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父母兄弟
宴會上，巴比倫王把耶魯巴伯，叫到了自己的身邊坐。
等身邊坐的后妃們退席了，他轉(zhuǎn)頭問耶魯巴伯：
“你今天為什么要制止我問那個江湖醫(yī)生？”
耶魯巴伯把頭貼近巴比倫王的耳朵，嘀咕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王有些不信的問。
“陛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想想萬一他惹起我朝的亂子來，可怎么好？”耶魯巴伯很知道他的主人害怕什么。
“他們說這個孩子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蛘咚故强梢猿蔀橥踝觽兊陌樽x。更何況，如果他真的被米迪亞人帶走了，也不好?！?p> 巴比倫王肯定了耶魯巴伯的主意：“明天就叫他和殿下們一起讀書吧。”
“那么他的頭銜？”耶魯巴伯問。
“就說容本王想想再定吧。到底，太聰明的孩子夭折的也快?！?p> 巴比倫王有些陰郁的說。
那天晚上，從451個替代者里挑回來的王子就死了。
第二天一早，尼布被一位宮女找了一件半舊的羊毛袍子搭上：
“您到底是王新領(lǐng)回的孩子，所以要走到您高貴的兄弟身后。”
然后，就把他領(lǐng)到了王宮的一處大殿了，王太子和王其他的孩子都在那里了，只是公主們不在。
除了王太子外，屋子里另外的三個孩子。
一個比尼布高大不少。
另一個跟尼布個頭差不多高，非常虛弱，臉有些微紅。
最小的一個，應(yīng)該是才進學(xué)的年紀(jì)。
他們的師傅站在他們身后，有三個人。
一個是尼布見過的耶魯巴伯，一個是細高個卻禿頂?shù)闹心甏笫?，叫穆特，最后一個像是個武士，十分魁梧。
王太子看見尼布進來，就對他的個子高大的兄弟說：
“雅熙特安，這個就是尼布，我說起的那個跟我一樣名字的孩子。尼布11歲了，比你小一歲，雖然比你矮小不少?！?p> 說著，王太子又轉(zhuǎn)頭對尼布介紹說：
“這是王的十七王子雅熙特安，這個是王的十八子托里亞，最小的這個是王的十九子阿明-馬杜特”。
除了托里亞對尼布回了禮以外，另外兩位王子都瞟了尼布一下。
阿明-馬杜特王子太小，他只感興趣玩具和吃的，一會就在屋子里跑開了。
雅熙特安明顯不喜歡尼布，他已經(jīng)把白眼珠都翻了出來。
老師們也被依次介紹了一下，細高個禿頂是王子們的哲學(xué)和政治老師，叫穆特；魁梧的大個子是王子們的劍術(shù)老師，叫楠楠特。
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尼布不由想起了、從前橫行鄉(xiāng)里的癱子軍長賀禮古家的、紅眼睛奴隸管家。
他不由想笑，但是從前的記憶，立即被什么東西蒙上了一層苦澀，他的笑消失了。
“穆特，我記得你原本是要給王子們教習(xí)法典的，不如就從最基本的《漢莫拉比法典》開始吧，”耶魯巴伯說。
他知道絕大多數(shù)亞述人，包括很多王族在內(nèi)，都是不識字的文盲。
他故意這么說是以為尼布也是文盲，想讓他在王子們面前自慚形穢。
“耶魯巴伯大人，那是什么？”
雅熙特安從沒聽說這什么什么法典的，他不喜歡讀書，只喜歡舞刀弄劍，即使是老師們講過的，他都不會記得，他于是干脆直接問。
“《漢莫拉比法典》，是我巴比倫古代先王制定的法典?！?p> 他哥哥王太子小聲告訴他。
