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知縣十分有發(fā)展頭腦,聽聞這個(gè),干脆花了個(gè)把銀兩,從外地請了個(gè)有些名氣的碑匠打了一塊好碑,就立在此地入口的碼頭旁,上刻“君山圣島,天賜菖蒲”八個(gè)大字,以表他對上天賜菖蒲的恩德的感念,此八個(gè)字取巧,恰借了君閭仙山的光,除了使島上多了許多算命測字卜卦占星的半仙,還使此島在神仙中間也有了些名氣,后來的神仙們每來君閭山拜訪,十有八九順道來看看這菖蒲島,看完了也肯給君閭道人面子,又將這島在仙友中大加夸贊,由此一傳十十傳百,名氣愈盛,所以說這位知縣有勇有謀,祖墳上估計(jì)都冒著青煙。
四人一行先走了一段山路,又走水路,不想那酸詩人還是個(gè)寫實(shí)的,幾人一行坐在船上,聽著船身輕輕擦過菖蒲葉,細(xì)漿搖搖劃過碧波濤,配著水面下錦鯉戲水,倒與那凡人詩中所寫并無二致,實(shí)在有幾分悠閑的意趣。
四人在菖蒲島的小碼頭上落了地,此回他們出行故意化作凡人的樣子,所以出門自然得付錢,安介白在外面游玩慣了,兜里裝著些散錢,下船前一伸手從衣兜里掏出一塊銀錠子交給船公,船公把銀兩揣進(jìn)懷中,笑呵呵謝罷相公,撐著船蕩悠悠地走了。
傳說中的菖蒲島應(yīng)該菖蒲很多,四人到島上一看,倒是人頭比菖蒲更多。點(diǎn)兒大一個(gè)島上遍地都是人家,放眼望去,滿街都是買賣東西和閑逛的,三人隨大流在集上逛逛,覺得看起來這集和上次那條街也沒什么差別,與那入口處的風(fēng)景真不似一處地方,只這里人說話口音重些,提醒他們這地界的確是與前時(shí)那個(gè)地界不同,逛了半天,四人都餓了,便撿了一家小館子點(diǎn)了些米菜吃,這里的米菜是正宗的漁家口味,烹飪方法雖然簡單,但因鄰水近,食材新鮮,味道尚算鮮美,飯桌上安介白邊喝著魚湯邊不死心地提議一會再去島外看看,覺得不至于那么多神仙都說瞎話,說不定有什么僻靜處可以好好看看風(fēng)景,他們?nèi)齻€(gè)人覺得好容易來一趟,沒看著什么好看的確實(shí)不合算,便都同意。
吃完飯,四人一行便往島外去。
島外水邊停遍了漁船,彼時(shí)時(shí)間已近傍晚,漁船上紛紛點(diǎn)起漁燈,暈黃的火光一片一片隨著船身微微搖動(dòng),乍一看倒像是一個(gè)異世,忽然一陣涼風(fēng)拂過,帝休打一個(gè)寒噤,看了看四周,問道:“這個(gè)島怎么這么多船?”
安介白道:“今日逢集,估計(jì)很多人趁這機(jī)會過來做買賣?!?p> 幾人往湖邊走著,沒走多遠(yuǎn),忽見葦草里坐著一個(gè)人,昏黃的油燈下,只見那人深埋著頭,粗糲斑駁的手指翻飛,編著手里的漆黑油亮一條東西,帝休幾人正在專注地看他編的什么,那人忽然抬頭,枯木般的一張臉,上面的一大塊膿瘡五官都被那瘡擠得走了樣,帝休猛然見此,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后一退,腳下踏上枯樹枝,咔嚓一聲樹枝斷了,那人聞聲轉(zhuǎn)過頭來,一雙渾濁的眼睛望著她,眼里隱隱翻騰出血?dú)猓坌菪睦餂]底,一面不安地望著他,一面對其他三人說道:“要不……我們還是換路走吧?!?p> 敖涓道:“那哪行,我等仙道法身,哪有給邪魔歪道讓路的道理。”
聽他說話,那人從矮凳上起身,手上的東西落在地上,喉嚨里不斷有呼呼隆隆的響動(dòng),像是在喘,又像喉嚨里滾著一口痰,帝休等雖看得見他黑紫的嘴唇翻動(dòng),卻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忽然一道黑影閃過,幾人絲毫沒有準(zhǔn)備,便見那人猛的探出身子張開五爪朝帝休一撲。
尨丹反應(yīng)最快,將帝休一把拉過,隨即揮出一道法印打在那人身上,口中叱道:“孽畜放肆!”
也不知是不是因?yàn)閷吹しμ?,那人竟不堪一擊,撲通一聲栽倒在地?p> 許久,周圍一片死寂,那人伏在地上,一聲不吭。半晌,那人的身體忽然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的蠕動(dòng),渾身的黑肉里翻出紅色的肉漿來,身上開出一道一道的口子,流著膿向外翻著,口子里像一堆肉蟲子,安介白看得胃里翻滾,道:“仙山腳下怎么會有這等怪物?”
那人皮肉之中漸有黑漆漆的藤蔓漸漸伸出來,像觸角一樣一點(diǎn)一點(diǎn)向四周延伸,隨著藤蔓伸展,一股濃郁惡臭撲面而來,安介白等掩鼻后退。尨丹一躍身騰上半空,揮手劈斷一截攀過來的藤蔓,唰唰唰扔下三封法印,那怪物嘶吼一聲,地面忽然向下陷,藤蔓伸得更快,迅速地扒起四周的地面,仍不忘來攻擊帝休,四條藤蔓分作四個(gè)方向,封死帝休前后左右的退路,憑空又冒出一根,徑直朝帝休一抓,帝休一面納悶?zāi)枪治餅楹纹⒅?,一面伸手格擋,卻太大意了,那藤蔓竟如一條長蛇,順著她的掌力攀上她手臂,那物觸手冰涼,感覺就像是抓了一把沾滿粘液的頭發(fā)絲,帝休頭皮發(fā)麻,胃里一陣惡心,安介白見她不敵,掩鼻過來揮折扇將那物一扇打飛,扇子上沾著腐液的地方立刻被蝕掉了一大半,安介白忙將折扇把拋開,一把把帝休向后拉去,直拉到他覺得安全的地方,道:“你沒事吧?”
帝休搖了搖頭。面前的坑轉(zhuǎn)眼已塌出了丈余,遍地都是那怪物的汁液和散碎的藤蔓。她只覺自己手臂生疼,撩起衣袖一看,只見上面一道一道的紅痕印在皮膚上,周圍起了一片片的紅點(diǎn),帝休眼光一動(dòng),將手臂放下,不動(dòng)聲色地將傷口掩在袖中。
安介白在旁邊祭出一盞明燈,一面抱怨一面就著燈光在地坑里細(xì)細(xì)查看,想找出這怪物的去向,正拿著燈看著,忽看見腳下邊一團(tuán)肉泥,安介白嚇得往后一跳,又把著燈查看,只見那肉泥依稀可見是一張人臉,皮膚因被層層蝕去,有的地方露出猩紅的白骨。
帝休半晌湊過來,看那人旁邊落了一枚簪子,上面溫潤的玉質(zhì)上鑲著蟠龍金,玉上刻了一個(gè)清字,帝休道:“這不會是……”
安介白猛然收起燈。
尨丹緩緩在四周降下法陣,道:“我們先回君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