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太陽剛剛落盡,天際還有一點微白,濃厚的云層朝大地壓下來,累積著許多的雨氣,帝休從山寨的不遠處往回走,不知是因為山風有些涼,還是因為她仙力受損的緣故,她覺得有點冷,不由得裹緊了衣服,腳下加快了速度。
忽然,帝休停了下來,看著面前的分岔路口,她記得她來的時候,一路順暢,并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分岔路口,她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周圍一切如常,只是過于安靜,連山里常能聽見的蟲鳴,都不見了。
后方有一股異常的力量,帝休轉(zhuǎn)過身,忽聽那人道:“休兒。”
黑暗中,他一身漆黑的衣裳,沉默無言的站著,光太暗了,帝休看不清他的表情。
良久,才聽得他道:“你,還好嗎?”
山風呼嘯,吹亂兩人的衣服和發(fā)梢。
帝休笑了笑,“沒想到你這么快就能找到我,我以為還需多爭取些時日呢?!?p> 那人好像也笑了笑,但笑聲勉強,添了許多苦澀:“忽生枝節(jié),我實在怕你被……”
天空中忽然一道閃電劈過,喀喇一聲,天像裂成了兩半,就在這個瞬間,他的臉被閃電的光芒打亮,帝休看見了他的表情,他一雙劍眉微蹙著,原本森冷決絕的眸子里,此刻蘊滿了擔憂,薄薄的唇微抿著,透露出他心中的緊張,他一步一頓,像是很艱難般的朝帝休走來,一身如雁羽般柔滑黑亮的袍子在黑暗里映襯著為數(shù)不多的光。
“你沒事就好?!彼叩剿?,如釋重負般說出這句話。
在南天門血扇祭出之后,他就一直在神魔交界處等著帝休,但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直到血扇的感應斷了,神界傳來轟隆震響,預示著神界天兵的勝利,但帝休卻一直沒回來,他心中慌亂極了,這個計劃本就是帝休破釜沉舟,如果被神界發(fā)現(xiàn),那帝休一定會被……
他沖出魔界,到處尋找,找了許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原本這里他也并不懷疑的,他來這里看過一眼,發(fā)現(xiàn)并無帝休氣息,便準備離開,卻忽然注意到這座山寨,山寨的構(gòu)造首尾相連,形如一只鳳凰,鳳凰作為許多人族的圖騰,在凡間出現(xiàn)的概率并不低,但是浮戲島,在這里,他就覺得莫名的扎眼,他隱去行蹤,悄然落到寨子外,就這樣,發(fā)現(xiàn)了帝休設下的結(jié)界。
面前的帝休雖有些虛弱蒼白,但心情似乎很好:“皇識,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你怎么看出來我給你的暗號的?”
皇識心中巨石落下,也輕松起來:“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只鳳凰很奇怪?!?p> 帝休道,“因為這鳳凰少了一根尾羽嘛?!?p> 皇識的臉上飛速閃過多種表情,先是疑惑,后是愕然,最后臉頰上升起一絲幾不可見的紅暈,“帝休,你!”
帝休見他如此,不由大笑,鳳凰皆是七支尾羽,但皇識這只鳳凰,因為當年在銜命島養(yǎng)傷的時候一支尾羽受了損,原本只需要將尾羽連接起來用法力便能使其愈合,但帝休當時不懂,以為斷了羽毛就像斷了樹枝一樣,扔掉就好了,隨手便將他這根尾羽給揪掉了,因為這個事,皇識傷好以后,陰森著臉追著帝休跑了好幾條街,若非帝休腿腳快,怕早就被這個傳說中的魔界閻羅王給打死了。
但后來,皇識對她的表情卻漸漸柔和起來,帝休雖耳聞過皇識“閻魔”的名號,卻也只見識過那一次,平心而論,帝休覺得那次還行,并不是十分的辣手,也不是十分的索命。
與他相處得久了,反倒覺得他這人面冷心熱,凡待他好的,他會十倍百倍千倍的歸還,帝休也曾暗暗的想,若非自己嘔心瀝血衣不解帶的幫他治過傷,怕自己這么多年來小命不知道沒過多少次。
也正因為這個,帝休在發(fā)現(xiàn)神界異常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皇識,他們相識于彼此運道都是最差的時候,見過對方慘敗的樣子,他知恩圖報,自己對他又有療傷之恩情,魔界與神界又歷來都是對立面,找他合作,再好不過。
帝休作為這個山寨的二當家,在山寨里有一個獨立的小樓,既然皇識來了,她也不必再在這里躲下去,便回小樓來收拾東西。
剛打包好行李,外面忽然亂糟糟的,男男女女討論的聲音不斷地傳進來:“這怎么好?大當家還沒回來,竟然就出了這檔子事。”
一男聲道:“還能怎么?上唄!我們鳳凰城出去的人,不能被人打了還裝孫子!”
“可我看他傷勢頗重,而且這身上傷口不像普通打斗的刀傷,我覺得……貿(mào)貿(mào)然找出去,有點危險……”
就這么爭論著,聲音離二當家的小樓越來越近,有人喊:“二當家,在嗎?”
有性子急的耐不住,咚咚敲門,“二當家,銅錢讓人打死了,你快出來看看??!”
也有人喊:“二當家,大當家出門了,我們大伙都聽你的!”
床上躺著的二當家緩緩起身,穿上外袍和兜帽,將一張雕琢精致的臉掩藏在兜帽里,打開門出去。
只見小樓外面一張木板上躺著破布一樣的銅錢,渾身是血,幾日前,銅錢與她一起去浮戲城,銅錢有事離開,安排好山寨的人來接,她知道他去的不妙,但沒想到竟會就此喪命,她讓人將銅錢抬進她的房門,關(guān)上門,暗自施術(shù)查探他傷勢。
對方心狠手辣,銅錢身上傷口眾多,最致命的,是他的內(nèi)臟被震了個稀巴爛,她沉思片刻,在一旁坐下運功,她的手臂漸漸變成青色,上面的紋路如同老樹的筋脈,一忽兒手掌翻開,手心里一朵純白的花,花蕊淺黃,散發(fā)著淡淡清香。她將這朵花靠近銅錢額心,淺白的光澤沿著花蕊花瓣緩緩注入,直到光暈越來越淡,越來越淡,花朵漸漸消失……
良久,銅錢的臉色仍是一片慘白,帝休緩緩收回手,打開門,讓門外的人將銅錢的尸身帶出去安葬。
銅錢的事情絕非這個山寨的人能夠料理得了的,她臨行在即,武商不在,只能修書一封,留在這里,并告誡眾人將銅錢安葬,其余事情等武商回來再說。
武商是一個聰明人,一向知道亂世中的生存之道,一定能帶著這里的人在即將到來的紛爭中好好的生活下去。
在離開這個凡世的時候,她忍不住回過頭去,遠遠的看了一眼萬音林,那里密林森然,茂盛的樹葉如一面面綠傘鋪開,皇識察覺,問道:“怎么了?”
她搖了搖頭,掩去方才神色,道:“沒事?!?p> 既然它一開始落到了這里,那就讓它繼續(xù)留在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