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敬關(guān)好房門，轉(zhuǎn)身走到慕容婠婠身前，握住她的雙手放到自己胸口，看著她的雙眼柔情似水的叫了一聲：“婠婠。”
慕容婠婠輕聲回應(yīng)。
“婠婠，想不到你我二十年不見，一見面卻是這般情狀，是我對不起你?！?p> 慕容婠婠笑中帶淚道：“若不是我當(dāng)年負(fù)氣而走不告而別，你也不會是今天這般模樣，要說對不起也是我對不起你?！?p> 秦王敬輕聲嘆息道：“這二十年我過得提心吊膽，若不是還想著有朝一日能與你重逢，我早已不想茍活?！?p> 慕容婠婠將手心貼到秦王敬的臉頰上，含情脈脈的看著他：“好了，現(xiàn)在你如愿以償了。”
秦王敬閉上眼睛，仿佛在感受著她手心里的溫度，點(diǎn)頭道：“是的，如愿以償，此生無憾?！?p> 忽然，秦王敬的眉頭一皺，一股毅然決然的神色涌上眉頭，慕容婠婠見狀似乎明白了他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忙道：“不行！不可以！你別去，不要再離開我！”
秦王敬睜開眼睛，握住慕容婠婠的雙手用力緊了緊：“婠婠，我一生之中為兩件事情后悔，一是當(dāng)年你離去時沒有抓住你的手，二是為了逃避而選擇了離開梵音山。雖然這二十年來我受制于人，但自問沒有做過對不起良心的事情，直到……”
“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你不知道的，你事先不知道的！”慕容婠婠急著想要掙脫秦王敬的雙手。
“婠婠！你聽我說！”秦王敬放開慕容婠婠的雙手又將她一把抱住摟在懷中：“你聽我說，這一輩子有你我就足夠了，我沒有遺憾了，真的，特別高興?！?p> 慕容婠婠痛哭道：“那我呢！那我呢！我躲了你二十年，就是等著你來找我！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又該怎么辦！”
“好好活下去?！鼻赝蹙丛谀饺輮~頭深深一吻，道：“活下去，幫我照顧好我的家人?！?p> 慕容婠婠渾身一震，秦王敬似有感知，輕聲笑道：“難道你不知道，那些孩童都是鏢局里犧牲兄弟的子嗣，夫人也只是請來演戲給外人看的，不然做媒的人太多，我實(shí)在應(yīng)付不過來?！?p> 秦王敬將雙臂收緊，聞著慕容婠婠的發(fā)香，喃喃道：“二十年來我夜夜獨(dú)眠，心中有你又怎能與他人共枕......”
慕容婠婠聽罷渾身一軟，臉頰通紅沒好氣的錘了一下秦王敬，道：“誰要管你跟誰睡！”
“婠婠，方才那人的出現(xiàn)是佛祖對我的垂憐，它給了我一次救贖的機(jī)會?！鼻赝蹙吹溃骸叭缃耔笠羯矫媾R著兩大困境，一個是赤鬼徒，另一個是楊靖和他身邊的五大高手，這次我要借助不老峰的力量將他們一并抹去，這樣我就不再虧欠于師門，也能為你們鏟除后顧之憂。”
慕容婠婠抬頭道：“你要怎么做？”
“我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場戲?！?p> ***
陸漸再次走入屋內(nèi)時桌上已經(jīng)擺放著一顆水晶球。
他看了看秦王敬和慕容婠婠二人，道：“決定了？”
秦王敬道：“魔教占星之術(shù)雖然神鬼莫測，但也不是百分之百靈驗(yàn)，儀式開始之前你須答應(yīng)我若占星失敗不可遷怒我二人?！?p> 陸漸閉目點(diǎn)頭道：“可?！?p> 秦王敬向婠婠點(diǎn)頭示意，后者隨即閉目施展秘法，她將雙手籠罩在水晶球上方，口中緩緩?fù)鲁鲚p細(xì)咒文，須臾間水晶球開始瑩瑩發(fā)光。
慕容婠婠緩緩睜開雙眼，從懷中取出之前秦王敬給他的那張寫有江蘭生辰八字的黃紙，伸向桌上油燈欲將其點(diǎn)燃，此時卻聽陸漸突然喝道：“慢著！”
秦王敬見狀大驚道：“儀式一旦開始切忌半途而廢，否則再行施展事倍功半！”
陸漸雙眼緊緊盯著那張黃紙，眼神中莫名有殺氣洶涌而出，一時間身旁二人都不敢言語。
“可以了，繼續(xù)?！标憹u收回目光，神情變得冷淡異常。
慕容婠婠瞧了秦王敬一言，后者面露疑惑，顯然也是不明情況，慕容婠婠只能繼續(xù)依計行事。
黃紙被點(diǎn)燃，散發(fā)出的輕煙匯聚成線，向水晶球縈繞而去，轉(zhuǎn)瞬間將水晶球覆蓋。
慕容婠婠閉目，念咒，再次睜開時雙眼之中已有星辰。
水晶球上的輕煙起伏滾動，然后在一瞬間被吸入球心之中，晶球上隨即浮現(xiàn)出影像，是一群正在行走的蒙面人。
“這些人是......赤鬼徒！這身打扮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秦王敬指著水晶球里的人影高聲道。
話音未落，影像更迭，秦王敬口中的這群“赤鬼徒”又出現(xiàn)在了一間密室中，似乎正在商議著什么。
忽然密室的門被打開，有一人走了進(jìn)來，其他人見到此人后紛紛起身拜會，十分恭敬，但此人的臉上卻沒有蒙面，所以屋內(nèi)三人都看清了他的相貌。
“咦？”秦王敬指著水晶球顫聲道：“這，這是......難道......不可能......”
