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算子聽了這話,明顯的一呆,沒有預料到會是這般回應。
他山羊胡子抖了抖,才強作鎮(zhèn)靜地說:“難道你認為老夫會少你的茶錢?還是認為老夫的“金口渡難”不值這區(qū)區(qū)的五文錢?罷了罷了,算老夫多事?!?p> 說完,竟扭頭欲走,只是動作渾然沒有剛才坐下的干脆利落。
何天也不攔著,仍是笑瞇瞇地候著。
“哈哈哈!笑死我了,鼎鼎有名的麻神算,竟然栽在一個小伙計身上,可笑可笑!要不要姐姐幫你一把?”
清脆的笑聲響起,從山坳拐角處,施施然走出一個戴著斗笠的翠衣女子。
她的發(fā)髻很高,是以斗笠并未遮擋住秀麗的容顏,大抵雙十年華,身材婀娜,腰間纏著一條紅色緞帶,緞帶前端扎成小巧的蝴蝶結,穿著綠色的軟底繡鞋,兩只腳腕綁著一串金色的小鈴鐺,翹臀隨著蓮足的輕移一扭一晃,叮當叮當?shù)拇囗戔忚K聲頗有勾人奪魄的氣勢。
何天聽得鈴鐺聲,眼神迷離起來,呆呆地望著走來的女子。
被稱為麻神算的老者面色先是一變,扭頭看了眼發(fā)呆的何天,重重哼了一聲,將何天驚醒。
“小哥兒,回房間吧,這里沒有你的事!”
說完,麻神算正過身子,盯著來人,有些惱怒的說:“呂巧兒,還有完沒完?老夫不過是給你占卜了一卦,至于不依不饒地追著老夫嗎?三年了,還沒有鬧夠?”
呂巧兒咯咯一笑,瞟了眼慌張奔回廚房的何天,并未攔著。
她慢悠悠踱到麻神算面前,也不說話,只是抬頭盯著他,巧笑嫣然。
跑回廚房的何天,拉起正在殺野雞的來福,朝外努努嘴。
來福放下菜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血污,端起案板旁裝有瓜子的木碗,嘿嘿輕笑。
兩顆腦袋默契地擠到支開的窗戶前,向外張望。
茶棚處的情形有些詭異,兩人就這么僵持地站著,誰也不說話。
足有半柱香時間,麻神算似乎受不了呂巧兒的灼灼目光,低下頭,嘴里嘟囔著:“我沒想跑,只是待在一個地方太久,有些悶,想出來走走,并不是你想的樣子!”
呂巧兒還是不說話,仍是昂首笑望著他。
麻神算奇怪地左右擺動了一下腦袋,聲音壓得更低,好像生怕別人聽到,低低說了幾句。
呂巧兒笑的更燦爛嫵媚,故意大聲說:“出來走走?三年好像有點久了吧?當初我并不曾招惹于你,你卻上趕著幫我占卜。占卜也就罷了,還口生蓮花哄欺于我。算盤都快三歲了,你的占卜方式也真夠特別的!”
廚房里旁觀的二人聽完,古怪地對視一眼,手上的瓜子不經意掉落在地上。兩人口里憋著笑,臉有些漲的通紅,而后互相捂住對方的嘴巴,生怕發(fā)出響聲。
麻神算面皮也變得潮紅起來,大聲咳嗽了幾聲,想要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
呂巧兒瞧了瞧廚房的方向,聲音絲毫不見減小,“即使你覺得煩悶,也可以帶著我們母子,為何一人逃走?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鉆,怕我找到,還運功于眼扮做瞎子?,F(xiàn)在還在這里與市井小子玩得不亦樂乎?難道逗鄉(xiāng)野小子比哄你兒子都有意思嗎?”
何天二人此時實在憋不住了,放開捂著嘴巴的手,彎腰大笑起來,眼淚都從眼角擠了出來。
聽到笑聲的麻神算有些惱怒,重重哼了一聲,哼聲似帶著古怪的力量,何天二人當即止住了笑聲。
何天感到喉嚨有些憋悶,不得不直起身子。緊接著,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他才感到舒服了許多。
“呦呦呦,你也知道丟人了?小兄弟,不要怕,出來到我這邊,他不敢拿你怎樣!”
