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忠心

　　當天下午，夏答應(yīng)便搬進了益康齋。安置完東西按例得與主位打招呼，她便在琳秋的攙扶下?lián)u著帕子到了主殿內(nèi)與如妃請安。我也在一旁坐等著她。

　　“嬪妾請如妃娘娘安?！彼従彽溃曇舯任抑奥牭降倪€好聽些。

　　“起來吧?！比珏?。

　　如妃宮內(nèi)一直沒有別的姊妹，沒有人與她這樣端正的問安，似乎有些不習慣。

　　夏答應(yīng)謝過抬起頭，她與如妃臉上都出現(xiàn)了一怔的表情，而后又細細打量了對方半分，才露出舒緩的神色。

　　想來，她們在平日里都沒有見過如此容顏動人的女子，姿色居然與自己相當。雖然慧嬪和已經(jīng)升了貴人的莊貴人也未必遜色太多，只是那眉眼中透露出的艷麗奪目，不消說紫禁城，怕是世間也只有這二位能一較高下了。

　　若如妃是趙飛燕，這夏答應(yīng)就是那趙合德。

　　“給婉貴人請安?！毕拇饝?yīng)又對我問安。我與她是見過的，相互之間都沒什么好眼色，我又扮著妖妃這一角色，點點頭便算是過去了。

　　夏答應(yīng)現(xiàn)下穿著一身宮裝，梳了旗頭，頭上戴著墜著紅瑪瑙的步搖和朱釵，一身漂亮的粉紅，又正是青春年紀，嬌艷的能掐出水來。她看向如妃的表情，略略占了上風，有了一些不屑。至于我么，容貌在如妃之下，更是不入她的眼了。

　　只是這夏答應(yīng)干站了半晌，似乎在等什么，我也在等什么，如妃往軟塌上一靠，直挺挺的看著她：“賜座?！?p>　　“謝……”一個謝字還沒出口，如妃的后半句又補了出來。

　　“算了，我這兒椅子少，不夠坐?！比珏溃澳氵€是站著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主殿內(nèi)正擺著四把太師椅，我剛坐上一個。

　　夏答應(yīng)笑了，微微抬起了下巴：“婉貴人是貴人，我暫且不能與她搶，可這殿內(nèi)明明還有三把椅子，如妃娘娘憑空的說不夠坐，是什么意思？”

　　如妃被問得一愣，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我。

　　我起初還是有點猶豫的，畢竟我不是什么刻薄的人。但想了想，這是皇上下的任務(wù)，而我在夏答應(yīng)的眼中，妖妃二字已經(jīng)蓋了章，想來也沒了退路。

　　萬一我留下什么罵名，這也是為效國君，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我輕輕一笑，玩上了自己手中的帕子：“夏答應(yīng)是第一天進宮，又沒在我等高門顯貴之家生活過，自然不知道這些規(guī)矩?！?p>　　我也微微一笑，抬起了下巴對著她，指著對面那把椅子道：“這永和宮內(nèi)的椅子，左邊這頭一把，遙敬太后?！?p>　　我又指著后頭兩把：“后頭左手邊，遙敬皇上；后頭右手邊，遙敬皇后。你要是覺得有那個資格，那你便坐吧。”

　　我說完，聽見繡畫在我身后沒忍住笑了一聲。

　　夏答應(yīng)則瞪著眼珠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如妃娘娘可真有忠孝之心?！?p>　　“那可不是，你學著點兒?！比珏B忙接茬道：“你那益康堂雖小，但也可以這樣表表忠心?！?p>　　夏答應(yīng)的嘴角扯開了：“益康堂不比您這主殿，攏共就四把座椅，多謝如妃娘娘好意，還給我剩了一把?！?p>　　“四把還有剩？沒得剩了?！蔽已a充道。

　　“那我還得遙敬誰？”

　　“如妃娘娘呀?！蔽依碇睔鈮训恼f“你只是一個答應(yīng)，你不多敬敬主位？”

　　夏答應(yīng)怒極而笑：“那您的朝華殿里，也有四把椅子供著？不如就讓我現(xiàn)在去看看，好長長眼，學著點。”