“學(xué)這些干什么，不如學(xué)點有用的東西！”
雅熙特安對這些文縐縐的東西不感興趣。
“殿下說的極是。我也覺得王子們應(yīng)該多學(xué)習(xí)點刀劍和爭霸列國的事情?！?p> 王子的老師楠楠特是教導(dǎo)武義的，當(dāng)然在一邊附和。
負(fù)責(zé)這科的老師穆特倒是也不爭辯，就是一臉謙卑的模樣。
托里亞有些舉棋不定的看著兩邊，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才能顯得聰明一些。
“尼布大人，”耶魯巴伯依舊沒有稱呼尼布為王子或者殿下，他笑著說：
“你在亞述都學(xué)過什么呢？都有些什么老師？識字嗎？我聽說亞述王族們都識字的不多?！?p> “我……”
尼布嗅到了這個老頭子的想法。
他很想把自己埋起來，但是他又不想被人看扁，于是說：
“大祭司阿德阿教了一些歷史，總祭司大人教了一些法律，她走以前正是講《漢莫拉比法典》和《亞述通法典》---”
“吹牛鬼！”
雅熙特安聽見尼布這樣說，不由吼叫起來，把他的石板朝尼布使勁扔過去。
石板沒有打中尼布，卻在地上摔得粉碎。
“雅熙特安殿下，您這是做什么，教訓(xùn)臣仆也不是這樣的---”
穆特見風(fēng)使舵、奸猾的說。
“你們----”
王太子想制止他們，卻被他師傅的眼神凍住了。
他也不明白，耶魯巴伯為什么這樣排斥這個新來的王子。
“穆特大人，”尼布抓住桌子讓自己安靜下來：
“我記得巴比倫和亞述現(xiàn)在都是奉行《通法典》，法典上說王的后代中，只有王后的兒子是可以帶上王冠的長子，其余都是王的庶子；無論嫡庶，都不得被王的臣仆怠慢，不知道我記得對嗎？”
一眾教師，包括耶魯巴伯，都沒有想到這個小孩居然會這樣回答。
王太子不知道為什么，臉紅了。
其實他還不是真正的王太子，因為他并非王后嫡出，直到王后收他為養(yǎng)子、成為嫡長子之前，他都不是真的王位繼承人。
但是尼布并不清楚。
穆特頂著他地中海的腦瓜，尖細著嗓子說：
“你記得不錯，但是聽說陛下說你還不是皇子，要等到他的決定出來。現(xiàn)在既然你覺得自己可以不必受教了，就請回吧，讓你那些死了的師傅們繼續(xù)教育你吧?！?p> 說著，他就叫侍衛(wèi)把尼布從殿里趕了出去。
這個消息最先傳到了王后那里：因為皇后的宮殿，矗立在王宮的高地上，位于進出王及妃嬪內(nèi)宮和外宮的中線上。
所以坐在王后的化妝室露臺上，就可以俯視大半個外宮和全部的內(nèi)宮。
早間，皇后總會看見王太子的母親、和各位皇子的母親一起笑著說著，朝孩子們讀書的地方去。每個妃子的女仆都捧著水壺，點心和其他一些東西，好像一群肥胖的母雞咕咕的穿過農(nóng)院。
王后穿著她的晨衣坐在軟墊上，正被侍女們撲粉化妝。
她身邊的一個侍女，在她耳邊，嘀咕了起來。
“真是個傻孩子。他們難道是會跟他講道理的嗎？這愛認(rèn)死理的樣子，倒好像---”
皇后似乎在看自己妝下不年輕的臉，眼里露出了、一絲淡淡且柔軟的哀光。
停了一會，她就轉(zhuǎn)了話題：“你們說，我是不是該去、向偉大的女神，也求一求了呢？”
對巴比倫侍女來說，大家都覺得，王后說這話，不過是跟那些無子女的普通中年婦女一樣，又開始幻想、伊士塔爾女神可以賜一個孩子了。（不過這也很正常。大多數(shù)女人，在當(dāng)時的時代，都渴望有屬于自己的孩子，而且是越多越好。）
