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杰再次出現(xiàn)了。
保安將他帶到杜康面前。
杜康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怪物。
陽光從天窗投射下來,照在石屋的半面墻上。
剛才,梁杰進屋時,恰巧經(jīng)過那片陽光。
如果是鬼,怎么敢從陽光下走過?
杜康聽人過說,鬼害怕陽光。
不害怕陽光,就不是鬼。
心中頓感稍安。
梁杰開口,還是那句話:“放我們回去!”
這一次,杜康毫不猶豫答應(yīng)了,趕緊派人去請“愛因斯坦”。
現(xiàn)在自己看著這家伙,都覺得瘆的慌。趕緊走,走了拉倒。
拉倒?真能拉倒嗎?換作是自己,能就這么拉到嗎?
聰明的杜康很快想到了這一層。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問題是,僅僅蝕把米就能了事嗎?
——自己得罪的,可不是人??!
杜康突然脊背發(fā)涼,臉色發(fā)白,手腳哆嗦。
梁杰沒有注意杜康。他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我可以給你配酒?!?p> 冷不丁冒出一句話,嚇得杜康差點癱在地上。
還好,這家伙只是在給自己說話,沒做其他什么。
等他回味梁杰的話時,頓時感覺腦子就像碰到了三百六十度的緊急轉(zhuǎn)彎。
什么?給我配酒?
確定不是要滅了我,而是要給我配酒?
梁杰繼續(xù)說:“但我只能給你基酒,不能給你配方。”
終于確定了:這家伙確實是要給自己配酒。
現(xiàn)在別說什么配方或基酒,只要你能放過我,你要什么我都給。
“梁……梁哥,我……”
又被比自己年齡大的人叫“梁哥”!梁杰心里很郁悶。
前面綁自己,現(xiàn)在討好自己,不就是對配方不死心么?
于是,他打斷杜康的話:“配方真不能給你!”
杜康其實想說: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能放過我!
現(xiàn)在,話已被打斷,只能說:“好吧!”
梁杰松了一口氣:“但我有三個要求!”
杜康頓時眼睛一亮。
有要求好?。∫罂偙纫?。別說三個,三百個都行!
忙不迭地點頭:“梁哥請說!”
梁杰皺皺眉:“別叫我‘梁哥’!”
杜康有些懵,但沒有遲疑:“好的,梁……”
突然反應(yīng)過來,硬生生地剎住,將“哥”字吞到肚里。
“第一,你和你的手下,誰也不準將我的那些事情說出去?!?p> 那些事情,不用明說,指的是那些憑空消失憑空出現(xiàn)的事情。
“沒問題。我會管好他們的。”
杜康說完,又覺得誠意不夠,加了一句:“誰敢亂說,我就滅了誰!”
嚇,這人夠狠!人家亂說話,就滅了人家?
梁杰不禁多看了杜康一眼。繼續(xù)說:“第二,我給你基酒,但不能說是我給的。別人問起,就說是陳老師給的?!?p> 又是老一套。又讓“愛因斯坦”背鍋。
杜康趕緊答應(yīng)了。
梁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說:“基酒我怎么給你?”
什么怎么給我?這不是看您老人家的方便嗎?這事我敢拿主意嗎?
見杜康沒有回答,梁杰自己說:“你就打發(fā)鵬哥到縣一中實驗樓拿吧。時間呢,就周末吧。”
杜康的手下,梁哥只認識鵬哥。
去縣一中實驗樓拿基酒,是因為自己在那里造基酒最安全,同時也方便“愛因斯坦”背鍋。
至于周末,自己平時還要上課學習,哪有時間啊。
“第三,還得請你派人把我和陳老師送回去?!?p> 杜康趕忙答應(yīng)。心里說:不用“請”,這個肯定。只要你不記恨我,讓我把你送哪里去都行。
“別急著答應(yīng),我還沒說完。”
什么?別大喘氣好不好?我的小心肝受不了啊!
杜康再次洗耳恭聽。
“回去后,得跟我父母、老師,還有同學解釋這幾天干什么去了。
我想,就說是你們請陳老師協(xié)助做重要實驗。
陳老師呢,忘了跟學校說清楚怎么回事。
而我,則是偷偷出來找陳老師,找了兩三天才找到你們這里?!?p> 頓了頓,又說:“這些話得由你們的人去說,他們會更相信的?!?p> 這次,杜康真的跪了!