　　夏答應(yīng)問完，我看見如妃稍稍有點慌了。

　　“我殿里么？沒有?！蔽椅⑽⒁恍Γ粗?。

　　“那婉貴人怕是不夠忠心啊?！?p>　　“我殿內(nèi)供有佛像，日日夜夜為太后、皇上和皇后祈福，也日日來為如妃娘娘請安，自然不需要空放幾把椅子?！?p>　　“那我也可以供佛像?！毕拇饝?yīng)道，掃了我和如妃一眼：“我還可以供更大的?！?p>　　“你可以。但是這佛像沒那么好供，尤其是為太后、皇上、皇后祈福，得日夜點長明燈焚香祈禱才可。”這話半真半假，我的確有日夜供奉佛像，但主要是為了求子，在說這話時才想起來還可以為他們祈禱欺負，不由得升起了一絲絲的愧疚之情，決心回去為太后、皇上、皇后，尤其是皇上好好多抄幾遍經(jīng)。

　　“看來夏答應(yīng)這是要準備在益康齋內(nèi)點長明燈了？”如妃問道。

　　“當然，盡孝心忠心是好事，妹妹雖然剛進宮，但也不能落下不是。”夏答應(yīng)道。

　　“說的是，只是這宮里的長明燈不能用燈油，要用最好的香油。”我補充道：“這一個月下來，香油怎么也要用七八斤左右?！?p>　　“好，那就從我的月例里出?！毕拇饝?yīng)咬著牙出這口氣。

　　我看著她，補充了最后一句：“答應(yīng)的月例里沒有香油?！?p>　　“沒有？”她詫異。

　　“沒有?！比珏c頭確認，“等你升到了常在，倒是可以點半個月的?！?p>　　“那也得升的到。幾十年后的事情，不大好說”我笑著看她：“但我見夏答應(yīng)表忠心情深意切，等不了那么些年，不如這樣。妹妹懇請如妃，將后殿僻開一處做佛堂，讓夏答應(yīng)日日抄經(jīng)，想必也能替代一二?！?p>　　“嗯。是個好主意?！比珏J真的點頭。

　　我們兩個抬起頭來一起看夏答應(yīng)。

　　夏答應(yīng)咬著牙，絞著手上的帕子，從牙縫里擠出來一句話：“嬪妾明白了?！?p>　　“主兒?！蔽疑砗蟮睦C畫突然開了口：“主兒，奴婢突然想起來，長明燈雖然用香油點最好，但用菜油點也勉強。奴婢記得答應(yīng)的份例里有每日二兩的菜油，能燒上半天。夏答應(yīng)可以對著長明燈抄經(jīng)，更顯虔誠。”

　　我給了繡畫一個“你真優(yōu)秀”的眼神，也想起來補充：“但只燒半天，不好吧，夏答應(yīng)?！?p>　　夏答應(yīng)從鼻子里擠出半個音：“那怎么辦?！?p>　　我緩緩道：“我記得答應(yīng)的份例，是每日陳粳米九合，豬肉一斤八兩，蔬菜二斤。你可以讓小廚房每日將豬肉里的豬油炸出來續(xù)上那半天?！?p>　　夏答應(yīng)差點沒背過氣去：“那我吃什么？”

　　如妃在旁邊追加：“不過是少吃點肉與油，但卻可以對皇上聊表忠心，這么好的事，夏答應(yīng)是要拒絕？”

　　“我……我不拒絕?！毕拇饝?yīng)轉(zhuǎn)過頭來看我，眼中的刀子差點把我的肉給剜了，“謝謝如妃娘娘和婉貴人好意，我當然不拒絕?！?p>　　待請安結(jié)束，夏答應(yīng)告退回了益康齋，如妃開開心心的在主位上喝茶吃瓜子，還一邊幫我剝瓜子：“哎，婉妹妹，我就說你機靈，我看她的臉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氣的不得了。”

　　我連忙擺手：“姐姐謬贊了，擠兌人可不是什么好本事。”

　　“我覺得挺好的，你剛才一笑一招手，我覺得都跟古代的，古代的……”她抬頭想了半天，很認真的看著我：“妺喜，就夏朝那個妺喜似的，我也可喜歡她了?！?p>　　“姐姐，我覺得你的眼光有點問題，真的?！蔽艺\懇的建議道。

　　如妃沒搭理我，美美的站起來對我道：“我腦袋沒那么靈光，暫時發(fā)揮的不好，你多帶著我點兒。不過你今天上午說什么，要請景陽宮的平貴人來唱白臉，我覺得不錯，打算親自去請她，你看怎么樣？”

　　我很認真的想了想：“你去請無妨，但一定不要跟她說太多話。”

　　如妃眨了眨眼睛，沒明白怎么回事，但還是點了頭：“好，姐姐知道了。那你呢，打算去做什么？”

　　“我？”我轉(zhuǎn)頭看向益康齋的方向：“我總覺得我坐那兒，不用我找事兒，就有事兒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