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子夜時分,邑城的天空竟下起了大雨來,使得原本就很冷的空氣變得更加寒冷起來。
偏遠的邑城城邊上的一棟出租樓的大門在這個時候竟然打開了,一個滿臉憂傷的男人從里面閃身出來。這么冷的天氣,而且又是深夜,所有人都會選擇待在溫暖舒服的被窩里的時候,這個男人竟會選擇這個時候從家里跑出來,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吧!
“真有意思~?!蹦腥硕哙轮匝宰哉Z了一句。
“分手總是在雨天,原來歌里唱的都是真的~?!?p> 陳森抬頭看著黑沉沉的天空,即使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外套,也絲毫不介意寒冷雨水肆意地拍打在他的身上。不做任何躲避的措施,冒著雨水信步閑庭地走著,前面不遠處是一家還在營業(yè)的商鋪。
這個點了,幾乎沒有什么客人了,商鋪老板也是昏昏欲睡的樣子了。這時候,卻闖進來一個濕漉漉的男人,這可把商鋪老板嚇了個激靈。
“想要什么?”看清了來人后,老板才問話。
“拿包經(jīng)典1906?!标惿惶疅煟@是他知道的為數(shù)不多的一種了,“再拿個打火機?!?p> 煙有了,酒當(dāng)然也少不了,陳森又去貨柜里挑了一瓶廉價的白酒。酒雖然廉價,也不必管它真假,但只要它能醉人就足夠了。選擇它的原因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條,那就是陳森口袋里的錢確實不多了,不過陳森好像向來都是如此,所以他也很干脆地把剛收到的十萬塊全部都留在了那張銀行卡里。
付完帳,陳森又跟商鋪老板要了一條塑料袋。拿上東西,陳森就在商鋪門口的凳子上坐下來。點上香煙,擰開酒瓶,就這么一口煙就著一口酒喝了起來。
“哥們兒,要不要買把傘?我這里馬上要打烊了哦~。”商鋪老板以為陳森是在等雨停。
“不用了~,我家就在附近,我在這坐會。”陳森扭頭看了一下老板說。
“哦~,好吧!”老板說完就把卷簾門拉下來了。
雨一直未見有減小的趨勢。才過了十幾分鐘,陳森手中的煙已經(jīng)少了半包,酒也不見了小半瓶,但陳森總覺得不夠過癮,這時候突然就想去淋雨了。
怎么過癮怎么來,也完全顧不上是不是在冬天里了。陳森拿出剛才跟老板要的塑料袋,然后把他的手機還有證件裝進去,細細地包了起來,像是包一個新生的嬰兒一樣視若珍寶。
雨水像某種強酸一樣侵蝕著陳森的皮膚。剛開始,陳森覺得全身的皮膚像是被刀劃了一遍又一遍,但是過了一會整個身體就開始升溫了。陳森知道是身體本能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開始來了,再這么下去身體可能就要面臨失溫了,可是他卻完全不在乎。
又猛灌了兩口手中的烈酒,雨水浸泡過的烈酒不再那么辛辣,竟變了得又苦又澀起來就跟心里的滋味一樣,喝下去慢慢地就在心里炸開了,隨后傳遍了全身,接著又順著血液涌到了腦海里。
不知不覺間,陳森就走到了江邊的一座高橋上,然后在橋上停了下來。站在橋邊往下看,江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就像一條無底的深淵一樣。感覺只要縱身一躍,一切也都解脫了。
暴雨依舊在下個不停。陳森已經(jīng)在橋邊站了很久了,手中的酒瓶子空了,香煙也被雨水泡濕了,但他還是抽了一根出來咬在嘴里,猛嘬幾口。
“去他媽的不道德的不文明行為~!”陳森大喊著將手中的空酒瓶及香煙一同扔進了江里。
寒冬的雨水已經(jīng)盯了陳森好久了,不過它并不同情這個可憐的倒霉蛋子。它現(xiàn)在只想趁機順走他的體溫、取走他的命。也許是天公不作美,寒冬雨水的計劃沒有得逞反倒讓陳森逐漸地恢復(fù)了一些理智。他從橋邊退了下來,往新街區(qū)走去,他知道最近的賓館就在那里。
