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有用的
“我說!”大胡子商人還是非常討厭的跟了上來。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爾斯蘭舔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看看商人遞上來的水囊。
“我就是比較好奇,您到底為什么……要找那枚傳說中的指環(huán)?反正,您就要死了,跟我說的話,我就算說出去,您也不會知道了,不是嗎?”
大胡子商人狡黠的勸說。
藍灰眼睛的阿爾斯蘭低著眼睛,他長長的睫毛吸了淚水和汗水,變得十分油亮。好半天,他才嘆了口氣:
“我父親是沙迪勇的領(lǐng)主。未來,我們家要聯(lián)合圣殿騎士,和搶奪圣城的回教軍隊作戰(zhàn)。我需要這枚指環(huán)去幫助我父親?!?p> “-------”
這怎么聽都不是一個靠譜的計劃,畢竟沒有活人、見過那枚傳說中、可以號令天下的指環(huán)。
大胡子商人只得說:“可,我---我聽說,您父親把女兒都嫁給了顯貴---”
阿爾斯蘭看看消息靈通的大胡子商人,發(fā)不出聲音來。
他父親有四個婚生子女,和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個的非婚生子女。在父親的卡拉克城堡,從沒有人喊過他“少爺”。他阿爾斯蘭不過是城堡里的一個小廝,是他婚生姐妹丈夫的小跑腿。
那一袋子給大胡子商人的錢,也不過是自己從父親養(yǎng)子韓弗萊那里、偷來的東西,包括這身騎士的斗篷和雙手劍。
他沒有機會獲得軍隊。沒有機會用領(lǐng)兵上陣、這個傳統(tǒng)辦法,讓父親看得起自己。
他離家出走的肇因,是姐姐的婚禮。
那是三個月前,整個領(lǐng)地內(nèi)外都是往來的貴人。父親前妻的親戚,都列在家族成員的席上了,而他甚至連個出場、被介紹給人的機會都沒有。
自己眼巴巴的坐在、離著婚宴最近的柵欄里,向外觀望,直到眼睛都疼了,也沒有人來叫他。
這是當然的了。
“阿爾斯蘭,我的兒子,你不用出去的?!蹦赣H這么安慰他。
但是,憑什么!
婚禮上的篝火、美酒和豪宴,特別是貴人身上、擦得閃亮的鎧甲,還有帶著各色裝飾的武器,都那么吸引阿爾斯蘭。
德意志選帝侯地區(qū)的鎧甲和武器,線條非常簡潔,但是一看就有一股子震懾魂魄、是殺人利器的堅強;意大利來的,則是裝飾著繁復的圖案,一件胸甲,一件短劍都能講出一段傳說,因為花飾的都是神話故事里的英雄和猛獸!
年輕的阿爾斯蘭,看著父親在席間被人諂媚著。
然后,他看見他父親的養(yǎng)子韓弗萊,穿著寶藍色長袍,戴著軟邊的圓廓帽子,別著三根白色鴕鳥毛,系著一條跟長袍同色寶石錯金腰帶,露著奶油色的小羊羔皮長頭鞋子,在穿著深綠色衣服的三個貴族陪伴下,代表他父親,出來向賓客敬酒。
這身衣服、他的貴族近從,在每個坐滿了珠光寶氣的貴人的席面間、隨意漫步,又帶著大批的衛(wèi)士,好不威風!
阿爾斯蘭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就必須站在人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他是他父親的兒子,他是沙迪勇領(lǐng)主的兒子,韓弗萊的那個位置,原本該是自己的,而不是這個跟父親并沒有血緣的家伙!
所以,年輕的阿爾斯蘭一不小心,也跑了出來。接著,他聽見了常常聽見的嘲笑:
“那個小子是誰?。俊?p> “您沒有聽說過沙迪勇的騾子嗎?!”
“騾子是什么?”
“就是不是馬也不是驢子呀?!”
“哈哈哈哈,對呀,聽聽他的名字就知道了,居然是主內(nèi)的高貴名字、加了野蠻人的名字!”
“您別聽人胡扯,他哪里有高貴名字,只有個野蠻人的名字,叫什么---對了---阿爾斯蘭!”
“阿爾斯蘭?!哈哈哈哈,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還‘獅子’呢,是‘騾子’吧?!”
“今天總算見到騾子的模樣了!”
然后,阿爾斯蘭聽見父親的親信過來說:
“把這個沒用的東西、趕緊帶下去,讓他回下人那邊,誰叫他來的,什么用處都沒有!”
可是他不甘心,他也想成為父親眼中的“有用的兒子”。就算不能成為“兒子”,至少先成個有用的人啊。
想到這里,阿爾斯蘭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好吧。”大胡子商人摸摸自己的肚子,那肚子已經(jīng)發(fā)出了咕咕的聲音:“是時候吃飯了?!?p> 藍灰眼睛的阿爾斯蘭看著大胡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不用來攔住我,我會拿到那枚指環(huán)的?!?p> 胡子商人的這個“拖”字訣,騙不了自己。他母親就是經(jīng)常這樣做的。她又瘦又小,好像只曬干了的喜鵲,完全不太有用,而且人前還總是一份非常卑微的模樣,對父親和家里的貴族們都低眉順眼。
大胡子商人嘆了口氣:“阿爾斯蘭大人,我只想謝謝你在洞口來救我,昨天晚上。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勇氣的。”
然后,他為藍灰眼睛的阿爾斯蘭指了方向:
“那么,您到吃人的王陵的話,請順著高塔那邊的坡道走。到了以后,你會看見一條被人挖了好幾次的通道,在一個大坑里。光這個月、被吃人的王陵吞噬的人,就有好幾撥了。到了那里,你沒有機會回來了。好好想想吧?!?p> “沒關(guān)系?!?p> “你好好想想!”