陸漸皺眉看著水晶球一言不發(fā)。
慢慢的，水晶球越來越暗，最終螢火熄滅，慕容婠婠閉目再睜眼，雙眼恢復(fù)如初。
“只能看到這些了?！蹦饺輮﹃憹u道。
“如果我再給你一些我?guī)熋玫奈锛氵€能再施一次法嗎？”陸漸淡淡道。
慕容婠婠搖頭道：“不沾因果的東西沒用的?！?p> 陸漸轉(zhuǎn)頭望著仍舊在發(fā)呆的秦王敬道：“看出什么了？”
秦王敬跌坐下來，半天回過神來道：“你不認(rèn)得他嗎？”
“誰？”
秦王敬抬頭看著陸漸，露出一絲慘笑。
“楊靖?！?p> “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他才是赤鬼徒的真正幕后頭腦，難怪，一切都說的通了，他有五大高手幫他坐鎮(zhèn)，又對梵音山內(nèi)部爭斗了若指掌，我怎么沒有早點(diǎn)想到！”
“你能找到他么？”陸漸冷冷道。
“不需要找，他一直都在梵音山。”秦王敬道：“但他身邊有五大高手，你不可能近身?！?p> “告訴我一個辦法。”陸漸的語氣不容置疑。
秦王敬皺眉思忖片刻，忽然雙目有光道：“下個月便是三年一度的籠中斗！這次梵音山的代表就是他！”
“籠中斗么？”陸漸忽然一笑。
陸漸開始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yàn)檫@次他下山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要去籠中雀接唐昕回山，那么與楊靖會面也是遲早的事情。
“沒有其他線索了么？我想知道師妹現(xiàn)在何處，是否安全?！标憹u盯著二人問道。
慕容婠婠道：“預(yù)言術(shù)本就是在虛無中探手，能夠抓到什么誰也不能確定。”
秦王敬道：“你師妹失蹤近三個月，說句實(shí)在話，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營救時機(jī)，現(xiàn)在去找和再過半個月去找結(jié)果沒有太大分別?！?p> 陸漸聽完秦王敬的話忽然眼神變得很冷，他緩緩道：“你不要忘了自己與這件事情也脫不了干系，我方才答應(yīng)過你若占星無效，可以不殺你二人，可我沒答應(yīng)放過你那一家十三口?！?p> “你！”秦王敬氣結(jié)道：“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放過他們！”
“想辦法幫我找到師妹的下落。”陸漸淡淡道。
秦王敬無奈嘆息，沉思片刻，然后拍案而起道：“好！”
***
這一場對話持續(xù)了整晚，天色將明未明之前三人各自離去。
慕容婠婠搬去了威遠(yuǎn)鏢局，在秦王敬去尋找江蘭下落的這段日子里她將負(fù)責(zé)保護(hù)那十三口人的安全，一旦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她就會帶著那十三口人轉(zhuǎn)移，雖然對于轉(zhuǎn)移成功的幾率她沒有一絲把握，但她知道這些事情必須去做。
秦王敬則開始動用一切手段尋找江蘭的下落，在他與陸漸分開之前二人約定由陸漸在沿途留下記號，若秦王敬找到了江蘭則會盡快告知他。
“若你沒找到呢？”陸漸問道。
“若我沒找到......那便是我已經(jīng)死了，希望你能放過婠婠和我的家人?！鼻赝蹙词竦馈?p> 陸漸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拒絕，他沒有說話。
***
其實(shí)對于秦王敬能否找到江蘭，陸漸沒有抱太大希望，包括慕容婠婠和他家人的生死陸漸也沒什么興趣，就像秦王敬說的那樣，這些人是無辜的，殺了他們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是件很麻煩的事情，對于能夠避免的麻煩陸漸能躲則躲。
但是楊靖是他躲不開的麻煩，當(dāng)他看見那張寫著江蘭生辰八字的黃紙時，他已經(jīng)決定無論幕后黑手是誰他都要將他找到。
