就先告辭了。唐相，駙馬，慢走?！?p> “梁相慢走。”
“舅舅，有什么事？”
“我一直納悶，你在高麗國到底干了些什么？”
劉伯陽看了看左右，低聲道：“高麗駙馬李德晟就是我?！?p> 唐國維眼睛一下子瞪圓了，隨即問道：“使團里的人？”
“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人，幾個不是的，都處理了?！?p> “哦，那就好，回家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