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線可接第九十三章)
溫渟幼時即知四哥溫淵不是他的親哥,按照真正的輩分來說,他應該稱呼溫淵作表哥。
雖然他與溫淵毫無血緣關(guān)系,但在三個哥哥中,他最敬重的就是溫淵。在他的印象中,溫淵斯文正派,不像大哥溫山貪婪、二哥溫峙狡詐,頗有文人君子的風骨。
因著對溫淵的好感,溫渟對他唯一的女兒溫慕卿也頗有印象。
自他記事開始,溫慕卿便被溫渟帶到了B市和國外教養(yǎng),很少回來浦淞。
他們雖不相熟,但溫渟聽說,溫慕卿曾在老宅養(yǎng)過一段時間,家里的老傭人有次說漏了嘴,原來他小時候慣喜歡跟在溫慕卿身后,嘰嘰喳喳和她吵得不停。但是母親常思宜對她全無好感,據(jù)說三歲那年,溫慕卿曾經(jīng)哄騙他喝下一瓶牛奶,差點導致他過敏夭折。
他毫無印象,也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對溫慕卿不以為意。
他們這段關(guān)系的轉(zhuǎn)折源于溫慕卿十五歲那年,她回國參加浙北周家老爺子的壽宴,在溫宅小住了一段時間。
他被老爺子罰跪祠堂的時候見過她一面,只記得是一個狡黠少女,俏生生的,水靈靈的,頂著黃玉蘭花一樣的遮陽帽,有些似他幼時養(yǎng)過的一只長尾玄鳳鸚鵡,毛色嫩黃,頰邊兩點腮紅,頭頂豎起來一根呆毛。那只鸚鵡每天精神得很,最愛吃黑米燕麥和南瓜子,但性子太野,眼珠子里透著狡猾的性情,一不留神就要飛走。
他知道溫慕卿是故意幫他喚走了那個看守他的傭人,那天他從祠堂溜出來后,徑直去了浦淞郊外的一處馬場。
馬場是溫思儉在他十二歲生日時送他的禮物,價值千萬。馬場由附近的五星酒店代為運營,溫渟有自己的私人馬場范圍,只需要和酒店經(jīng)理說一聲,便有人替他清場。
他有一匹養(yǎng)了三年的愛馬,名為“矩”,是冷灰色的奧爾洛夫,體型結(jié)實,鶴頸寬背,臀橋比例完美,跑躍起來矯健靈活,是一匹難得的上乘溫血馬。
矩已經(jīng)和溫渟培養(yǎng)出足夠的默契,它能辨認出人的腳步聲,只要溫渟進入馬房,矩會興奮甩尾向主人展示自己油亮的皮毛。
一旦溫渟喊它的名字,矩會垂下靈活的腦袋,輕貼他的臉龐。溫渟常常親自替矩料理它的鬃毛,擦洗它的臉頰,梳理它背上的毛發(fā),除了溫渟,只有馬場常駐的護理師能靠近矩。
但是,當溫渟今天甫一進入馬房時,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少女背影。
少女正在投喂那匹不會隨便與外人親近的奧爾洛夫溫血馬,聽見他的腳步聲,她比矩還要快地做出反應。
微棕的馬尾隨著她的轉(zhuǎn)頭一揚一落,在空中劃出一道肆意的弧度。
黑色頭盔擋住她的額頭,只露出一雙明亮的圓眸,深色的緊身騎馬服完美包裹住她的身材,顯露出一段姣好的身材曲線,她踩著高筒馬靴,在水泥地上輕巧地轉(zhuǎn)了一個方向,微側(cè)著身面對他。
她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站在門口的溫渟,仿佛是他闖入了她的領(lǐng)地。
“你怎么在這?”
兩人同時出聲問。
“這是你的馬?”