測姻緣的黃紙是需要寫姻緣雙方的八字的。
也就是說那張黃紙上除了江蘭的八字外還寫著另外一個人的八字。
當(dāng)意識到那幅八字屬于誰的時候，陸漸的胸口就像是中了一劍。
所以他覺得楊靖必須死。
這是命。
***
秦王敬與慕容婠婠聯(lián)手在陸漸面前上演的那番“占星”戲碼目的是要讓陸漸相信江蘭失蹤背后的主謀是楊靖和赤鬼徒，他想借助不老峰的力量將這兩座壓在梵音山頭上的大山一并鏟除。
作為一個邊緣人物，秦王敬其實(shí)根本就不知道赤鬼徒真正的背后主使是誰
所以說他騙了陸漸。
陸漸要去找楊靖尋仇，秦王敬求之不得。
但陸漸沒有證據(jù)，有的只是他的一面之詞，
且不說是否真的存在證據(jù)，即使存在，等不老峰找到恐怕黃花菜都涼了。
秦王敬現(xiàn)在就賭陸漸會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用武力脅迫的辦法逼楊靖說出那名失蹤弟子的所在，
因?yàn)榍赝蹙纯吹搅岁憹u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秦王敬要做的就是把這股殺意再提高一點(diǎn)，讓陸漸一邊倒的相信自己。
他決定用自己的死將這幕戲推向最高潮，
畢竟如果他死了的話，他對陸漸說的那番話便成了臨終遺言，
臨終遺言往往可信度比較高。
***
只是秦王敬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謊言竟然無意中說中了事情的真相。
楊靖真的與赤鬼徒有關(guān)系。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
不老峰
莫言庭內(nèi)湖上小亭
陸漸將江蘭事件背后是楊靖和赤鬼徒的消息告訴了孫長旗，包括后來他與楊靖激戰(zhàn)籠中雀又跌入濟(jì)江被人所救的始末。至于秦王敬和慕容婠婠的愛恨糾葛以及梵音山的種種秘聞則只字未提，金傲玲的身份也被他以“神秘人”一詞所替代。
“不知孫庭下一步有何打算？”
孫長旗搖了搖頭，道：“沒有打算。”
陸漸一怔，道：“為何？”
孫長旗嘆道：“唐昕回來近一個月了，我也找過唐師兄?jǐn)?shù)次，但師兄他始終未有答復(fù)?！?p> 陸漸堅持道：“當(dāng)時尚不知背后主使，如今有了新線索是否可以再試一次？”
孫長旗頗有無奈道：“若是唐師兄問起線索如何而來，有何證據(jù)？我該如何說明？當(dāng)日我將秦邰得來的消息私下告知于你，你又頂了仇白的位置下山，前幾日送江蘭回來的那些黑衣人又說是受了你的吩咐，這些事情每一件都違反了門規(guī)，若是師兄計較起來你我往后的日子怕是都很難過?！?p> 陸漸聽罷很想說“我不在乎”，但是最后還是沒說出口，因?yàn)樗恢缹O長旗在不在乎。
見陸漸臉色不好，孫長旗道：“即使我莫言庭不顧門規(guī)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又能如何？若如你所說真兇是楊靖和赤鬼徒，僅憑一個莫言庭又如何能與之抗衡？”
湖上有飛鳥掠過，二人各自陷入沉默。
孫長旗道：“活到江庭這把年紀(jì)，對山中一切已經(jīng)看得明明白白，剛才他對你說能見到江蘭活著回來便已經(jīng)心滿意足，他也知道你已經(jīng)盡力，所以你不用覺得心中有愧。”
孫長旗撫摸著小亭的柱子，漆面已斑駁脫落，坑坑洼洼，不禁感慨道：“自二十年前關(guān)閉山門之后，山中很多事務(wù)都停止了運(yùn)行，且不說三院之中‘鯉躍院’直接關(guān)閉，單說我們十六庭這些年也少了很多事情，別的門派用了二十年培養(yǎng)了一批新人，我們卻是用二十年荒廢了一批精銳，嘿嘿，再鋒利的矛不用也會銹啊，不老峰就真的會不老嗎？”
