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色七月

　　女同學見李曉凱沒抬頭就跟自己說話，一點都不生氣，看李曉凱翻書的樣子，就像他知道了高考題目一般，只需要在書里找到類似題型算出答案就可以。

　　靜靜的看了一會，她忍不住問：“你打算考哪里？”

　　“金陵大學?！?p>　　“我也打算去金陵讀書，金陵大學我是考不上了，實在不行考個大專也要留在金陵?！?p>　　女同學后面說了什么，李曉凱沒有聽清楚，他只是附和的點點頭，什么都沒有多說。

　　他記得今年金陵大學好像在某些方面超過了清華跟北大，不過也就是今年，地位上還是不如清華北大。

　　第二天復習的時候，那位女同學又坐到了李曉凱邊上，李曉凱這才記起女同學名字叫夏青。

　　“這題我不會，你幫我講講？”

　　夏青神色忐忑，高考就剩八天了，這個時候打擾別人不太好。

　　李曉凱猶豫了一下，瞅見夏青不會的題正好是高考的題型，接過本子開始講起來。

　　晚上李曉凱收拾東西回家，謝絕了夏青同路一起走的請求，一個人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

　　“呦，那不是文曲星嗎，現(xiàn)在才回來呀，真努力！我那兒子就比不上人文曲星咧，一天到晚就知道開著他爸的桑塔納瞎晃悠，也不知道跟著他爸后頭做點正事。你們說說我們家廠子越來越大，最近還招了一個大學生，我家那臭小子能管得住人家大學生嗎？”

　　一個胖大嬸端著木盆子沖著李曉凱指指點點，跟邊上的婦女說說笑笑的。

　　“唉，就說讀書沒用吧，大學生又能怎么樣，還不是在他趙叔手下打工，這年頭哪有掙兩個錢實在?！?p>　　接話的是村頭孫寡婦，她的兒子在胖大嬸丈夫廠里打工，她跟胖大嬸處的非常好。

　　“就是就是，也就李家望鄉(xiāng)臺上高歌，不知死呦?！?p>　　“誰說不是呢，我看啊……”

　　李曉凱緊握著拳頭，腳步加快，躲避這些閑言碎語。

　　村里的趙狗剩在外面辦了廠子，趙狗剩他媳婦，也就是剛才的胖大嬸，瘋狂在村子里宣傳讀書無用論。

　　一小簇村民被狗剩媳婦洗腦，平日里唯狗剩媳婦是瞻。

　　李曉凱知道，他面對這些閑言碎語只能忍著，不能沖上去跟她們理論，她們有一萬個理由來反駁你，更不能動手，不然分分鐘讓你明白什么叫潑婦。

　　李曉凱能做的，只有用成績說話。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李曉凱配著油燈睡在了教室，弟弟每天送一次飯過來，李曉凱除了看書就是看書，整個人瘋魔一般做最后的沖刺。

　　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高考失利！

　　七月六日，班主任帶著三名考生來到縣里。

　　考場跟座位號沒變，還是李曉凱記憶中的縣一中21考場第18位。這無疑讓李曉凱松了一大口氣，對高考更加有信心。

　　良山鎮(zhèn)距離縣城很近，走路也就五六公里，是距離縣城最近的一個集鎮(zhèn)。

　　但他們還是提前一天晚上來了，住在一中邊上的招待所。

　　李曉凱放在自己的小包，坐在寬一米二不到的小床上看書。

　　跟他同屋的李大亮，沒有李曉凱那么好的耐心，急著性子走了出去。

　　“高考結束前不準出去轉(zhuǎn)悠！”

　　班主任就站在門外，看著兩個房間的三個學生。

　　李大亮灰溜溜的退了回來，也不看書，手抱著頭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明天就高考了，他哪有心思看書啊。對于以后的人生，李大亮更多的是迷茫。