軟軟糯糯的聲音傳出,何天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他徑直走到二人跟前,方才停住。
呂巧兒偏頭看下何天,嬌聲道:“小兄弟,你年歲不大,沒有接觸復雜的人心,應該還能講些俗理。你剛才也聽到了,這個老頭是不是做的有些不合情不合理?”
何天心里有些捉急,看著臉色有些難看的麻神算,想說些模棱兩可的話,嘴里卻是老實地回答:“是,有些不是東西!”
話剛出口,何天心里更是驚慌,眼珠滴溜地亂轉,想要拱手致歉也說不出口。
麻神算的臉徹底黑了下來,出聲反駁道:“呂巧兒,有本事不要用真言魔咒!”
呂巧兒聞言,哂然一笑,腳下微動,鈴鐺聲消失。
“好,我不用!你也不要自欺欺人,你當知曉,真言魔咒只是讓人吐露真言,而不會謊言欺瞞。小兄弟,這次你再說說你的看法?!?p> 雖是請求,她的話語中仍是帶著不可置疑。
何天好不容易從不能自控中恢復過來,看著兩人的劍拔弩張,心底更是叫苦。
熱鬧沒看成,還攤上這種事情。明明來福也跟著笑,為什么他會沒事呢?這下回答不好,小命恐怕真的難保。
這次不敢再起應付的心態(tài),何天朝著二人牽強地笑了笑,想了想才鄭重地回復:“夫妻本是同林鳥!更何況還有雛鳥待哺?兩位,我只是一鄉(xiāng)野小子,不知說的對不對?我們寨里有句俗話—‘如果管不住下半身,就要承擔起下半生’,男子漢當有所為,有所不為?!?p> 他一邊說,一邊瞅著麻神算的臉色,這顯然是偏向呂巧兒的話自然不虞她發(fā)怒。
麻神算臉色忽紅忽白,有怒意但更多的是慚愧。
少頃,他深深呼了一口氣,運功于眼,眼白竟上下翻動了一下,恢復了正常人的黑白分明。
他先是看了呂巧兒一眼,看到那熟悉似有些憔悴的容顏,面上愧色更濃;而后朝向何天躬身一拜。
“謝小哥兒點撥,老夫漂蕩的有些野了,不慣于被拘束,才有此錯招。某精于替他人排憂解難,卻忘記自己的責任,平常人甚至鄉(xiāng)野少年都懂得的事情,我卻看不透。在此謝過了!”
何天慌忙擺手連說不敢。
麻神算轉向呂巧兒,嘴唇微動,低語一陣,上前拉住她的柔荑。
呂巧兒似有些意外,轉而驚喜之色浮上臉頰,更帶出幾許粉紅的嬌羞神色,櫻唇張了張,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攥緊了遞過來的大手。
過了一會兒,二人似乎從喜悅中回過神來。
呂巧兒面向何天,輕聲道謝,又用手指捅捅身邊人,麻神算笑著從肩上褡褳里掏出一本薄冊,出聲道:“這是老夫關于相面術的一些基礎心得,算不得高深,小天哥兒可以研習一二。迎來送往,吃的就是察言觀色的飯,希望有所幫助。”
他頓了頓,瞅瞅呂巧兒,又從褡褳里拿出三枚金閃閃的古銅錢,一同遞給何天。
“這算作內人所送,她身上多是女子物件,送與你不倫不類。這銅錢是卜算古幣,算不得稀罕,此去與內人享受環(huán)膝之樂,也用不上,留個紀念吧?!?p> 說完這些,麻神算牽著呂巧兒,兩人向北行去。
何天在旁邊站著,看著這老夫少妻重逢相聚并和好如初的一幕,內心一陣觸動。世間多少事,都是當局者迷,尤以感情為甚。
掂掂手里的兩樣東西,他有些哭笑不得,難道真要去做神棍?
何天正要轉身回廚房,走出十丈有余的麻神算又回過頭來,大聲說:“小天哥兒,初來時老夫說的血光之災并非妄言,不過某看不透,只知是池魚之禍,萬請珍重!”
何天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這個神棍,臨走還消遣我!應……應該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