雨水很不甘心又進行了新一輪的進攻,這大概是最后一輪的進攻了,所以也特別猛烈。陳森幾乎都看不清前面的路了,所以只能憑著感覺跟昏暗的路燈在跑。
失溫給身體帶來的后果也越來越嚴重了。陳森整個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步伐也越來越沉重,眼前也開始出現(xiàn)了一些奇怪的光景。
他看到了何花。那是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下午,那里有一片無邊的花海,何花就站在那花海的中間,他有點迫不及待地要沖將過去與她匯合。
可是,短短的距離走起來卻是那樣的漫長。他仿佛是從石器時代走起,然后經(jīng)歷了第一次工業(yè)革命,再走過第二次工業(yè)革命,最后停留在了數(shù)位化時代。過程雖然漫長,但是他終于能與心里的她匯合了。這一刻,他再也不想做別的事情了,只要跟她靜靜地躺在這花海之上,就這么一直躺著,直到人類消亡為止。
一場車禍意外地救了他一命。車禍不是直接發(fā)生在陳森身上的,而是在陳森陷入幻覺當(dāng)中時他自己沖向了在夜間行駛的汽車。當(dāng)他像一個皮球一樣被撞飛的時候,他也從幻境中清醒了過來。當(dāng)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的時候,撞他的女司機也在茫然,根本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的這么一個人。
當(dāng)陳森爬起來了立馬轉(zhuǎn)身跑掉之后,女司機才回過神來,立馬驅(qū)車跟上去,但是拐了個彎之后就不見了蹤影。生怕?lián)现刎?zé)的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身影似乎是某位熟識的朋友的朋友的時候,還是決定找她的那位朋友問問他的情況再說。
另一邊,陳森從車禍中驚醒之后其實根本沒有心情去追究女司機的責(zé)任,體溫流失帶來的后果似乎比被車撞的那一下要嚴重得多了。權(quán)衡利弊后,他還是決定先找家賓館洗個熱水澡,回復(fù)一下體溫再去檢察傷勢。
時間已經(jīng)來到了下半夜,雨水也慢慢地小了。大街上所有的商家都已經(jīng)打烊,僅僅還在營業(yè)的賓館也生意慘淡。原以為不會再有人來光顧生意的賓館老板開始無聊地打起了游戲,可這時候卻忽然沖進來一個濕淋淋的人,細看還能發(fā)現(xiàn)他身上有好幾處在滲出鮮血。
“老板,開間房!”
賓館老板被嚇了一跳,手機都差點摔到地上,一臉遲疑地看著陳森。
“哦~,剛剛不小心摔了一跤,麻煩快一點?!?p> 陳森指了指身上的傷口,解釋了一下,然后翻出塑料袋把里面的證件拿出來遞給老板登記。手機屏幕也被摔裂了,不過還好還能正常使用。
接過房卡時還不忘買上兩包煙。接下來的時光如果沒有香煙的陪伴一定會很難受。
身上的傷痛并沒有掩蓋過心里的傷痛。洗完澡的第一件事就是點上一根煙坐在床邊慢慢地想事情,香煙濃烈的味道被吸到肺里再沖進腦海倒也刺激了他的神經(jīng),煙霧繚繞中也帶走了些許痛楚。沒有比香煙更能理解男人心中的苦楚的東西了。
抽完一根又點上一根,他以為這個世界應(yīng)該已經(jīng)拋棄了他了,也不需要有那些可有可無的顧忌了。就在他想要將自暴自棄進行到底的時候旁邊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陳森迅速地拿過手機,原來是一個視頻電話,不過打給他的人并不是他所期待的人,而是另外一個讓他感到有些意外的人——李玫。
這個暗中幫了他很多忙但又許久未有過聯(lián)系的人卻在這個時候偏偏找上了他。一定是有重要的事了,猶豫再三終于按下了接聽鍵。