　　晚上十點四十多，班主任才從招待所離開，走之前反復叮囑招待所下面的員工，上面住著三名高考學生，晚上請多多注意。

　　直到員工十分不耐煩，班主任才離開，他要到縣里親戚家借宿。

　　這時候，社會還沒有對高考關注太多，不會為高考讓路、服務。

　　七月七號。

　　高考第一天。

　　班主任早上六點就在門口守著，單獨一個房間的夏青已經(jīng)起床洗漱完坐在床上背詞語。

　　李曉凱是最后一個起來的，他起床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早上六點半了，時間很趕，班主任給他們一人準備了一盒牛奶，幾塊餅干。

　　很奢侈的一頓早飯。

　　出了門，天氣很悶，很熱。

　　還沒到考場，李曉凱渾身就黏糊糊的，不舒服。

　　他是理科，除了語數(shù)外還有物理化學政治生物，三天考七科，總分七百一。

　　一進考場，李曉凱就感覺到?jīng)鲲`颼的，教室前后裝了兩個嶄新的風扇。

　　不一會，教室里的人都齊了，監(jiān)考老師一前一后在教室里灑水降溫。

　　李曉凱沒有過多的觀察周圍的情況，不斷的調(diào)整呼吸，即使再來一次，高考帶來的壓抑也揮之不去。

　　考試開始了，試卷發(fā)下來之后，兩位監(jiān)考老師一前一后，站在教室的兩邊紋絲不動。

　　李曉凱拿到考試卷，先檢查一遍試卷，發(fā)現(xiàn)題目沒變之后埋頭就寫。

　　知道題目寫答案的李曉凱填的很快，沒一會便寫完了。

　　答完題李曉凱沒有輕舉妄動，低著頭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裝仍然在考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曉凱手心的充滿了汗?jié)n，后背更是濕了一片。

　　監(jiān)考老師又開始灑水了。

　　這時，外面一聲雷響，李曉凱前面的那位同學被嚇得手一抖，一個很小的紙團落在其腳邊，李曉凱連忙轉(zhuǎn)移視線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一直到第一科考試結束，李曉凱都沒去關注那個紙團。

　　對于知道考題的李曉凱來說，所有的輕舉妄動都是風險。

　　出了考場，天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等在校門口班主任絲毫不在乎天氣，三人都出來了，大手一揮道：“走，今天中午老師帶你們?nèi)コ怨穷^湯?！?p>　　一連四場，李曉凱發(fā)揮的很好。

　　等第五場考完出來之后，李曉凱聽到后方人群傳出驚叫聲，好像是有人暈倒了。

　　李曉凱在心底暗嘆著高考的殘酷，對大多數(shù)的考生而言，高考結束只是七月噩夢的開端，接下來整整一個月，他們都會陷入黑色的困境。

　　所有科目都考完了，一直在默默觀察李曉凱神色的班主任松了口氣，他發(fā)現(xiàn)李曉凱很輕松，面帶笑容，知道李曉凱發(fā)揮的不錯。

　　“什么話都別說，咱們回家好好玩?！?p>　　班主任笑呵呵的對著李曉凱三人，李曉凱重本應該是穩(wěn)了，不知道夏青跟李大亮怎么樣了。

　　不過看李大亮垂頭喪氣的樣子，這孩子八成本科沒戲了。

　　回家之后，阿媽連忙從井水里拿出西瓜，切了一半給李曉凱用勺子吃，剩下一半切開分給弟弟妹妹。

　　去年隔壁嘎拉村有個娃考大學沒考上，現(xiàn)在腦子不好使，整天擱在家玩泥巴。所以全家人都沒敢問李曉凱考的怎么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他。

　　不過見李曉凱樂呵呵的樣子，一家人提著的心慢慢放了下來。

　　他們的要求其實并不高，只要李曉凱考個本科就成，這年頭大學生跟國寶似的，并不多見。

　　有個本科李家上上下下都知足了，管他是不是重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