陸漸從未想到作為不老峰十六個庭長之一的孫長旗會有這般感悟，在今夜之前他的人生只在于念書習(xí)武，似乎從未認(rèn)真思考過其他的事情，所以當(dāng)秦王敬告訴他梵音山做出的種種妥協(xié)之時他會嗤之以鼻，他認(rèn)為同樣的事情不可能發(fā)生在不老峰，但是剛才孫長旗的這番話卻讓他對自己的師門有了重新的認(rèn)識。
見陸漸沒有說話，孫長旗便拍拍柱子，笑了笑道：“如今山中上上下下都在忙著籌備掌門的壽辰，這些不合時宜的事情就暫時不要再提了吧。早點(diǎn)回去休息罷，將來有時間再帶湘月來看看，這段時間江蘭多虧了她的照顧?！?p> 言罷，孫長旗長袖一轉(zhuǎn)，拂袖而去，留陸漸一人獨(dú)自佇立亭中。
夜空中明月如鉤，倒映在湖面卻也只是小小的一彎，經(jīng)過三個月奔波，此刻的陸漸才真正的靜下心來，但是他覺得心中的事情整座湖都裝不下。
***
躊躇之際，忽聽遠(yuǎn)處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聲音由遠(yuǎn)及近，須臾即至。
陸漸循聲望去，見一白衣男子大步流星而來，身影快的好似一陣風(fēng)。
“小漸漸！哈哈，就知道你在這里！”
“大師兄，你怎么來了？”陸漸呆呆的看著已經(jīng)邁到眼前的男子，正是自己的大師兄仇白。
“聽人說你回來了，我便去洪正院找你，湘月說你走了，我便猜你來了這里?！背鸢椎靡獾倪呎f邊拍陸漸的肩膀。
“大師兄，這么晚了你還不休息，明日師尊壽辰你......”
“哎！”仇白擺擺手道：“無妨無妨，你看我?guī)Я耸裁磥?！?p> 說罷，仇白從身后變出個大葫蘆，朝陸漸晃了晃。
“這是......酒？”陸漸疑惑道。
“沒錯沒錯，這可是好酒，山里備著明天老爺子壽辰喝的，我先順了一壺過來?！背鸢踪\兮兮道。
陸漸看著偌大的酒葫蘆，心想這哪是一壺，最少也得有五斤吧。
“大師兄......”陸漸無奈道：“師尊壽辰咱們已經(jīng)沒幫上什么忙了，就別再添亂了吧？”
仇白翻眼道：“你懂個屁！我這是在以身試酒，萬一這酒不好喝或者酒里有毒不就糟了！”
“來來來，喝酒喝酒。”仇白打開葫蘆塞子遞給陸漸道。
酒香從瓶口飄出，陸漸聞了不禁皺了皺眉。
“你知道我只喝茶不喝酒?！彼胍崎_。
“喝一口會死?。 背鸢讻]好氣的把葫蘆塞到陸漸懷里，灑出的酒水濺了陸漸一身：“今朝有酒今朝醉，喝完一覺到天明！”
陸漸一怔，看了看仇白，又看了看懷中的酒葫蘆，少頃深吸一口氣仰頭倒了一大口。
“咳咳......好辣！這什么酒！”
“哈哈，這可是五十年的‘穿江喉’！乃我不老峰秘制！”看陸漸狼狽模樣，仇白大笑不止。
“啊，好辣！”陸漸忙咽了幾口口水。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葫蘆已經(jīng)見底，雖然大多數(shù)都進(jìn)了仇白的肚子，但陸漸依然還是醉的稀里糊涂。
仇白坐在欄桿上，低頭看著腿邊跌坐在地已經(jīng)快要不省人事的陸漸，露出淡淡笑意。
“師兄?！标憹u目光迷離看著遠(yuǎn)處，大著舌頭道：“江蘭的事情就這么算了么？”
仇白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自然不行。”
“可是唐師伯......”
“那就去找?guī)熥??！背鸢诐M不在乎道。
“可是師尊已經(jīng)多年不管山里的事情了?！?p> “沒事，實(shí)在不行我們就自己來?！背鸢子趾攘丝诰频溃骸霸谖铱磥恚斓紫聸]有一劍解決不了的事情，有的話就兩劍?！?p> 陸漸聽了一愣，然后咧嘴笑道：“果然是‘快意劍’?！?p> 仇白翻了他一個白眼，道：“那是，將來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一招劍法肯定是我仇白使出來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一意孤行’！”
陸漸巴巴的看著天，喃喃道：“一意孤行......好個‘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