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憶舊繁華蔡府門（二）
蔡攸回到府中，心腹門客吳敏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恩相，老太師那邊如何？”一坐下，吳敏就急切地問道。
“伯郎老了，不復(fù)當(dāng)年雄心了，居然還想著讓我扶植拉扯那幾個不成器的廢物弟弟。”蔡攸冷然地說道，然后把蔡京跟他說的那些話簡單摘要地說了一下，嗤笑地說道，“說老七貪圖人家女兒美色，胡亂舉薦，我看是老家伙老糊涂了，這么要緊的位置，居然察人不明，隨便就派個人去，真是…”
說到這里蔡攸臉色大變，他猛地一拍大腿，急呼道：“果然是老狐貍，我說他平白無故地夜里叫我去，沒頭沒腦說了一頓像是托孤的話，原來根子在這里啊?！?p> 吳敏卻聽得一臉懵逼，為什么你說的話，我一句都沒聽明白呢？
蔡攸理了理思路，終于又開口了。
“董銀節(jié)一事，是伯郎故意為之?！?p> 吳敏不由臉色一變，好一會才猶豫地問道：“恩相，你的意思是老太師故意舉薦昏庸貪財?shù)亩y節(jié)，以便，以便…“
“討好劉安明。”蔡攸毫不客氣地接言道，“楚州通判這個位置，對于劉安明而言，非常重要和敏感，他要想在淮東立功成大事，楚州通判最好不要有什么牽絆。伯郎故意用了一個董銀節(jié)，被劉安明抓住了把柄，鬧將了一場，后面再委任通判去，官家和政事堂自然要顧及他的想法了?！?p> “恩相，你說太師為什么要這樣做？”吳敏百思不得其解。
“伯郎已經(jīng)認輸了?！辈特L嘆一口氣道，“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七十多了，看兩刻鐘的文字就眼花頭昏，還怎么跟唐相去斗？他以為這次復(fù)相是自己陰謀得逞，誰知卻是人家擺他出來當(dāng)擋箭牌。如此種種，他已經(jīng)不再多想了，只是想著安安穩(wěn)穩(wěn)榮休，不想七八十歲了還要客死瘴遠之地?！?p> “恩相，如此說來，老太師有此想法也不為過，畢竟他身上牽涉著貴府滿門的富貴。”
“元中說得沒錯?，F(xiàn)在想來，今晚伯郎跟我說的話已經(jīng)明了，我那幾個廢物點心的弟弟他是指望不上，現(xiàn)在希望能夠推我入相，這樣才能保住蔡家的富貴?！?p> 吳敏不由大喜，雖然他口頭上稱蔡攸為恩相，但那只是私下客氣的叫法。蔡攸得官家寵信，頭上有宣和殿大學(xué)士、少保、靜海軍節(jié)度使等高品階官職，但沒有任何門下、中書、尚書三省實權(quán)官職，根本算不得相，更不用說去政事堂值班了。要是蔡攸能夠入相，對于他的心腹門客吳敏而言，肯定也能捎帶著更上一層樓。
“恩相，老太師是如何交待的？”
“交待？交待個屁！他個老狐貍，跟人斗了一輩子心眼，跟自己兒子還要繼續(xù)耍心眼。”蔡攸不屑地說道，“不過他這也算是考驗我，看我能不能讀出他話里的意思。政事堂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狐貍，我要是心眼不多，就算能入相，也要被他們給坑死?！?p> “那恩相悟出太師話里的意思來了嗎？”
“我已經(jīng)領(lǐng)悟出眉目來。這事怕是還在唐佐堯、劉安明這舅甥身上?！?p> “唐相和劉探花？”
“是的，這次伯郎復(fù)相就是這兩位一手推動的，無非就是想拿老狐貍當(dāng)擋箭牌?？墒俏腋敢呀?jīng)七十多了，能當(dāng)多久的擋箭牌？而且這次東南民亂，兩淮民災(zāi)，還有各地天災(zāi)人禍，御史言官們早就群情洶涌，要揪個人出來頂鍋，目標就是伯郎。萬一伯郎又一次去相，該誰為總相呢？”
“唐相？”
“不，唐相自己不愿做，官家也不想他做?！辈特鼡u著頭答道。吳敏琢磨了一會終于琢磨明白了。唐國維上次就有機會做總相，卻讓給了蔡京，想必這次也不會去做了。實權(quán)在手，做個次相又有何不可。官家不想讓唐國維去做，則是考慮到總相這個位置風(fēng)險很高，一旦有天災(zāi)人禍，彗星惑主之類的不詳天象，總相就得出來背鍋。而唐國維深得官家信任，又非常能干，官家自然希望他在政事堂安安穩(wěn)穩(wěn)做下去，
“王相？”吳敏又猜了一個人。
“他？”蔡攸不屑地說道，“王將明除了能討官家歡心，也就是個廢物。這一點，官家已經(jīng)知道了，滿朝文武也清楚了，怎么可能還復(fù)為總相？”
“恩相，屬下雖然明白了一點，可還是摸不到頭腦?！眳敲舭欀碱^說道。