天爺爺,您真不是人——是神啊!
這綁架他人和私自囚禁可都不是輕罪。你們跑到公安局報個案,弄不好我這輩子就交代了。不交代也得脫身皮。
而現(xiàn)在,不僅不說追究我的罪過,反而主動幫我遮掩罪過。
這是人能做到的嗎?
人肯定做不到,只有神才能做到。
但就是神,原諒人的罪過可以,替人遮掩罪過恐怕很難吧!
不過,杜康確實再也想不出其他詞了。
嗯,那就神吧!
其實,抓他們來時,杜康酒早就想到了這層利害。
但是利益誘人,就咬牙做了。
至于善后之策,便是軟硬兼施,讓他們不敢說出去。
軟的,就是給一筆錢。
硬的,自己想去。
可是事情變了,變得遠遠超出自己預(yù)料。
現(xiàn)在,別說自己來硬的,對方不來硬的就不錯了。
而軟的,對方接不接受還是問題。
當然,梁杰根本沒想這么多。
他最大的擔心,就是父母擔驚受怕。
因此,絕不能讓父母知道真相。——僅此而已。
說話之間,“愛因斯坦”被帶來了。
聽說放自己回去,他很高興。
至于發(fā)生了什么,他卻一無所知。
糊涂人有糊涂人的好處,起碼不用像聰明人那樣擔驚受怕。
最后,護送二人回去的,不是杜康派的人,而是杜康自己。
不是不放心手下的人,而是這樣才顯得有誠意。
干得過就干,干不過就跑。
如果干不過,又跑不了呢?
那就只能臣服對方了。
而臣服,是要拿出誠意的。
杜康作為聰明人,深諳其中道理。
當然,他要拿出的誠意不止這一點。
因為只這一點,就沒有誠意了。
走出隧道,梁杰這才看清:四周全是石山。
而此刻,他身處一座莊園:樓閣軒榭,池塘溪流。
因為是冬天,沒有碧草花木,鶯歌燕舞。
這里,簡直就是一個世外桃源!
而他,剛從世外桃源后面的黑暗監(jiān)獄走去來。
世界就是這么奇妙!
凡是美好的背后,總有丑惡的存在。
車輛駛出莊園大門。一塊巨石昂然而立,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康河春”。
康河春?不就是那款很有名氣的酒嗎?
“愛因斯坦”經(jīng)常喝這酒,自己也經(jīng)常拿這酒泡蟲子。
這里是杜康的地盤,難道杜康跟這個酒有關(guān)系?
面對梁杰的疑惑,杜康這才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原來杜康是康河春酒業(yè)集團的少東家之一。
不錯,只是之一。
因為在杜康這一輩中,起碼還有四五個堂兄堂弟也可以稱為“少東家”。
“少東家”的意思呢,就是還不是真正的東家。
當然,下一任真正的東家,必定將從這些少東家中產(chǎn)生。并且,只能產(chǎn)生一個。
那么,誰會是這一個呢?
這個問題,杜康和他那幾個堂兄堂弟都在想。
想的重點是,自己如何成為下一任真正的東家?
想來想去,他們都想到了同樣的辦法:一是讓自己比別人強,二是讓別人比自己差。
廢話,這不是同一個意思嗎?
不錯,作為兩個句子,的確表達了同一個意思。
但是作為兩個辦法,卻是截然不同的路數(shù)。
讓自己比別人強,需要搞好事情。
讓別人比自己差,需要搞壞事情,甚至搞掉人。
這次杜康抓“愛因斯坦”和梁杰來配制新酒,實際上就是想搞好事情,搞得自己比別人強。
事情的來龍去脈呢,很復雜。
這也不奇怪,凡涉及大家族內(nèi)部利益紛爭的事情,都很復雜,也很狗血。
復雜的事情就簡單說吧。
康河春酒業(yè)集團很龐大,也很厲害。這沒問題。
但問題是,這世間不管多厲害的東西,都有自己的弱點和不足。梁杰遇到的那只三頭鳥就是例子。
康河春酒業(yè)的不足,就是生產(chǎn)不出茂臺、無量液那樣的高品質(zhì)白酒。
這不又是廢話嗎?哪個開酒廠不想生產(chǎn)出那樣子的好酒?