“我不想一輩子像騾子,不,像老鼠一樣、活著?!?p> 說罷,藍灰眼睛的阿爾斯蘭,就朝大胡子商人說的吃人的王陵方向跑去。不一會,他就不見了。
大胡子商人嘆了口氣。他才要拄著拐杖回家,就看見遠遠的天邊,剛才還晴空,現(xiàn)在就滾著排山倒海的烏云過來了。而且烏云跑得還特別快,又是跟自己相反的方向來。不一會的功夫,粉紅色的閃電,一下子打在了不遠處的頹垣斷瓦上。
石頭和磚頭“咔”一聲、就碎裂成一地的渣滓。
大胡子商人一驚,把阿爾斯蘭給做的拐杖,掉在地上。還沒等撿起拐杖,似乎有什么東西從拐杖和大胡子商人旁邊略過,拐杖就像生了輪子一樣,咕嚕咕嚕的滾走了。
“XXX的!”
雖然大胡子商人追的留神,不想自己爬過高塔那片,卻忽然發(fā)現(xiàn):那條通往吃人王陵的甬道,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哪個作死的,挖到了近跟前。
拐杖很不長眼的掉了下去。
大胡子還在猶豫,就聽見背后又傳來一陣陣的巨雷。
“唉!”他唯有爬進甬道,去夠他回家的必需品---拐杖了。
只是,大雨很快涌滿了坑道里。
雨水推著草根和土塊,越流越快,很快把大胡子逼得不得不捂著臉、向前掙扎。
忽然,他在手中摸到什么東西,他提出來一看,居然是阿爾斯蘭的雙手劍。
“啊---啊---阿爾斯蘭大人,大人,你在哪里啊?”
大胡子其實不是真的要找藍灰眼睛的年輕人,只是在給自己壯膽。
他忽然覺得有人站在自己背后,他剛一回頭,就被什么東西吸了過去,手中的大劍、又掉回泥水中。
等大胡子終于從那股吸住他的力量中掙扎出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蹲在了一個洞口。
墻上刻著幾只奇怪的動物和人物。
其中一塊浮雕,已經(jīng)上好色了,上面刻著一個大塊頭男人,戴著金色的高冠,卷著黑色的胡須和頭發(fā),拿著一顆好像松果一樣的東西,要去點亮一棵點綴著各種奇怪物件的樹------
一個差不多打扮、卷著頭發(fā)和胡子的家伙,看來是監(jiān)工的人,正在浮雕下面,指揮工匠繼續(xù)雕琢墻上的花紋。
大胡子只得過去請教他:“請問,這里是哪里???”
監(jiān)工問:“你又是什么人啊?”
“我-----”
卷頭發(fā)、卷胡子的監(jiān)工睥睨的問:“你不是皇兄殿下的仆人吧?”
大胡子商人趕緊假裝:“是的,是的!”
“嗯,殿下已經(jīng)回府邸了。你不知道今晚是慶祝我王大喜的日子嗎?!埃及法老送來他最珍愛的公主,要與我巴比倫通婚呢?!?p> 大胡子商人故作謙虛的頻頻點頭,雖然他什么都聽不懂。
“唉,可惜呀,我王的兄長,卻是個沒用的。就算來監(jiān)修王陵,都是一無所用----”
“------”大胡子抬抬眼皮,收下了監(jiān)工頭子對名義主子的蔑視,轉(zhuǎn)身出了洞口。
只是,他忍不住跪在了地上:從前的廢墟,剎那間,在大胡子商人的面前,成了一座鮮活的城市。
遠處的那座高塔,上面種滿了植物,趁著背后滾滾的烏云,遠遠看去,真的像是植物都懸掛著栽種在天上一般。
城中藍色的琉璃大墻、和金燦燦的青銅大門,好像故意要把人眼睛映花了一樣。
四處又是大胡子商人、從來都沒有見過的高樓廣廈!
大胡子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雄偉熱鬧的地方,他覺得有些頭暈,以為自己中邪了。
偏偏又有男男女女,抬著奇怪的木偶,一邊唱一邊跳,露出大腿和胳膊,從他身邊擦身而過!看得信奉回教的大胡子商人、滿心的罪惡和偷偷艷羨。
“這到底是哪里?。俊?p> 一個路人聽見這話,奇怪的回答他:“你……難道是鄉(xiāng)巴佬不成?這里不是我偉大的巴比倫王城嗎?”
“?。俊?p> 大胡子商人萬沒有料到:原來這吃人的王陵不是個壞去處啊。被吃下去的人,都到這么富裕的地方來了呀。
他剎那間精神抖擻,全身充滿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