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打碎
王亞迪變了很多,全身上下都是大牌,她細細打量了一遍,笑著問:“這兩年是不是發(fā)財了?”
王亞迪臭著臉說:“我最近正琢磨著辭職呢,在這公司干下去我會瘋的?!?p> 羅宇霜端起手中的咖啡聞了聞說:“好好的怎么辭職?”
“我感覺我雖然生活在上海,卻不像在上海,每天八點半就要到公司,九點才能從公司出來,回到家還要做PPT,一般睡覺都凌晨了,第二天又得六點多起來,每周只休息一天,休息時我?guī)缀跏怯脕硭X,不夸張的講,今天是我三個月以來第一次出來逛街?!蓖鮼喌蠐u著頭,一副生無可戀。
羅宇霜也給不出建議,光聽她描述就挺可怕的,不禁又很佩服她,在這家公司,在這樣的工作強度下她一干就快三年了。
王亞迪問她這兩年的經(jīng)歷,她輕描淡寫的帶過來,只說是公司普通上班的,并沒說畫畫的事,不是她不坦誠,是她不知如何開口。
“你回來我還挺開心的,在這個城市我只有同事沒什么朋友,你想咱們可是有艱苦的革命友誼,曾經(jīng)在一張床上睡過?!蓖鮼喌峡雌饋肀葍赡陱姼恍┤饲槭拦?。
羅宇霜聽她這么說很感動,喝到嘴里的苦咖啡也如化作了春風。
“如果辭職你準備干什么?”羅宇霜問。
王亞迪搖搖頭,“現(xiàn)在好不容易一個月可以拿到一萬出頭,為了錢還真有點舍不得,但想想除了錢,我連生活也沒有了,甚至大姨媽都不準了,我覺得不值得?!?p> 羅宇霜點頭,幫她分析:“身體很重要,生活也重要,不過再找工作能找到你現(xiàn)在這個工資水平的很難。
從咖啡店出來她們?nèi)ド虉龉淞斯?,她不禁想起曾?jīng)因為拮據(jù)和王亞迪在品牌折扣區(qū)廝殺的日子,如今的王亞迪已經(jīng)脫貧了,而她還和兩年前一樣窮。
“那家店是不是打折?!蓖鮼喌蟽裳鄯殴?,羅宇霜不禁失笑,“看看去,看看能淘到什么寶?!笨磥硭稽c也沒變。
下午她去了王亞迪家,是租的一室戶,一個月兩千的房租,不是她那五百的小單間能比的。
兩年時間她已經(jīng)能從王亞迪身上看到了蛻變,最直觀的是經(jīng)濟狀況,其次是談吐中多了分雷厲風行,也有沒變的,如節(jié)儉,她從不亂買任何一件不需要的東西,衣服雖然是大牌,但都是大牌折扣款,而且上班穿工作服,也用不了太多衣服,被褥依然是兩年前,據(jù)說還是她從學校帶出來的,還有不少物件是她當時離開遺留給她的,除了節(jié)儉,還有一點沒變,就是鈍感,她不太懂得觀察人的情緒,甚至不去想一些邏輯后的感性層面,她不管做什么都會客觀的分析,極少夾雜感情,這點看起來讓她顯得鐵石心腸,甚至有些冷漠,不過在工作中卻幫助了她,讓她有了獨特的氣場,她的理性讓她做出了出色的APP以及各種提案,身為人力資源部門,她能夠為公司選出所需要的理想人才,又因為形象好多次主持公司面向客戶組織的各種活動,她也會哭,不是因為感傷,而是因為沒有完成公司的某項任務,她也會煩惱,不知道做錯了什么,在這個城市這么久卻沒什么朋友。
羅宇霜的敏感或許需要這樣鈍感的朋友來中和,她的胡思亂想在王亞迪眼里是不可理喻的,和她在一起會開始審視自己的傷感是否是是在無病呻吟。
初秋的時候爸爸來上海了,面臨的最大問題是沒地方住,看著眼前這個頹廢的中年男人,羅宇霜心里有氣卻也心疼,如果不賭,憑借著他靈活聰明的頭腦早有一番作為,媽媽也可以在家享福,他們這個家也不會在親戚中抬不起頭,可這樣的后話再怎么說也于事無補,如果不去接受現(xiàn)實,人會瘋,聽聞爸爸在家已經(jīng)處于半瘋狀態(tài),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登門要債,想要重回賭場翻盤都沒有人借他錢,他每日睡到下午才起,晚上一個人搬著凳子坐在院子中間,頭發(fā)也快掉完了。她知道他能來上海打工就已經(jīng)在給自己找活路了。
她決定把自己的小屋讓給爸爸住幾天,自己去王亞迪家借住,并攤一半的房租,這個城市在面對起金錢大家都很現(xiàn)實,原以為只不過住一星期,王亞迪不會計較,但在算房租時還是格外認真,羅宇霜看著她算好的帳,噗嗤笑了:“真是親兄弟明算賬?!?p> 王亞迪做著鬼臉,“是你主動說攤房租的,那我就算明白點吧,省的你吃虧?!?p> 羅宇霜哭笑不得。
因為工作無法請假,她沒有時間幫爸爸去找工作,所以就由媽媽領著??稍谝粋€午后突然接到媽媽的電話,說:“你爸工作有著落了?!?p> “這么快,是干什么的?”她走到公司外的安全樓梯說。
“人家說最遲這周就能安排上崗?!?p> “那挺好的,你們怎么找到的?”