唯有王后最親近的米迪亞女官，知道這話真正的含義。曾有一位埃及來的術(shù)士，告訴王后的父王：王后將成為大地的女主人。作為代價，她必須依靠她的同胞妹妹，為她產(chǎn)育兒子。所以，謁見的時候，王后才叫侍女，送了尼布一把、米迪亞皇子們必備的短劍。
王后繼續(xù)說：
“對了，你們?nèi)フ夷莻€、隨著新皇子來的埃及醫(yī)生，給我看看。我聽說，他當(dāng)年也是個名醫(yī)來著。”
巴比倫王也聽說了、尼布被趕出學(xué)堂的事，什么都沒有說。
不久，宮中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就吩咐人、不要給尼布送午飯和晚飯：
“讓他先明白的學(xué)學(xué)這宮里的規(guī)矩，以為自己在亞述是個什么破爛小神官，就得意了！這里是巴比倫王宮，不是亞述的神廟！”
宮廷的另外一邊，尼布看著獅子餓的到處呼嚕呼嚕的叫，覺得很內(nèi)疚。
自己干嘛不忍忍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把一籃子的面包，新鮮烤的，夾著肉，偷偷送到了尼布住的地方。
餓慌了的獅子跑過去差點把籃子都吞下。
等它快吃完了，才想起尼布也沒有吃東西，它急忙把嘴里的肉和面包吐了出來，叼到尼布的腳前。
“你真可怕，我會吃你都咬了的嗎？我不餓，你吃了吧。不然宮女們都會嚇得睡不著的，怕你餓慌了去吃了她們?！?p> 尼布調(diào)侃的摸摸獅子和它鬃毛下的金鏈，忍住眼淚說。
自己雖然家里窮，可都沒有受過這樣的白眼。
老頭子和亞哈謝---
想到這里，尼布咬住了獅子的耳朵，逼迫自己不再去回憶從前。
聽見外面有響動，他偷偷爬到土墩子上，以便能從高高的小窗戶里望出去。
他看見托里亞和他的母親、還有侍女，正在外面院子的一角。
王妃留著一頭淺色的長頭發(fā)，像一面旗幟一樣飄舞著，非常漂亮，但是卻看起來非常冷漠。
她挺的很直，跟自己的孩子總是保持著兩個人的距離，哪怕是他跌倒了也一樣。
侍女們在一旁服侍著哭泣的王子。
這個母親對自己兒子的親切，甚至連都德亞里斯對自己的態(tài)度，都趕不上。
正看著，一只可怕的手狠狠拍了尼布的頭一巴掌。
他趕緊回頭，知道是山洞醫(yī)生來了。
“您應(yīng)該高興頭還在脖子上掛著?！?p> 他毫無聲息的進來，把獅子都嚇了一跳，躲在一邊、恐懼的團成一團，拱起背來。
“再這樣下去，他們會把你和你的獅子都殺了?！?p> 醫(yī)生說。
又過了些日子，王的旨意果然傳到了尼布這里：他要將尼布的獅子送到獸苑去，因為這頭巨大的獅子說到底不可在宮中這樣游蕩，以免咬傷人。
“不是的，它是總祭司的獅子，沒有傷過人！”
尼布拼命地?fù)踝∫擢{子的人，好像是在掙扎他的命一樣。
“我們也是奉了王名，您這樣子我們也沒有辦法啊?！?p> 傳旨的太監(jiān)無奈的說，他對士兵們努努嘴，他們立即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尼布覺得他都快被這些人撕碎了，但是他不能放手。
如果放手的話，獅子也會像總祭司的兩只狼和豹子一樣，變成人家身上的皮貨。
“這個孩子！大人，快，把你的繩子給我，我把他捆起來?！?p> 太監(jiān)朝著一個士兵喊，他被垂死掙扎的尼布弄得焦頭爛額。
山洞醫(yī)生冷冷地在一邊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