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和寧安蹲在生銹的鐵門背后,倚著一個巨大的塑料桶,透過兩扇門之間的縫隙看著不遠處的那撥人。
天色漸暗,一片陰沉。這片廠區(qū)早就被城市規(guī)劃所拋棄,到處都是爛尾樓。那群人就圍站在廢棄的矮樓前,其中有兩個人手里拿著透明的針管。
程澈和寧安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讀出了彼此復雜的心情。
寧安扶額,默默把頭埋在膝蓋里。
程澈皺著眉繼續(xù)觀察,雖然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能從那群人口里發(fā)出的喟嘆聲中感覺到他們的享受。
她只覺得這個場面極其荒誕邪惡,胸口隱隱作嘔。
“我的天吶……”寧安看見他們彼此分享針頭,忍不住驚嘆一聲。
程澈馬上捂住寧安的嘴,暗示她不要說話。
寧安這才后怕地閉了嘴,瑟縮地躲在她身邊,用氣音問她:“我們現在該怎么辦?。俊?p> 今天出門真的沒有看黃歷。
寧安在心里罵了自己千萬遍,為什么要出來看熱鬧?
這下好了,自己才真成了熱鬧。說不定明天滎城的新聞頭條就是“兩高中生因目睹聚眾吸/毒慘遭滅口”。
程澈沉默地搖搖頭,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栓,她轉頭看著寧安,迅速地把自己身上的灰色外套脫下,罩住了寧安半張臉。
“把臉遮嚴實?!背坛旱吐曊f。千萬不能讓他們看到臉。
寧安明白程澈的意思,把兩個袖子在臉前打了個結,只露出了一雙不安的眼睛。
“等他們離開之后,我們再走?!背坛捍蛄藗€手勢。
寧安點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程澈一直看著外面,幸好她們剛剛眼尖,躲得快沒讓那群人看見,不然真就是撞到槍口上去,任他們宰割了。
過了幾分鐘,程澈終于想起來貼在文明街外的標語——有困難找警察。她摸了摸兜,掏出小靈通。
信號全無。
連一格信號都沒有!
寧安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她滿懷希望地晃了晃手機,看見右上角滿格的信號,興奮地低聲喊:“我有信號?。。 ?p> “我們要打給誰求救???”寧安撓了撓頭發(fā)。
“報警吧,”話音剛落,程澈握著寧安腕關的手突然一緊,“別亮屏幕!“
似乎有一個穿著黑夾克的男人注意到了角落的廢車場,他拍了拍隔壁男人的肩膀,下巴往她們的方向努了努。
寧安聽話地蓋上了滑蓋手機,卻發(fā)出了一陣彈簧鈴聲。
在空曠的廢車場里顯得異常大聲。
足以讓那群人注意到。
靠!豬隊友??!
寧安尷尬地看向程澈,程澈嘆了一口氣。
“往里面躲。”程澈把寧安拉起來,兩人彎著腰往廢車場深處走去,沒有發(fā)出任何響聲。
這里堆砌著大量廢棄的鋼材還有老舊的家具,足足把有兩百平米的大廠塞得嚴嚴實實。
“有哥,我怎么瞅著那兒有人啊?”黑夾克男看向忽明忽滅的角落,嘴里叼了根煙。
被叫做有哥的赤膊男人哼了一聲,瞇著眼看向廢車場,“那怎么會有人?”
“真的,剛剛那分明有光,現在又沒了,”夾克男為了證明自己沒眼花,又補了一句,”好像是手機的燈光?!?p> “媽的,”有哥把手里的針管狠狠扔在地上,“不會又被錄了視頻吧?”
聽到這句話,癱坐在地上的幾個人瞬間清醒了,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塊。
“要不處理下?不然又得進局子一趟?!贝┲冶承牡哪腥似鹕矶读硕?,就往那個方向走去。
“一起去看看,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庇懈缫宦暳钕拢邆€人都廢車場走去。
“靠,這地兒可以玩捉迷藏???”背心男剛一推開廢車場的門就捂住了鼻子,這兒的灰塵可真是夠嗆的,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我瞧著沒人啊……啊嚏!“
有哥盯著門口堆著的塑料桶笑了笑,目光一凌,又猛地收住了嘴角,慢慢說道:“有,人,啊?!?p> 夾克男順著有哥的目光看過去,看見塑料桶邊幾個雜亂的腳印,在落滿灰塵的水泥地上很是顯眼。
“就是這地,我剛剛就是看到這有光!”夾克男觀察了一番,說道,“這腳倒是挺小的?!?p> “你,你,你進去看看。”有哥點了隨行的幾個人,揮手讓他們進去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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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澈和寧安輕手輕腳地上了廢車場的二樓,幸好兩個女生重量小,步伐像輕盈的貓兒,沒發(fā)出任何響動。
寧安的身子抖得厲害,如果被那群人捉住,自己會是個什么死法?
