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看清那兩把短刀是如何出現(xiàn)在陸漸手里的
但此刻它們確實出現(xiàn)在了他手里
刀柄有字
左手“南柯”
右手“黃粱”
什么人用什么兵器有些時候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
比如陸漸和他的師兄弟妹們用的武器就來自一面墻的安排
這面墻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做“南墻”
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南墻”
當然沒有人真的去撞它,畢竟破壞門派至寶的罪名很大
嚴格來說南墻其實不是一面墻
它由許許多多的同樣大小的玄鐵盒組成
高一百零八盒,橫一百零八盒
總共是一萬一千六百六十四個
陸漸五歲時由師父帶到南墻前,他看著一萬多個玄鐵盒子在他面前的墻上毫無規(guī)律的不斷往復移動卻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一炷香之后他覺得雖然很奇妙但是看久了也會頭暈
好在這時一個盒子在陸漸面前停了下來,其余的盒子依然不斷移動,只是遇到陸漸面前這個盒子的時候會很自然的繞開
師父示意陸漸打開盒子
然后陸漸就看到了這兩把短刀
其實短刀下面還壓著一張紙
陸漸認為可能是這把兵器的來歷或者使用說明,
但五歲的小孩認識的字真的很少
所以紙就交給了師父
陸漸記得師父看完上面的內(nèi)容之后很久沒說話
然后嘆了一口氣問他“你要不要重新選一次?”
隨后又自答道:“真是老糊涂了,南墻怎么可能重來一次?!?p> ***
雖然可能師父對于陸漸的這兩把武器不太滿意
但陸漸自己覺得挺滿意
雖然叫“漸”,但其實他更喜歡刀
因為他比較喜歡“砍”這個動作
特別的快意
就像此刻右手的那把“黃粱”正砍在一對馬蹄之上
發(fā)起攻擊的是先前領(lǐng)頭騎兵——現(xiàn)在應該是無頭騎兵的坐騎
通體烏黑,只四蹄全白,應是六駿之中的“白蹄烏”
赤童子沒想到自己能躲過這一劫
前一刻他真的快嚇尿了
這一刻你讓他馬上跪下來叫陸漸爸爸他興許都肯
他站著,同時抱著陸漸的大腿,雖然滑稽但他覺得很有安全感,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覺得做一個侏儒真好。
***
“年輕人,知道你為赤童子擋下這一擊代表什么嗎?”聲音由馬首處傳來,但陸漸覺得仿佛來自深淵,空蕩而無絲毫感情,像是烈日之下吹過的陰風。
“與騎兵團作對就是與朝廷作對,是通敵叛國的死罪。”白蹄烏補充道:“年輕人有一腔熱血是好事,但是否想過你的師門可承擔得起這株連之罪?”
陸漸絲毫不懷疑以騎兵團的能力三天之內(nèi)必能查到他來歷的蛛絲馬跡,不過相對于什么株連之罪他更怕的是把麻煩事帶回師門可能遭到的處置,更何況他這次下山的手續(xù)有點問題。
所以他有點心虛。
思忖片刻,陸漸道:“陸某方才出手并非有意針對,只不過此人身負在下一位朋友的消息,而這個朋友對于在下十分重要,所以還請大人暫且放他一條生路,就當陸某欠下貴團一個人情,將來必當擇機奉還。”
跟騎兵團討價還價,還要人家賣你一個人情?瘋了吧!赤童子覺得把命交給陸漸前途堪憂。
果然,白蹄烏緩緩道:“放過殺了朝廷重臣的欽犯,這事傳出去騎兵隊不但威信掃地,皇上也定然不復信任我等......”