但是,對于杜氏家族來說,這真不是一句廢話。
為了彌補這個不足,他們已經(jīng)努力了將近百年,耗盡了幾代人的心血,嘗試過的很多種辦法。
可惜的是,這些辦法湊效的并不多。
那么,奏效的辦法又有多少?都是什么辦法?
不多,就一種——研發(fā)出生產(chǎn)高品質(zhì)白酒的工藝。
這不是又回到原來的問題上了嗎?
沒錯。因為他們想出的那些辦法,市場不買賬。而他們,干不過市場。
在家族內(nèi)部,可以靠陰謀詭計獲得利益??墒窃谑袌錾?,什么陰謀詭計都不好使,硬打硬的好東西才是王道。
迄今為止,這個僅剩的這個辦法依舊還是沒辦法。
這是個死結(jié),也可以叫康河酒業(yè)的天花板。
要想企業(yè)發(fā)展壯大,就必須掀掉這個天花板。
可以說,誰能幫助康河酒業(yè)掀掉這個天花板,說就是康河酒業(yè)最大的功臣。
如果哪位少東家掀掉了這個天花板,那他必定就是下一任東家。
杜氏家族的少東家們智商都很高,因此都明白這個道理。
但是,他們都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劃什么大心思。
為什么?
不為什么。問題那么好解決,還用等一百年嗎?
一百年都沒解決的問題,你去試試看!
少東家們智商很高,所以他們很明白:與其嘗試解決一個無法解決的大難題,還不如努力去解決多個容易解決的小難題,或者想辦法解決掉自己的堂兄堂弟。
杜康也這么想,同時也這么干。因為他也想上位,同時他也不是什么好鳥。
直到不久前,他嘗了一杯特別好的酒,得到一個可靠的情報。
他意識到,自己解決這個百年難題的機會來了。
他很興奮,興奮地都快要炸掉。他仿佛看到了東家的位子在向他招手。
而給杜康提供情報的人,名叫辛國綱。
很陌生的名字,是吧?
這么說就不陌生了:辛國綱,省質(zhì)監(jiān)局供職,同時還是“愛因斯坦”的同學。
怎么又扯到“愛因斯坦”同學身上了?
不奇怪。利益,巨大的利益。
原來,很早之前,早到辛國綱剛到省質(zhì)監(jiān)局上班,杜康的父親就跟他搭上了線。
再后來,杜父又把這根線交給了兒子。
當然,線不是白給你牽著的。辛國綱陸陸續(xù)續(xù)接受了杜氏父子不少好處。
十多年過去了,這根一直沒啥動靜的線?,F(xiàn)在終于動起來了,而且動靜還不小。
辛國綱的情報是:康和一中的化學老師陳武研制出了一款高品質(zhì)新酒。
同時,辛國綱還提出一個要求:一旦“愛因斯坦”替杜康配制出這款酒并寫出配方,杜康就要送給他康河酒業(yè)集團百分之五的干股。
康河酒業(yè)集團百分之五的干股是多少?簡單說吧,當前整個集團每年凈利潤是五個億。集團百分之五的干股,就是每年從這五個億里面分走百分之五——整整兩千五百萬。
可以說,辛國綱這筆買賣做得太值了。
什么力都不出,光等著分錢。
至于賣掉同學“愛因斯坦”,那就更不是什么問題了。
這么大的收益,親爹都賣了,何況同學!
問題是,你賣,還要別人肯買。不然值個屁的錢。
但在杜康這里,根本就不存在這個問題。
他毫不猶豫就答應(yīng)了辛國綱的要求。
原因很簡單。一切果真如辛國綱所說,那整個康河酒業(yè)集團都將是自己的。
比起自己得到的,辛國綱拿走的,不過是九牛一毛。更何況,自己不買,說不定辛國綱就賣給自己哪位堂兄堂弟了。傻子才不答應(yīng)他。
可惜的是,辛同學終究賣了個假貨。
杜康倒是找見了真貨,但差點沒把自己嚇死。
面對平生未碰到過的恐怖情形,聰明的杜康很快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在性命面前,再大的利益都是扯淡?;钪?,才是最大的真理。
但聰明的他卻萬萬想不到,事情到了這一步,并沒有真正結(jié)束,相反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