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河邊的眼淚
丫丫姐是大姨的大女兒,也是她的大表姐,出嫁那天,羅宇霜正好星期五中午從城里寄宿學(xué)校放假回到奶奶家,把書包往地上一扔,就急火燎的往大姨家跑,路上還拌了一腳,膝蓋血淋淋的,她也感覺不到疼就怕錯過丫丫姐的婚禮,到了大姨家,四處張燈結(jié)彩,院子里那顆核桃樹也被驚心打扮了,羊圈的羊被牽到鄰居家,她還沒來的及去糊著粉紙的屋子去看穿婚紗化妝的丫丫姐,就被燕子姐托到了另外一間屋,拿掃人的笤帚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把膝蓋上的血泥擦干凈,涂了一團黃乎乎的藥膏才放她走。
進了新娘子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脂粉香味,丫丫姐穿著白婚紗盤腿坐在炕上正張著血盆大口吃水煮蛋,她看著丫丫姐把沾著口紅的雞蛋沒幾口就吞下去了,炕上放著洗臉盆,洗臉盆里放著各式各樣的化妝品,羅宇霜好奇的摸著。
“霜霜,吃飯了沒?”丫丫姐問。
“沒呢?!?p> 丫丫姐馬上吩咐大姨的二女兒燕子姐給她弄飯。燕子姐把她又領(lǐng)走,看著她腳上磨的不像樣的布鞋,問:“你媽在BJ啥時候回來?”
羅宇霜搖搖頭。
“你爸呢?”
“聽奶奶說,外地有局,去外地打麻將去了?!?p> 燕子姐不說話,給她找了涼拌豬頭肉和酥肉還有饅頭,還盛了一大碗雞蛋醪糟湯,并且在糖罐子里舀了一大勺糖放進湯里。
“吃吧?!毖嘧咏憧此粤艘粫海淮笠探凶呙α?。
吃飽喝足,用袖子抹了抹嘴,羅宇霜鉆到人堆看熱鬧,文華哥因醫(yī)學(xué)院考試沒回來看姐姐出嫁,但也并無突兀,像有沒有這個人都一樣,確實,在羅宇霜的童年記憶了,對文華哥并沒什么清晰的記憶,只知道是大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大姨一家努力賺錢供養(yǎng)的對象。
一個個頭不高,長相清秀,穿著白色西裝的男人來了,熱鬧到了高潮,堵門的,要錢的,放炮的,做飯的,搶糖果的,同一時間忙起來,羅宇霜跟著瞎轉(zhuǎn)悠,最后被三姨逮住胳膊,“霜霜吃了嗎?”
“吃了?!?p> “腿上那糊的啥?”
“不知道,燕子姐涂的?!?p> 三姨被其她婦女叫走,羅宇霜又跟著人群看熱鬧,
忽然她感覺到一種巨大的空曠猛的襲來,周圍熱鬧的場景。變得模糊,遙遠,那個年紀(jì)她還不知道這就是孤獨感。
拍合照的時候,丫丫姐和穿白西裝的新姐夫站在中間,大姨和燕子姐都紅著眼,三姨一家,小舅一家都喜氣洋洋。
“霜霜呢?”
在里屋趴在床上的羅宇霜聽到燕子姐喊她,但她的頭還是埋在被子里,最后被燕子姐揪出來。
“這孩子,小小年紀(jì)挺有心的?!毖嘧咏慵t著鼻子和眼撕了點衛(wèi)生紙給她擦眼淚?!霸劢憔褪浅黾遥植皇遣换貋?,走,出去拍照,你可是咱們家的老四。”她哭不是因為丫丫姐出嫁,而是別的什么東西。
丫丫姐被姐夫抱著往門口的轎車處走,燕子姐則挽著大姨的胳膊,兩個人依偎著哭,羅宇霜站在墻角,像塊漆在墻上的泥巴,突然她發(fā)現(xiàn)腳邊雜草處有一顆糖,撿起含到了嘴里,登時又沖到了人前頭,咪咪姐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拽了拽她的衣袖說:“霜霜,在城里念書還習(xí)慣嗎?”