“不過......”聽他話鋒突然一轉(zhuǎn),赤童子眼珠子隨之一亮:“若此人肯將所知前朝余孽一一交待清楚且無所保留,留他一條性命也未嘗不可?!?p> 許是怕陸漸二人不信,他又補充道:“換個身份,處決一個替身,并非什么難事,此事我能做主?!?p> 赤童子覺得對方答應的太過輕易,有些不可思議,但又找不出哪里有問題,他總不能跳出來反對說我不想活我就是要死。
***
白蹄烏同意給陸漸一炷香的時間。
赤童子沒必要有所保留。
所以陸漸很快就知道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嘖嘖,秦王敬居然死了?!标憹u皺眉揉揉下巴:“知道此事難辦卻沒想到難辦如斯?!?p> “是死了,死的徹徹底底的。”赤童子巴結(jié)道:“那日我在破廟撞見他時便只留下半口氣,要不是曾經(jīng)有過一面之緣,我也懶得理他,晦氣不是?!?p> 陸漸笑瞇瞇的掃了他一眼,赤童子面紅道:“當然他也許了我一處藏金地,讓我一定想辦法把這條消息告訴你,說是關(guān)系到他家十三口......咳咳”
赤童子知道他說得太多了。
“今日終于讓我在此地將你尋到,本想吃飽肚子后再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于你,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鬼兵隊?!?p> 陸漸清楚這侏儒的話十句里面有三句是真的就頂天了,但沒關(guān)系,其他的事情他也不關(guān)心。
“他到底要你告訴我什么?”
赤童子忽然賊眉鼠眼的朝四周望了望,探過頭低聲道:
“他說那日你憑欄望江的背影真真好看?!?p> 不知道為什么,赤童子說完臉紅了一下,但立馬正色道:“我朝民風開放,不少達官顯貴都有龍陽之好,想必其中滋味非凡人所能品味,陸公子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你閉嘴!”陸漸語氣淡淡的罵了一句,沒有聽下去,也沒有解釋,只是一瞬間赤童子覺得這個人變得很冷。
比死人還冷。
***
把赤童子交給騎兵團后陸漸重新上路。
他已經(jīng)耽擱了三天時間,所以腳程必須要快一點。
但他的馬很普通,連續(xù)跑上五里地就喘得不行,這讓他很無奈。
要是換成是身后半里地外那匹馬就好多了。
那匹馬和馬背上的人已經(jīng)跟了他兩天。
陸漸大概能猜到對方是誰。
他覺得被人跟太久也是件煩心的事情,所以他決定找個樹蔭地兒休息片刻。
等了大概三炷香的時間,對方終于還是露面了。
“陸公子身手了得,不過這老馬兒可不怎么樣。”溫紅衣打趣。
陸漸微笑:“師門清苦,自然不比貴教?!?p> 溫紅衣瞳孔微縮:“公子知道我的身份?!?p> 陸漸道:“原本是不知道的,只是這一路走來處處都有人談?wù)撡F教,想裝作聽不到都難?!?p> 溫紅衣冷笑道:“那公子更應該知道二十年前我寨便與魔教脫離了干系,本以為公子是豁達明見之人,原來與那些凡夫俗子一樣偏見?!?p> 二十年前不嵐山一役,魔教教主白魔屠盡天下英雄,三天三夜,鮮血從山頂一直流到山腳,若不是同為當世五大門派之一的梵音山最終出手,恐怕白魔真的要成魔。
白魔被梵音山主持空海封印于不嵐山頂。
空海也在施展完十首獅子嘯天印后力竭而死。
此役之后,天下武林精銳勁減,江湖倒退十年,卻是成全了兩個勢力。
在白魔登頂不嵐山前,其麾下四大護法“酒色財氣”之一的財神金不問公告天下脫離魔教自立門戶。讓世人稱奇的是白魔竟沒有任何回應,其中辛秘至今仍是江湖之謎。
白魔隕落之后,魔教自散,遭天下驅(qū)逐,財神寨伺機吸收了許多精銳殘黨,迅速崛起。
此為其一。
其二便是李家了,如今天下都姓李。
“你是何身份于我無甚關(guān)系。”陸漸淡淡道。
先前那一戰(zhàn)中只剩下一個問題沒有得到解答,那就是溫紅衣為什么不逃。
陸漸雖然怕麻煩,但還是心存好奇。
可是因為秦王敬臨死前說的那句話,他現(xiàn)在心情很糟糕。
心情不好的陸漸什么事都不想管。
見陸漸話說了半句沒下文,溫紅衣有點奇怪。
半晌,她道:“見你著急趕路,可愿與我同乘此快馬?!?p> 陸漸微微一愣,抬頭稍稍打量了一下溫紅衣,道:“不耽誤姑娘行程?”