程澈還算冷靜,她隨手抓了一個手臂長的木條,擋在身前。
她聽著樓下的腳步聲,手漸漸發(fā)緊,冒出冷汗。程澈蹲下輕抱住寧安的肩膀,下巴頂在她的發(fā)旋上,空出的一只手輕輕安撫著寧安的背脊。
寧安趴在程澈的懷里,嘴唇囁嚅著,一直在無聲地說著對不起。
“有哥,這里還有二樓啊?!币粋€公鴨嗓喊道。
聲音就在她們腳下。
程澈后背飆出冷汗,她深吸一口氣,腦子開始飛速運轉。
看來不能躲了,要想辦法逃。
一樓肯定是回不去了。
她環(huán)視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看見了爛了大半的窗戶玻璃。
窗戶上的蜘蛛網隨風拂動,卻仍頑強地保持完整。
“上去看看!”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從底下傳來,回音陣陣作響,簡直可以把脆弱的寧安直接擊倒。
“怎么辦……”寧安幾乎要哭了出來,她揪著程澈的衣角,眼神死死地盯著樓梯口的方向。
程澈輕輕放下木棍,指了指窗戶。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里的工廠外墻應該裝著幾條水管。窗戶的位置正好背對著大門口,可以躲過樓下那群人的巡視。
二樓的高度,就算是不小心踩空掉下去,應該也不會摔死人。
總好過落入他們手里吧。
聽著一陣上樓的腳步聲,程澈心跳越來越快,她扶著腿軟的寧安走到窗邊,低頭一看。
果然,窗戶旁邊就是一條垂直通往地面的水管。
“快爬下去?!背坛和兄鴮幇驳耐龋阉偷搅舜皯敉饷?。
寧安腦袋空空,像個娃娃一樣任程澈擺布,就當她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身子火辣辣的。
索性這個廠房的層高不高,寧安很順利地就落了地,只是手掌擦紅了些。
沒人托舉,程澈無法借力,她只好用手撐著碎玻璃,往窗戶外面爬去。
“嘶——”程澈蹭著水管也滑下來了,手掌心傳來一道火辣辣的痛感。剛一落地,她來不及思考,直接拉著寧安的手往外面跑去。
……
夏森南看見兩個女生朝他們跑過來的時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靠!肖越以為我們不打女生?”夏森南鄙視地看著越跑越近的女生,徹底無語了。他以為這兩女生是肖越派來的。
樂恒里抬頭淡淡地掃了一眼,又低下頭。
三秒后,他猛地抬頭,疑惑地看著跑在前面、戴著口罩的女生,不確定地問了句:“……程澈?”
夏森南轉頭看他,好奇樂恒里怎么會認識這個她們,他不是一向不喜歡和女孩子打交道嗎?夏森南又回頭打量那兩個女生,不臉熟……以前沒見過啊。
程澈和寧安跑到轉角的時候終于看見了以樂恒里為首的一群年輕小伙子。
年輕真好啊……程澈在心里淚流滿面,至少他們看起來比剛剛那群至少三十歲以上的惡人面善許多。
她第一次想沖到樂恒里面前抱住他的大腿。
顯然,寧安的動作比她更快。
寧安一把抱住了樂恒里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著“樂哥”。
樂恒里毫無防備,一臉懵逼地看著像中/東婦女一樣蒙住臉的寧安,終于艱難地認出了這個女孩……好像是他學農時候的小組長。
跟在樂恒里后面的小弟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百年難見的一幕。
夏森南復雜地看了一眼把鼻涕抹在樂恒里身上的寧安……莫非樂恒里對她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
程澈轉身往后面看去,并沒有人追上來。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從廢車場的爛窗戶里跳出來后,她們就一直在狂奔狀態(tài)中。冥冥之中,不知道胡亂地跑了多久,她們就轉角就跑到了文明路三岔口,正好遇見了樂恒里。
她總算明白了,在文明街,樂恒里絕對算得上是最善良的一撥人。
至少,現在,他是可以依靠的人。
程澈有些腿軟,她扯開口罩,彎腰撐住膝蓋,張著嘴巴小小地喘氣。
樂恒里注視著有些虛脫的程澈,她身上的白T恤已經汗?jié)翊蟀?,洗白的窄腳牛仔褲沾了些灰跡,頭上的馬尾松得不成形,碎發(fā)紛紛散落在額間。
盡管如此落魄,但程澈還是好看的。
和他以前所見過的那些小小年紀就濃妝艷抹的女孩不同,程澈標致的五官就透著一絲低調的明艷。
程澈面上的潮紅漸漸散去,她掃了掃樂恒里和他身后的一群少年,露出一絲歉意的笑。
貌似……打擾這位爺趕去約架了呢。
樂恒里見她終于緩過氣來,出聲問道:“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寧安嗚嗚哭著,馬上回答:“我們、剛剛看見有人……”
“看見有人打架,”程澈打斷寧安的回答,果斷說道,“怕殃及池魚,我們跑了出來?!?p> 寧安停了哭聲,轉頭看程澈,程澈回看一眼寧安,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旁人,況且面前之人還是并不熟悉的樂恒里。
都在文明街混,誰知道他會不會和那群人是一伙的。
樂恒里朝程澈走去,握住了她的手,“那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程澈不太能忍受異性的接觸,嗖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看著手掌心里已經干涸的血跡,顯然是剛剛爬窗的時候被玻璃渣扎傷的。
樂恒里不著痕跡地放下了自己懸在空中的手,深黑的眸一直盯著程澈。
寧安聽說程澈受傷了,剛止住的眼淚又飆了出來,“都怪我……哇嗚嗚嗚哇!”
“不小心滑了一跤,”程澈站直笑了笑,她掀開寧安腦袋上的外套,摸了摸她的臉頰,“沒事的?!?p> 寧安內疚地看著程澈,剛想開口道歉,就被程澈打斷了,“得了,這件事情就爛在心里,不要被別人知道了?!?p> 寧安聽話地點頭。
樂恒里沉默一瞬,忽然把夏森南扯到寧安面前,指了指她,“你送她回家吧?!?p> 夏森南有點懵,今晚不是要打架嗎?
樂恒里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冷冷道:“不打了?!?p> “好——吧,我一定保證讓寧安安全到家?!?p> “那你呢?”寧安反問程澈。
“我送她?!闭驹谝慌缘臉泛憷锿蝗怀雎暋?p> 咦?程澈一愣,看向樂恒里。
浮沸
肥章~~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