“還行?!绷_宇霜笑了笑,舌尖橘色的糖果露出來。
“你爸沒去BJ找你媽?”咪咪姐問,她們已經(jīng)落在人群后邊了。
“沒?!绷_宇霜用后牙把糖咬碎,嚼著吞咽下去。
“你爸是不是打你媽,你媽才跑出去打工的?”
羅宇霜白了一眼咪咪姐打算換個地方玩。
咪咪姐又問:“你哥呢?怎么沒見?”
“我哪里知道?!闭f完她一氣之下離開大姨家,回到奶奶家,奶奶問:“這么早就回來了,下午我不做飯,你在你大姨家吃。”
“我吃了?!绷_宇霜立在奶奶跟前,揚起頭問:“我哥呢?”
奶奶猶猶豫豫的說:“哎,本來不想告訴你,你爸帶你哥去BJ找你媽了?!?p> “你不是說我爸去外地打麻將了嗎,怎么又說去BJ了?!?p> “你現(xiàn)在不是問嗎。”奶奶掏著干衣服上的衣架,沒看她。
“你怎么一會兒一個樣,哪個是真的?”
奶奶停下手中的動作,食指戳了下她的額頭,“別在這煩我,你丫丫姐出嫁,你不在大姨家,回來干嘛,招人煩?!?p> 羅宇霜一聲不吭的出了門,跑到村里的河邊,用命的哭,這是有記憶以來,羅宇霜能回憶起的第一次一個人哭的這么厲害,也第一次怨恨起一切。
晚上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塵土變得香香的,突然橋上有人喊:“誰家孩子,趕快上來,待會兒要漲水?!?p> 她沒聽清也沒理,兩只腳泡在水里,手里是她撿的好看的石頭。不一會兒燕子姐和大姨出現(xiàn)在橋上,沖她喊:“霜霜,霜霜……”
羅宇霜疑惑的看著她們,燕子姐火冒三丈的來河里把她拽走,衣服都拽變形了,還罵她:“都上四年級了,還玩水,沒看到馬上下大雨了嗎,不怕水漲了把你淹死,你不知道咱們村有個娃就是在這里淹死的?!?p> 羅宇霜當(dāng)然知道,她還在村里念書時,那娃在她前邊坐著,臉上長著一塊兒紫斑,經(jīng)常偷她筆芯。
從河里上來,大姨又兇神惡煞般的瞪著她,惡毒的語言從嘴里不斷噴出來,羅宇霜哇的一聲哭了,她告訴大姨和燕子姐,爸爸和媽媽還有哥哥都去BJ了,不要她了。
大姨眼里的怒火,一下子熄滅了,燕子姐也從拽著她衣服換成拉著手。
大姨說:“你爸走的時候和我說了,過幾天就帶你媽一起回來?!?p> 燕子姐說:“那你以后也別理他們了,跟我們過?!?p> 回到大姨家,羅宇霜依然無法緩解心情,一個人坐在炕上發(fā)呆,大姨和燕子姐還有姨夫都在院子里忙活,把柴火蓋上防水塑料布,把從鄰居家牽回的羊安置在羊圈,村里負責(zé)婚喪嫁娶的理事會正撤著坐席的圓桌和板凳,這時大姨的手機響了,羅宇霜看來電顯示是:“小妹。”眼淚成串的流出來,她沒有接,燕子姐拿過手機接起,叫了聲:“小姨?!比缓笤V說婚禮的經(jīng)過,最后把手機給她,問:“要不要和你媽說話?”
羅宇霜噘著嘴推開了電話。
“你不說,你媽有話對你說?!?p> 羅宇霜咬著嘴唇死活不說。
最后大姨拿過電話,把她的哭當(dāng)笑話似的講給她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