媽媽說:“我找了中介,交了五百塊錢,人家說包找到活。”
羅宇霜登時腦袋炸了,“什么?你找的中介,還給了人家五百塊,你知道這城市黑中介很多嗎?而且很多工作網(wǎng)上就可以找到,直接就能去面試?!?p> “我不是圖能塊點嗎,人家中介說網(wǎng)上都是騙子,他們才是靠譜的。”
羅宇霜無語,說下班見面聊就掛了電話。
可下班卻被通知要加班,她第一次鼓起勇氣向小老板說了有事能不能不加班。
小老板立馬目露兇光,但還是說:“咱們這個行業(yè)一般都要加班,以后別有事沒事的就說要提前下班,下不為例,去吧?!?p> “好的,謝謝?!?p> 羅宇霜拿著包馬上去和爸媽會和。
“為什么交中介費也不提前和我商量下?!彼凉值目粗謰?。
媽媽不以為意的說:“人家已經(jīng)安排了明天讓你爸面試,交就交了。”
“可現(xiàn)在很多工作不用通過中介啊,花這個錢不如吃了喝了。”
媽媽又舉例說她們酒店誰誰誰的老公或親戚通過中介找到了好的工作,羅宇霜再有力氣也不想解釋了。
爸爸則一副氣定神閑,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和他沒關系,煙抽的依然是二十幾塊錢一盒的,目光深遠不知思考什么。
晚上吃飯,爸爸死活要吃肉要喝酒,媽媽就破口大罵說打工沒有打工的樣,爸爸也發(fā)著脾氣說:“你還能管的了我吃什么喝什么。”
“沒錢了別問我要?!眿寢屢才R著。
羅宇霜看著眼前的一幕幕,心里如被鈍刀片著,為什么自己會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
和爸媽吃過飯,她坐地鐵回到王亞迪家,王亞迪已經(jīng)洗完澡,頭上裹著毛巾,手指在筆記本電腦上狂敲,典型的工作狂模式。
“你爸工作找到了嗎?”王亞迪問,她是這個城市唯一對她家庭情況了解的人。
她說:“快了吧,明天約了面試。”轉(zhuǎn)念想:難道王亞迪就這么不想讓自己在她家住嗎,或許是她多想了,人家就是好心關心下。
晚上她們聊起了未來,王亞迪很迷茫,不知道這班要上到何年何月才是個頭,一點也看不到出路,連男朋友都沒時間找,她決定今年拿完年終獎,下年開春就辭職。
“那你想好干什么了嗎?萬一找不到合適的怎么辦?”
“只要不是那么忙,工資低就低點吧,我們老家的房子要拆遷了,可能會分兩套,經(jīng)濟上就沒什么壓力了?!?p> 羅宇霜頓時覺得自己像小丑一樣,總那么搞笑。
王亞迪又說:“雖然是分了房子,但我們家也拿不出幾十萬的裝修費,我爸當了一輩子的建筑工人,雖然賺了不少,可都花在了我和我哥的學費上,我這只存了十萬,就看我哥那邊能支持多少?!?p> “你都存十萬了。”羅宇霜很感嘆。
王亞迪絲毫沒有滿足的感覺,“這個城市很多人一個月就能賺十萬,我兩年才存了十萬,真的一點安全感都沒有?!?p> 羅宇霜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心里想著自己何時才能有個十萬塊錢,突然又對當下的工作生出一絲無力感。
想到爸媽年紀這么大了還在外拼搏,她沒有理由不努力,這個家的不幸不是她造成的,甚至也給她帶來了不幸,但生為這個家庭成員的一份子,良心上就不能坐視不管,有時候她會殘忍的想若在自己的身后沒有這樣的家庭,沒有道德之繩的束縛,她或許不會上班,會去個人煙稀少但風景秀麗的地方,不需要花什么錢,每天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呼吸著新鮮空氣,吃著原生態(tài)的食物,何嘗不是一種比現(xiàn)在更幸福的活法。
或者她能變得鐵石心腸,像王亞迪似的理性,又像何娜和愛迪似的能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豁出去,或許她會混得風生水起,
“別人能行,為什么我不行?”這個問題開始像鐘擺一樣在她心里擺動,她想改變目前的一切,既然窮也這么沒有尊嚴,那么為了變得有錢犧牲一些尊嚴有何不可?
她的心里萌生了一顆蛻變的種子,既然做個好人善人屢屢被欺騙玩弄,那么干嘛不徹底的把曾經(jīng)的自己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