“你怎么才接電話???”電話那頭李玫還是原來那樣的美艷動人,只是現(xiàn)在非常的焦急,以至于電話剛接通她就發(fā)起了質(zhì)問的聲音。
“剛剛在忙!”陳森隨便扯了一句。
“在忙著跟哪個女人開房嗎?”李玫注意到了視屏那頭陳森所在的環(huán)境。
“你不要胡說,我是個正經(jīng)人,怎么會那么隨便?”陳森還特地把鏡頭對著房間拍了一圈,空蕩蕩的賓館房間除了他就沒有別的人了。
“你還學(xué)會抽煙了?”李玫又有了新發(fā)現(xiàn)。
“心情不好的時候抽一下而已?!?p> “哦~,可惜我現(xiàn)在不在家,不然的話就可以找你出來吃點東西聊聊天了……對了,你那個小女友呢?”李玫似乎有特別關(guān)注的對象。
“你今天的問題好像很多啊,說吧……你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陳森不想談?wù)撨@個問題,還是直入主題比較好。
問題顯而易見了。突然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李玫突然開心了許多,以至于有點得意忘形甚至于差點笑出聲來了。
“嗯~對了,你剛剛是不是被車撞了?”
終于回到正題了。陳森覺得很意外,李玫怎么會知道他被車撞了的事,而且記憶中撞他的人也絕不會是她啊。這時陳森又聯(lián)想到了之前那次意外,她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樣子,細想的時候心里突然有點毛毛的。
“你怎么知道的?”陳森覺得還是問清楚了比較好。
“我朋友看到了呀!她剛剛打電話給我說她開車撞到人了,那個被撞的人一下子就跑掉了,看起來很像你。所以我才趕緊打電話確認一下。”
“在新街路口那里是不是?”
“就是新街路口那里……原來那個人真的是你啊,傷的嚴不嚴重?。窟€是趕緊去醫(yī)院檢查一下為好?!?p> “就一點皮外傷而已,算了?!?p> “你這個人總是這樣,只知道逞能,又愛惹事……?!?p> 陳森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沒說,而是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里又點了起來。
“抽煙有害健康,你還是少抽為好。”李玫看著陳森還是一臉憂郁的樣子,心里還是很擔(dān)心他的。
“沒事的~,你還有事么?”陳森吐了口煙淡淡地說。
“沒事就不能找你聊天了嗎?”
“可以啊~?!?p> “那你怎么一幅憂郁的樣子,比起以前可沒那么帥了?!?p> “是嗎?可能最近比較忙吧!”陳森扯謊的能力越來越強了。
“那現(xiàn)在還忙嗎?”
“不忙了?!?p> “那可以來幫幫我的忙嗎?”
“那我能幫你什么?”
兩人一問一答地聊了好久。通過這次的聊天陳森才得知李玫幾個月前在美國紐約籌備了一家主打高端品牌服飾的公司,現(xiàn)在還在起步初期,很希望陳森能過去幫幫忙。
“要么你就當(dāng)做過來散散心好了,費用我全包了?!币婈惿€在猶豫,李玫就決定先入為主了。
“好吧。”陳森想著反正也沒什么事干,或許讓自己忙一點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真的?”李玫非常開心。
“嗯~。”
“那太好了……你不會反悔吧?”
“不會~!”
“那我明天就找人幫你辦簽證了。”
“嗯~,還有幫我弄一套干凈整潔的衣服?!?p> 李玫愣了一下,隨后就明白了,“沒問題,你留下地址,明天我讓她去找你?!?p> “對了~記得找她多要點賠償……。”
掛斷電話,陳森并沒有著急睡去,而是靠在窗前默默地抽著煙。一直到窗外的天空微明、雨水終停才感到倦意來襲,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