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回到不老峰時天色已暗,
車馬勞頓接連數(shù)日讓他重傷初愈的身體甚是疲乏。
站在半山腰朝山頂望去,茫茫夜色中一片燈火輝煌,
其中最為奪目的一座便是無極宮。
明日即是師尊無極老人壽辰,此時所有的不老峰弟子都在一刻不停的忙碌著,
好在沒有遲到,陸漸稍稍松了一口氣。
夜露沾濕臺階,山間有野風(fēng)吹來,讓陸漸感到十分舒暢,
但是他發(fā)現(xiàn)路上遇到的門人弟子看到他時眼神似有躲閃,打起招呼來也顯得有些緊張,甚至有的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就轉(zhuǎn)道避開。
陸漸按下心中疑惑,暫向“洪正院”方向走去。
***
與別處不同,此刻的洪正院安靜至極,燈火暗淡,在天上明月光籠罩之下顯得有幾分寂寥。
穿過院墻,陸漸輕車熟路來到一處廂房前,尚未叩響房門,已聞到一陣藥香。
“咳咳?!标憹u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輕聲道:“可是師姐在?”
少頃,房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個身著素衣長發(fā)及腰的女子驀然映入眼簾,清麗的容顏上覆蓋著一抹憔悴。
“你總算來了?!迸铀剖欠畔铝税ぃ恍?。
“讓師姐擔(dān)心了?!标憹u慚愧道。
“回來就好?!迸觽?cè)身讓出位置輕聲道:“進(jìn)來吧?!?p> 屋內(nèi)點(diǎn)了盞油燈,火光昏沉,甚至不能將整間屋子照亮。
陸漸環(huán)視四周,不經(jīng)意的皺了皺眉。
素衣女子見狀笑道:“怎么,一陣子沒來不習(xí)慣了?”
陸漸摸了摸鼻子莞爾道:“師姐說笑了,師父他......”
“還在睡呢?!迸虞p聲嘆息道:“這回已經(jīng)十三天了,怕是明天也醒不來?!?p> 陸漸聽罷“唔”了一聲,朝里屋方向看了一眼,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
***
“洪正院”如今住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無極老人二弟子“廣寒劍”諸葛明月。
就是當(dāng)年帶著陸漸去“南墻”挑兵器的那位。
數(shù)年前諸葛明月在某次秘密外出時誤入一處上古遺跡,回來之后便得了這個怪病,病癥就是間歇性的昏睡,短則數(shù)日長則一兩月,無極老人親自看過也得不出確切結(jié)論,只能由它去之。好在除此之外別無他恙,清醒時的諸葛明月與往常無異,但是對于如何進(jìn)入的那處遺跡以及如何得了這個怪病卻是一點(diǎn)都回憶不起來了。
得病后的諸葛明月無法象以往那樣教授弟子武功,相反在發(fā)病之時還需要人照顧,好在不老峰三代弟子中有一人精通醫(yī)術(shù)。
此人便是眼前的素衣女子,陸漸的四師姐——湘月。
身處五大門派卻不專研武藝實(shí)在是件可惜的事情,甚至有些暴殄天物,但湘月的理由道出來卻是讓人唏噓。
只因她有一個親弟弟,叫瀟雨。
瀟雨在不老峰三代弟子中排在第六,
十年前瘟疫橫行之時死于重疾。
這是陸漸的心病,同樣也是湘月心口的傷疤。
有些病好不了,有些傷疤也無法愈合。
自那之后湘月便一心專研醫(yī)術(shù),青燈古佛下,一晃十年過。
陸漸與湘月對面而坐,他凝視著桌上晃動的油燈火光出神。
“昕丫頭早你大半個月就回來了?!毕嬖聦﹃憹u微笑道:“三年不見長大不少,個子比我都高了?!?p> 陸漸回過神來道:“師姐也不矮。”
湘月白了他一眼,嗔道:“又說胡話?!?p> 陸漸打了個哈哈。
“你瞞著師尊和師伯偷偷下山,師伯知道以后大發(fā)雷霆?!毕嬖碌闪艘谎坳憹u。
陸漸一笑,道:“沒事,大師兄會替我求情,師伯最寵他?!?p> 湘月無奈道:“你們倆非要把這里鬧的雞犬不寧?!?p> 陸漸道:“若人人都像師姐這般與世無爭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p> 湘月聽罷一愣,露出苦笑的表情。
發(fā)覺自己言語有失,陸漸撓頭轉(zhuǎn)言道:“小師妹可曾說過別的事情?”
湘月看著陸漸道:“你指的是?”
陸漸道:“來的路上很多人躲著我,讓我覺得有些奇怪?!?p> 湘月一愣,道:“你不知道?”
這次輪到陸漸迷惑了。
湘月起身踱了幾步,轉(zhuǎn)身對著陸漸道:“半月之前的夜里,有隊(duì)人馬來到了不老峰,他們帶來了一個人?!?p> 陸漸仿佛猜到了什么,忽然直起身,道:“是——”
“江蘭?!毕嬖绿嫠f出了口。
“我接到消息時連忙趕了過去?!毕嬖碌溃骸爱?dāng)時她的情況不太樂觀,雖然性命無憂,但是神智不清,像是著了魔一樣——瘋癲?!?p> 湘月看了看陸漸的臉色,后者面無表情。
“我問那些人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說自己也是受人之托,并不知道其中因果,直到大師兄來了,用了一些——手段,那些人才松了口?!?p> “他們說是奉陸公子之命將此人帶回不老峰?!毕嬖抡f完對著陸漸緩緩道:“小弟,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沒什么,都過去了?!标憹u淡笑道。
“你還要瞞我!”湘月忽然低聲憤怒道:“從方才打開房門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你神色極差,一進(jìn)房間就找了地方坐下是想掩飾你此刻混亂不堪的氣息!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
一連串的逼問之下,陸漸啞口無言,他忘了精于醫(yī)道之人最善于“望聞問切”,自己的狀態(tài)可以瞞過別人,卻逃不過自己師姐的這雙眼睛。
但是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并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講清楚的,何況陸漸還沒決定好哪些該講,哪些不該講。
一想到這些麻煩事陸漸又開始頭疼。
“師姐?!标憹u扶桌起身道:“我好累了,想回去睡一覺?!?p> 湘月愕然間他已走出房門。
“小弟!”湘月叫住他無奈道:“明天早點(diǎn)過來,師尊壽辰有些安排......”
陸漸揮手道:“那些麻煩事就讓二師兄去操心吧!你知道我最怕麻煩啦!”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湘月輕輕合上門扉,抬頭凝視月影朦朧,半晌悵然道:“既然怕麻煩,何苦還要去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