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怨不說出口,就變成了恨。有些愛不說出口,就會變成過期的酸奶?!坛旱娜沼?p> /
2004年。
程澈順利的升入了五年級。
為什么要特別強調(diào)“順利”這兩個字呢?
因為她是以數(shù)學(xué)61分的分數(shù)低空飄過及格線。
拿到成績單的那天,程亦奇搶先一步騎單車回家把他們的成績告訴了陳桑和程延?xùn)|。
其實陳桑早就知道了她的成績,畢竟她是四年級數(shù)學(xué)批卷組組長。當數(shù)學(xué)老師老嚴改到程澈的試卷時,他偷偷地瞧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陳桑,最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過程澈的單位錯誤,不然她可就59分了。
真奇怪呢,陳桑明明是師范大學(xué)數(shù)學(xué)系的高材生,怎么生出來的女兒……對數(shù)字這么不敏感呢?
程澈坐在祁家的車上,有些傷神,但還能胡謅。
祁琚坐在她身邊,聽她念念叨叨,眉眼間現(xiàn)出一絲笑意。
蘇相宜常夸她的語言天賦很好,可能就是從每天的自言自語鍛煉出來的。
“暑假來我家,我給你補習(xí)數(shù)學(xué)吧。”祁琚下車后說道。
程澈一聽,眉間跳了跳。要知道祁琚一旦進入家教模式,簡直就像是首次出場的殺生丸——沒有感情毫無人性的冷面妖怪。
她敷衍地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找程亦奇補習(xí)就好了,你得好好準備奧賽吧?!彼嵵仄涫碌嘏呐钠铊⒌募绨?,露出一副“我真的是為你好”的表情,顯得十分誠懇。
祁琚還想開口,卻見程澈猛地往他身后一指,“今天干爸回來的好早!”
他轉(zhuǎn)身看去,只見后面空無一人,只有花園里的大黃狗吐著舌頭,無辜地看著他。
祁琚回頭,程澈早已經(jīng)溜走了,只留下一個跑得飛快的背影。
他輕輕失笑,站在一旁的司機黃叔難得看見他展露笑容,爽朗問道:“小琚在笑什么呢?”
祁琚斂笑,微微搖頭,許久才開口道:“看見一只逃跑的兔子?!笨墒沁@句話聲量極小,并沒讓黃叔聽到。
他也學(xué)會了程澈的自言自語。
程澈蹲在樓道里,聽見自家房子里傳出了歡聲笑語。
畢竟程亦奇拿了三百分呢——語數(shù)英全都是滿分。程澈在地上畫了個隱形的圈圈詛咒程亦奇,又站起來狠狠地踩了幾腳,大呼大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走進家門。
“我回來了?!背坛禾撎摰乜人粤艘宦?,房子里的聲音戛然而止。
程亦奇從客廳探了一顆腦袋出來,幸災(zāi)樂禍地笑著,“61分回來了?”
程澈隨手抓了一個掛在門口的毛絨玩具扔過去,正中程亦奇的鼻子。
陳桑起身,一臉嚴肅地走過來,拉了一把餐廳的椅子坐下,看著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程澈,“數(shù)學(xué)卷子拿出來?!?p> 程澈聳肩,把埋在書包深處的數(shù)學(xué)卷子抽出來,遞給陳桑。
陳桑掃了一眼卷子,馬上就意識到老嚴在改卷過程中給程澈放了水,不然程澈還到不了及格線。
她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程澈,“反思過了嗎,怎么扣了40分?”
程亦奇感覺到氣氛不對,給程延?xùn)|使了一個趕緊救場的眼色。程延?xùn)|馬上領(lǐng)悟,也緩緩起身走到飯廳。
陳桑看著程澈一直低頭不說話,余光又瞄到程延?xùn)|走過來,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問道:“程延?xùn)|你過來干嘛?”
程延?xùn)|企圖和稀泥,“澈澈是女孩子嘛,數(shù)學(xué)不太好也正常。”
陳桑平時最不喜歡聽別人說女生學(xué)不好數(shù)學(xué),程延?xùn)|降火失敗,反而點了一把油。
她冷笑一聲,“女孩子的數(shù)學(xué)就應(yīng)該不太好?”