溫紅衣白眼道:“明知故問?!?p> 確實,因為這條路只能通向一個地方。
陸漸哈哈一笑,起身拍拍塵土,渾不在意道:“那便多謝!”
***
到現(xiàn)在為止溫紅衣還不知道陸漸到底是誰
但從陸漸的年齡以及身手看來必定師出名門
此名門是有特指的
天下能稱得上是名門的以前有五個,現(xiàn)在只有四個半
因為魔教不存在了,也因為財神寨底蘊不夠,所以勉強只能稱的上是半個。
其余四家分別是梵音山、不老峰、江州洛家以及齊云門
世人眼里梵音山一直是第一,后三家則不分先后。
溫紅衣猜測陸漸來自齊云門的可能性更大些。
梵音山都是和尚,江州洛家則與朝廷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不太可能公然對抗騎兵團。
不老峰據(jù)說都是些除了修道習武外不問世事的怪人。
而同樣是深居簡出的齊云門在江湖上的口碑則好很多,門人行俠仗義之事也多有耳聞。
溫紅衣想罷覺得八成無錯了。于是她裝作隨口問了一句:“濟水這里的風光較之長白山如何?”
馬行太快,陸漸似乎沒聽清楚,茫然道:“什么?”
***
陸漸與溫紅衣往濟江邊疾行,這邊拿下赤童子的圣皇騎兵團卻似乎不緊不慢。
領(lǐng)頭騎兵的頭顱不知何時已經(jīng)歸位,帶著隊伍前行。
“大人!”后方有騎兵上前:“卑職有一事不明?!?p> 領(lǐng)頭騎兵即白蹄烏的化身,道:“可是想問為何輕易答應那陸姓年輕人的要求?”
“大人英明!”
白蹄烏道:“我不似幾位大哥那般殺心重,能簡單處理的事情自然簡單點好?!?p> “可是......”騎兵猶豫片刻又鼓起勇氣道:“大人不怕折了威名?”
白蹄烏依舊無感情道:“先前我問他是否不怕連累師門,他雖嘴上妥協(xié)了,但氣勢卻沒減一分。加上此子武藝不俗,竟能瞬間接下我八成力道的一踏......我猜他的身份必定與五大門派有關(guān)?!?p> 騎兵眼珠一轉(zhuǎn)道:“可是齊云門的人?那幫家伙可是以好管閑事出名?!?p> 白蹄烏搖頭道:“他的功夫應是門派嫡傳水準,齊云五子年勢已高,三代弟子也都記錄在冊,并無與此人相似之人。”
騎兵皺眉,又片刻,猛抬頭道:“大人!莫非是......”
白蹄烏打斷道:“國師曾言,只要知道敵人的目的就不難對付,五大門派之中梵音山以普度眾生為己任,容易掌控,洛家與陛下沾親帶故總不至于造自己家的反,財神寨現(xiàn)在來看是想走當年洛家的老路,至于長白山的老虎么,早晚也會被拔了牙的......”
一言至此,白蹄烏忽然停住腳步道:“怕就怕那少年出自那里。”
騎兵聞言悚然道:“大人多慮了吧,要是那樣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
白蹄烏不言,繼續(xù)抬步前行。落日將行伍的影子越來越長,直至消失在地平線。
***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陽關(guān)之前最后一座湖,名為長生
長生湖畔有一峰,名為不老
***
白蹄烏擔心的不是陸漸來自不老峰。
他擔心的是國師李流溪也來自不老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