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飯
半刻鐘不到,顧言卿便被送回了二號間內(nèi),“咣當(dāng)!”鐵門已是再度關(guān)上。
顧言卿背對著鐵門,耳中回響著鎖鏈的嘩啦啦之聲,覺得無比的刺耳,最后一聲的咔嚓鎖死,再硬的漢子心中也是不免一陣凄冷。
一頭曾經(jīng)雄霸草原的獅子,突然被關(guān)進牢籠之中,豈不令其悲苦加寒心!
抬頭看著對面墻上只能鉆出去一只貓的小窗口,近午的光只能射進來一丟丟,便更加體會到,無論是人還是一頭雄獅,首先都需要一份自由啊。
當(dāng)顧言卿回到二鋪時,就覺得聶大嘴還是給了自己一點寬容的。
顧言卿緩了點神過來,忽覺有點心累,便一頭扎在二鋪上想躺一會兒,還沒枕到包袱上,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忽然回頭向號間內(nèi)的一張張臉上逐個著瞧了一遍,各個兒精光四射的,顧言卿立馬就明白了,這些好奇的混球,趁自己離開這段時間,竟然偷看了自己的私人物品。
不過與他們計較這些也沒甚太大意思了,聽單搖講,這些人,不是明面殺人放火就是大白天的搶奪財物的,而且還是不長眼的那種,在給主君的承表上,如若不被君主批至廷尉府進一步審理,他們的結(jié)果都差不多,不是直接處決,就是發(fā)配去苦役了,這樣一來,被移交廷尉府道成了他們的期盼,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這批承何時下來嗎,就要看主君的了,高興就快點兒,否則就遙遙無期了,說不定還直接給批個就地處決呢。
可想而知,這樣心中七上八下的人,哪一個的壓力都不比自己低。
算了吧!
不是苦命的,也是得瑟到頭的了,傷口灑鹽的事兒,顧言卿真心不愿去做,如果在外面碰到這些人,也許還會直接將他們砍了,可現(xiàn)在嗎,顧言就不想再管了,是不是還有種同命相憐的情緒在,顧言卿不愿多想,還是琢磨著自己得了。
將雙手墊在后腦勺上,仰面朝天的看著高高的天棚,雙眼開始有些模糊,心里在想著單搖他們的話,說是單搖與陸飛去見了聶貞,他只說若一經(jīng)查實,真不是受人指使行叛逆之為,便就會直接放人,陸飛口直,猜是他想看看自己兒子會不會有事,萬一留個后遺癥什么的,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屆時也許還會公報私仇也不一定。
這一猜不要緊,顧言卿沒怎地,道是把婉清嚇夠嗆,一陣的抹眼淚,顧言卿便在碧雪的冷眼下,撫頭好個安慰,告訴她言卿哥不會有事的,大不了咱還能逃出去的,婉清這才多少安了點神兒。
單搖臨走時,也是遞了安心的眼色的,想是掌六典的太宰也不可能是個白給吧。
不過這事兒道是會弄得挺麻煩就是了。
這樣一來,顧言卿在心中不禁暗暗有些討厭起聶大嘴來,對,顧言卿早就認(rèn)定了那聶豫川就應(yīng)該叫聶大嘴,能說他嘴不大的,只有青蛙了吧。
正在失神,忽覺身邊躺下一個人,是自己的下鋪,顧言卿并不在意下鋪的刮刮碰碰,畢竟空間實在有點小。
胡思亂想中,時間總是過得不知不覺的飛快,忽然又有開廊道門的聲響,而且腳步還很沉重,沒幾步便又在2號間門前停了下來,顧言卿不禁再次扭頭望去,卻是什么也看不見,眼前滿是急急匆匆跑過來晃動著的身影。
顧言卿納悶,這是怎么了,跟瘋了似的。
間內(nèi)大部分人,急著跑到窗下的墻跟處,開始搶那堆疊在地上的乞丐碗,然后又瘋子般杜風(fēng)門前拼成了兩排,哦!顧言卿見有人從門那回來時端了一碗湯,手里還掐著兩個粗糧蒸出來了的面團,那就是牢飯中被稱作窩頭的吧!
這是開午飯了,以前聽說過,蹲大獄是會供飯的,不會任人餓死,道是還留了點仁慈。
噌,身旁的臨鋪也起了身,一捅顧言卿小聲道:“走,你不吃也打點湯飯吧!”