陳桑氣極了,將程澈的試卷幾下揉成一團,直接丟在了程延?xùn)|身上,“你看看她的試卷,是不太好嗎?是太不好!”
皺成一團的試卷在地上打了個咕嚕,滾到程亦奇的腳邊。
隨后她又轉(zhuǎn)頭盯著程澈,“你平時上數(shù)學(xué)課都在干嘛?要是認真聽了還會考成這樣?”她一把拉過程澈,手指在她腦袋上點了兩下,“你腦子里是什么做的?”
程延?xùn)|看陳桑上手了,連忙將程澈抱在自己懷里,摸了摸程澈被點紅的額頭,埋怨道:“點她腦瓜子干什么啦?”
“越點越笨了……”程亦奇站在程延?xùn)|身后,插嘴補刀。
程澈埋在程延?xùn)|的肩膀上,眼淚無聲地流出來,劃過臉頰,慢慢浸濕他的肩膀。
程亦奇看見妹妹在抽泣,憋紅了臉不出聲,尷尬地撓了撓頭。他趕在程澈之前回來,就是為了把家里的氣氛搞得活躍熱絡(luò)點,降低陳桑的火氣值,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沒什么用。
“你能不能好好向哥哥學(xué)習(xí)一下,上課認真點,不要總是追那些外國影片,不務(wù)正業(yè)。”陳桑讓程延?xùn)|把程澈放下來,拉著她在自己面前站好,又開始數(shù)落,“你整天跑到祁琚家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學(xué)到什么了?”
程澈還是不出聲,低頭看著毛拖鞋,肩膀微微顫抖著,眼睛和鼻子通紅得像只兔子。
“你說話啊,”陳桑抬手鉗住程澈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整天小嘴巴拉巴拉個不停的,這回沒聲了?”
程延?xùn)|嘆了一口氣,扯住了陳桑的手,拉下來握著手里,“得了得了……”
“媽媽的眼里一直只有哥哥,”程澈突然出聲,“所以根本看不到我在干什么?!?p> 她深深地看著陳桑,一字一句地將藏在自己心里許多年的疑問說出了口:“我真的是,媽媽親生的嗎?”
陳桑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著程澈,咬牙切齒地威脅道:“你再說一次?”
程延?xùn)|見情況不對,厲聲道:“程澈不許再說了,這種話多傷媽媽心!”
程澈對程延?xùn)|的話置若罔聞,她指著待在一旁沉默的程亦奇,臉上劃過幾行淚,淚珠兒直直的落在木地板上,分崩離析。
“媽媽每天到哥哥的房間里檢查作業(yè),卻從來不到我房間里輔導(dǎo)我?!?p> “媽媽給哥哥報了兩千塊錢一個月的奧數(shù)班,卻連一個免費的英語角都不準我去參加?!?p> “就連一年級分配班級的時候,媽媽都要特地讓年級主任開后門,讓哥哥能在你帶的班里?!?p> “媽媽覺得我考那么差太丟臉,卻從來不指責(zé)哥哥逃課去打籃球……”
“啪——”
程澈的控訴戛然而止。
代替的是一道響徹整個房間的巴掌聲。
陳桑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她的右手,剛剛從程延?xùn)|的手里抽了出來,毫不留情地打上程澈的左臉。
程延?xùn)|和程亦奇皆是一愣,猝不及防地看著程澈的左臉出現(xiàn)一片紅印,逐漸化成一個清晰的掌痕。
程澈的聲音里終于帶著些顫抖的哭腔。
終于將這么多年的委屈盡數(shù)說了出來,她再也忍不住了,“難道,只有程亦奇,是媽媽的寶貝兒子嗎?”
陳桑臉色煞白,顫顫問道,“我養(yǎng)了你十一年,你就是這樣怨我的嗎?”她抬眼看著滿臉淚痕的程澈,恍然間愣住,心猛地抽痛一下。
她在程澈的臉上看到了另一個女人的神情。她們是那么的相似,一樣的倔強,一樣的義無反顧。
就連那炙熱灼人的眼神,都像進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