“哈哈，”蔡攸大笑道，“所以說還是我家的老狐貍厲害，看清楚了官家、唐相他們的心思。既然如此，何不在政事堂造成這個局面，唐相為次相主持實務(wù)，再配兩三個副相給他當(dāng)助手。其余的副相輪流做總相，一旦有事，出來頂罪，去南京或西京待上一年半載，等風(fēng)頭過去再回來做副相?！?p> 吳敏聽得目瞪口呆，還有這樣的騷操作，在下佩服佩服。不過細細一想，蔡攸說的這個法子卻真的很合適，唐相中意，官家也喜歡。唐相當(dāng)次相，帶著兩三個副相助手主持國事，操心勞力，其余的副相，干些務(wù)虛的事情，更重要的配合官家玩好，用來背鍋的總相就讓這些務(wù)虛的副相輪流來做。政事堂里得權(quán)的得權(quán)，得利的得利，得名的得名，大家皆大歡喜。不愧是老太師想出來的絕妙之計啊。
“不是我吹，我若入相，甚至為總相，比老狐貍還要適合。大家都知道我的出身和本事，也知道我沒有老狐貍那么多心思和手段，能夠拜相，位極人臣盡享富貴，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絕對不會像伯郎那樣，時時想著獨攬大權(quán)。說實話，給我大權(quán)，我也主持不下去。”
吳敏一想，蔡攸說的還真有幾分道理，越想這事可行性很高，但還是有個大問題。
“恩相，關(guān)鍵是如何跟唐相劉探花那邊溝通呢？”吳敏說出了這個大問題?，F(xiàn)在兩邊雖然相安無事，但要想深入探討這么機要私密的問題，也不大可能，互相之間還缺乏一種信任。
“老狐貍已經(jīng)想到了，還得落在老七這個廢物點心身上！”蔡攸的眼神已經(jīng)有了蔡京的三分神采了。
“恩相，此話怎講？”
“蔡老七這個廢物，正是最寵愛董銀節(jié)女兒的時候，現(xiàn)在劉安明那邊又對著董銀節(jié)窮追猛打，枕邊風(fēng)一吹，蔡老七就是上天入地也要保住他的這個便宜老丈人。怎么保？關(guān)鍵還在劉安明身上。怎么討好結(jié)交這位探花郎，讓他放過一馬？”
面對蔡攸的問話，吳敏也很絕望，我TMD怎么知道？現(xiàn)在誰不知道劉安明是官家的寵臣，我要是知道怎么討好，早就去做了，不要說送女兒，把老婆送去都可以。
“伯郎在南京城榮休時，曾經(jīng)想將十三姐兒許給劉安明為妾?！辈特朴频卣f了一句。
蔡十三小娘子，蔡太師的幺女，年方十八，被譽為美貌冠絕汴梁，不少皇子、王侯都想娶回去做正妻。在外人看來，只是因為這兩年蔡家行情漲漲跌跌，讓人看不懂，所以才讓蔡家十三小娘子耽擱到現(xiàn)在，想不到里面還另有深意和隱情。不過吳敏還是在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還以為你們蔡家會用多高明的手段，結(jié)果還不是送女兒。
“蔡老七為了保住寵妾的父親，不惜設(shè)計陷害自己的妹妹，想方設(shè)法將其送到劉安明的房中去做妾侍。如此想想，這個廢物蔡老七，為了我們蔡家也真是犧牲不小啊?！闭f到這里，蔡攸不由嘎嘎地笑了起來。現(xiàn)在他明白父親蔡京說的那句“官家責(zé)他教子無方”的深意了。反正教子無方，所以孽子再弄一出獻妹保妾的丑劇，蔡老太師也扛得住。而對于蔡攸而言，蔡老七名聲敗壞，對其也是有好處了，沒有對比，怎么顯得蔡家長子還是不錯的。
“蔡七東閣愿意這般做嗎？”吳敏遲疑地問道，蔡脩要是真搞出賣妹保妾的事來，他的名聲算是全毀了，以后出門都沒臉見人了。付出這樣的代價，蔡脩會不會答應(yīng)？
“愿不愿意？享受了蔡家的榮華富貴，就要為蔡家貢獻一份力量，蔡家不養(yǎng)廢人?！辈特淅涞卣f道。這一刻，他仿佛化身為蔡家家主。自從今晚蔡京對其說出那番話，蔡攸心里就有了這個準備?，F(xiàn)在他看得很清楚，蔡府第二代里，唯獨他有能力延續(xù)蔡家的榮華。想必伯郎也看出來了，否則不會有今晚的談話。
“恩相，需不需要我做些什么？”吳敏猶豫了一下，討好地問道。
蔡攸想了想，開口問道：“元中，鄭相與你有惡，你愿不愿意出面彈劾他？”
吳敏一下子就明白了蔡攸的心思。雖然蔡京已經(jīng)定下計謀，聯(lián)手唐相劉探花推蔡攸入相，但是怎么推，八字還沒有一撇，蔡攸就開始在做準備了。先把政事堂里的幾位相公們弄臭一個，到時候順勢而為，蔡攸就可以補進去了。而他弄臭的目標也定好為副相鄭居中，而曾經(jīng)被鄭居中“陷害”過的自己成了最好的“炮手”。
“屬下這就去準備，恩相一聲令下，屬下拼死也要把鄭賊彈劾下來。”
“那就好。我入相了，也少不了你的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