“這是我的馬。”
兩人又同時開口。
溫慕卿轉(zhuǎn)頭觀察那匹奧爾洛夫的反應,見它對溫渟的進入沒有排斥,心中了然他的身份。
她只好訕訕地退到一旁,放下手中的食材包,拍了拍手,向矩遺憾道:“真可惜,有人阻止了你的愉快進食?!?p> 矩仿佛能聽懂她的話,有些不快,外耳向后倒,低低噴氣,像一個發(fā)泄情緒的幼崽。
溫渟好笑地看著她和矩對話,而矩今天十分反常,倒是對他愛答不理,卻對溫慕卿很親昵。
馬場經(jīng)理很快趕來,看見溫渟神情不悅,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五爺,是我們的疏忽,底下的人不懂事,把這位小姐帶錯了地方?!?p> 經(jīng)理接到溫渟要來馬場的消息后,馬上命人將私人馬場的閑雜人員清空,但領(lǐng)溫慕卿進來的人是新來的員工,他聽說這位小姐是溫家來的,以為她就是私人馬場的主人,自作主張將她帶進來,好巧不巧,溫慕卿正好看上了這匹俊朗優(yōu)雅的奧爾洛夫。
聽見經(jīng)理稱呼溫渟作“五爺”,溫慕卿撲哧一聲笑出來,惹來溫渟一陣眼風。
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裝什么成熟,溫慕卿在心里樂了。
經(jīng)理為了討好溫慕卿,友好地勸她去公共跑馬場,理由是環(huán)境安全舒適,還有專門的教練可以替她牽引韁繩,完全將她看作是一個初來體驗騎馬的嬌小姐。
溫渟瞥他一眼,認定他好沒眼色,只要注意到溫慕卿身上的裝備,便能知道她是馬場的???。
溫慕卿對經(jīng)理笑了笑,溫和地開口婉拒:“我想野騎,不跑圈?!?p> 經(jīng)理露出為難的神情,朝溫渟的方向看去,溫渟冷冷地看著他,最后將視線移到溫慕卿臉上,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她在自己的私人森林內(nèi)野騎。
說完,他便牽著矩出了馬房。
待溫慕卿興致勃勃地挑好一匹奶油色的帕洛米諾時,溫渟已經(jīng)騎著矩不見蹤影了。
等溫慕卿再次撞見溫渟時,已是兩個小時后。
矩一向溫順,但它顯然還因為那半袋沒有吃到口的食材包悶悶不樂,而溫渟更是因為矩對待溫慕卿親近而惱怒。一人一馬各有心事,配合起來并不默契,跑到一處低矮坑洼時,矩失控沖向坡道,將溫渟摔了下來,幸好他跌滾在柔軟潮濕的草叢里,沒有骨折,只是身上有不同程度的擦傷。
然而這一切都被溫慕卿親眼目睹了,她跨坐在高大的馬背上,騎姿仰首挺胸,居高臨下地望著一身狼狽的溫渟。
一人一馬,透過林中淡淡的霧氣,遙望著他。
在某個瞬間,溫渟以為自己眼花了,竟然生出幻覺,看見一位從十八世紀的大不列顛王國向他走來的女騎士。
當溫慕卿的臉在陽光之下顯露出來,在細碎的光線下越來越近時,溫渟有些怔楞,三秒后才反應過來,與她兩相對峙。
那匹帕洛米諾慢悠悠地走過來,離得近了,溫慕卿利落地踩著馬鐙躍下馬背,她解開頭盔,壓在肘下,另一只手捋了捋汗?jié)竦念^發(fā),笑著朝他打招呼,順便關(guān)切地問一句:“你哪兒受傷了?”
溫渟并不理睬她,只吐出四個字:“不關(guān)你事?!闭f完,便喊著矩的名字,讓它過來。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森林里回蕩,帶了一些慍怒。
矩遠遠地停在一棵樹下,似乎還因為主人的暴怒擔憂,它原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沒有聽話地踏步朝溫渟的方向走來。
溫渟手臂擦傷,滲出的血已經(jīng)染紅高高挽起的襯衫袖口,褲裝也破了口子,露出一片血肉。溫慕卿見狀,掏出手機打算通知馬場經(jīng)理。
溫渟快步上前,一把奪走她的手機,又因為牽動傷口嘶了一聲,冷靜下來后才問她:“你干什么?”
“當然是讓人來接你?!睖啬角淅碇睔鈮训?。
溫渟給她氣笑了,“不用?!?p> “你都這樣了,還怎么騎馬?”騎馬是一項很顛簸的運動,如果他受傷后還堅持獨騎一馬,勢必會把他的傷勢顛得更嚴重。
溫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一下沒一下看著她,思忖片刻,神情忽然認真起來,像打量一件商品似的環(huán)顧她一圈,正在溫慕卿納悶之時,他突然咧出一個屬于少年的、頑皮的笑容,“不是還有你嗎?”
“我?”溫慕卿不可思議地指著自己。
溫渟嗯了一聲。
“……你的意思是讓我駝你回去?”
“不可以么?”
“你在開玩笑吧?”
“要是你通知了馬場,我受傷這件事就會被老頭子知道,等你下次再來時,這個馬場就會因為安全問題被他收回,你就再也享受不了野騎。”
老頭子有多寵愛溫渟,人盡皆知,要是讓他知道溫渟因為野騎受傷,指不定他會怎么責怪馬場。
溫慕卿還沒反應過來,溫渟便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手來,壓在她肩膀上,借著她的力量支撐自己跳上馬。
當他的指尖無意接觸到她頸肩的肌膚,溫渟倏地心里一跳,立刻撒了手,差點沒坐穩(wěn)在那匹帕洛米諾身上。
溫慕卿只覺得他的掌心溫熱,像熾烈的火焰探出火舌短暫地吞噬了她的左肩。
帕洛米諾似乎有些抗拒他,打了兩聲鼻響,又被他制住。
待溫慕卿抬頭看他時,溫渟又恢復了那幅不動聲色的冷淡表情。
“還不上來?”他問。
溫慕卿一言難盡地看著他。
“要我扶你?”他又問,復又假模假式地裝作紳士一樣伸出手。
溫慕卿冷不丁地甩開他的手,一腳點地起跳,手抓住韁繩,干凈爽利地轉(zhuǎn)體上馬。
長腿一掃,差點沒把溫渟給蹬下馬。
“別亂動?!睖啬角浔硨χf。
溫渟坐穩(wěn),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的馬尾,仰頭吸了一口森林里的清新空氣,罕見地乖巧。
半個小時后,當馬場經(jīng)理看見那對少女少年前后共騎一馬時,差點忘記收回他“啊”了半天的下巴。
浮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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