顧言卿本不想去,但是見臨鋪青年多拿了一個碗過來,遞在面前,也不好直接推了,便想著進來一回也看看牢飯道是個什么樣子。
便起身接過掉碴的破碗,一同去了門前,這碗雖破,但刷的道是挺干凈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臟。
忽然有人打了飯轉(zhuǎn)身就直奔自己身上撞來,顧言卿一皺眉,這小子是叫欠兒登吧,睜眼看著自己還要顧意往上撞是何意。
顧言卿沒動,看他有幾個意思!
呼!
欠兒登端著碗,攥著窩頭,闖到了身前,一探身,竟然是將他那張煞白的臉添了過來,離的相當(dāng)近,眼看鼻子就要貼上了,只有一紙之隔。
艸!
這是再挑釁吶!
在草原上,雄獅之間經(jīng)常來這個,比氣勢比自信,顧言卿可不怕誰。
大眼瞪小眼,就定格了一般逼迫在了一起,顧言卿盯著他的狗臉,手一動,就要當(dāng)場費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忽然臨鋪青年插身,用半面身子擋住了顧言卿欲將抬起的手。
“咳!”突然身后傳來一聲干咳,欠八登抬眼瞧去,便立刻錯身而去。
顧言卿也向后瞧了瞧,正看到號長三子對著欠兒登翻愣眼睛。
顧言卿也就心中有數(shù)了,看來這欠兒登已經(jīng)記仇在心。
“別亂來啊,打狗還得看主人的?!迸R鋪青年俏聲叮囑道“走打飯。”
鐵欄門外正有一人為間內(nèi)打飯,顧言卿便在臨鋪青年之后對著欄桿縫隙探出了手中瓷碗,那人一手掐腰,一手持著掛了綠菜葉的瓢,直接伸進腳前的木桶里,看深度,桶里的湯就要見底了,“嘩啦…”湯瓢提出,一些很清亮的湯水被舀了出來,倒進了碗里。
顧言卿縮回手,看看碗里,不禁又盯上了那瓢上掛著的菜葉,心道,莫不是那桶中的菜葉就只剩瓢上的那一片兒了吧,禁不往再次寒心,這也叫湯嗎?
在接過四個窩頭后,顧言卿轉(zhuǎn)身暗自品一口,他大爺?shù)?,這就是刷鍋水嗎!
在太平鎮(zhèn),豬都不吃這個!
真想一口吐出去,抬頭間卻發(fā)現(xiàn),間內(nèi)每人都只攥著兩個,甚至剛打完轉(zhuǎn)身回來的只有一個,頓時就沒再好把嘴里的湯真吐出來,免強咽了下去。
回到二鋪坐下,也學(xué)著其它人咬起了窩頭來,有些硬,里面還夾著谷皮,根本就沒個吃,看來這人一但成了罪犯,就不再是人了,都趕不上好人家養(yǎng)的畜牲。
顧言卿自顧咬了幾口,不喝湯,真是咽不下去,太噎人了,下咽時都直刮嗓子,便失興的放在了一邊,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住哪扔呢。
就在看向大伙時,有人已經(jīng)幾口吃完了,湯也喝得一干二凈,有剩下窩頭的,去了鋪頭的木桶那里,揭開蓋,一手將其碾碎,灑進了桶里,大伙兒都瞧著,放出各自不一樣的眼色。
臨鋪青年沒那么做,回身掖進了疊好的被褥下面,竟然還當(dāng)成寶了。
不一會兒,大家都吃完了,顧言卿終于見到剩湯該如何處理,隨著人后也將剩湯倒進了桶里,但暫時還不確定剩下的窩頭怎么辦才好。
倒完湯,碗還沒刷呢,忽見有人互相傳著手里的窩頭,在各自碗里一圈圈的磨蹭著,原來如此,碗是這般刷的。
二十幾個碗,一個窩頭刷完,倒也挺干凈,最后時,窩頭已經(jīng)擦成了粉沫,也是輪到了尾鋪那個光頭矮個子,他最后抹完,并沒有灑到桶里,竟是直接都一口一口的塞進了嘴里,吃得杠香,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吃完便又貓起腰蹲到各自的腳下,收拾起別人掉在地上的殘渣,大概是在打掃衛(wèi)生吧,可卻并未見到再有人去動了。
光頭矮個子收拾起一把沫沫來,一抬手,都特么倒進嘴里了!
顧言卿緊緊皺起了眉頭,心中是一陣陣的犯酸!
一把抓起自己剩下的三個半窩頭,朝他扔了過去。
可是迎來的卻是大多數(shù)人的冷眼嘲諷,其中亦包括號長三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