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妖精
另外一邊，綠眼睛的妖精阿蘇大人帶著用棍子捅了土匪頭的士兵出了地牢。
“你去告訴殿下，法老的人已經(jīng)埋伏好了。他現(xiàn)在可以帶著人出發(fā)，去卡爾加美什了。很快那波殿下就是真正的尼布甲尼撒二世了！”
“阿蘇大人，埃及王邀請王會盟，為何選擇那里??？”
士兵覺得這個會盟兼埋伏地點選的奇怪?？柤用朗苍前＜氨贿€是王太子的巴比倫王打敗的地方，為啥埃及王能同意在這么恥辱的地方，又是巴比倫的地盤，跟巴比倫王會盟呢？談的還是他的公主們被殺的事情！
“你不知道那座廢墟是拜王所賜，才從一座極其富饒大城變成荒野的嗎？你想想看，那附近的人該有多痛恨這樣的君王？！”
“是啊，大人，那么朝中的大人們呢？”
“嗯，不用擔(dān)心他們?，F(xiàn)在城里唯一忠誠他的人也在我們手里，我隨時可以要他的命。不過，我這個人還得厚道一些，得讓他帶著自己的關(guān)門弟子走才好啊?！?p> 晴空之下，阿蘇大人把他的綠眼睛瞇了起來，他心里對巴比倫王的仇恨，就好像現(xiàn)在正在半空的太陽一樣炙熱。日頭的白光熱辣辣的直射著他，他陶醉在復(fù)仇的歡樂中，都忘了遮遮太陽、以保住他自以為豪的皮膚。
“大人，小人這就去稟告那波殿下。”士兵完全明白了，趕緊低頭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看著這個魁梧的士兵在高大的塔樓間小心翼翼的躲著日光走，阿蘇大人忽然心里多了一份得意。他看看自己站的地方，是神廟的大門口，背后是這幾天新運來的馬杜克和巴比倫亞述眾神的巨像。巨像連同自己投下的影子，都是黑影下匿走的士兵身材的幾十倍大。對方是個這里人人都贊許的勇士，那波殿下的親信，未來要手握大權(quán)的男人，而自己曾經(jīng)只是個極其卑微的、不得不靠美貌糊口的宦官，依著當(dāng)時的人看來，是死了都不配入土為安的賤民！可是自己卻支配著對方以及他們身后的王侯將相們。他就要主宰著這個帝國的一切了。
于是，阿蘇忽然覺得自己現(xiàn)在就是神，是比身后的神像更加真切鮮活有力量的神。
不由得，剛進(jìn)宮來的一幕幕都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是從現(xiàn)在起數(shù)三年以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他還叫阿蘇舒那米爾。黃昏就要張燈的時分，他被掌相朱木齊領(lǐng)著，進(jìn)到王庭。
阿蘇舒那米爾看上去比王所偏信的猶大太監(jiān)兼任內(nèi)官長的但以理還要年輕，一頭黑色的烏鴉翅膀一樣的頭發(fā)，烏黑的眉毛。眼睛周圍也蔥著一圈一樣又黑又密實的長睫毛。這讓他看上去像個憂傷的少女。只是那對悠悠的綠眼睛，出賣了他的靈魂。跟但以理不同，阿蘇舒那米爾是個可以讓人自由發(fā)揮他們想象的人。據(jù)說，阿蘇舒那米爾還沒有進(jìn)月神廟服侍的時候，就已經(jīng)是個擅長誘惑男人和女人的實習(xí)娼妓了。
看見朱木齊推薦了這么一個人來宮中服侍，即使是站在那波殿下一邊的耶魯巴伯都大跌眼鏡。自從成功的把王太后從宮中攆走，現(xiàn)在沒有人比朱木齊在朝中更有勢力了。就算王上信任猶大宦官但以理和他的親族們，朱木齊仍然是一人之下的掌相。怎么也沒有理由送男娼來誘惑王上、移禍朝政的吧？王庭中的大臣們?nèi)滩蛔《忌舷麓蛄窟@個綠眼睛的新來者。
阿蘇舒那米爾看著望向他的人，淺淺笑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所有他想征服的人，沒有一個能逃出他的小手的。果然大半朝臣都覺得下面發(fā)麻，上身滾燙。
可是坐在王位上的王自己卻沒有什么知覺。巴比倫現(xiàn)在是掌管著當(dāng)時已知西方世界的中心，占據(jù)著各國聯(lián)系的要道。從西奈到米迪亞，再到推羅，都在他的王座下?？上?，即使那個時候美索不達(dá)米亞就開始面對漸漸加劇的干旱了。所以，這一刻，巴比倫王想的是：怎么能把河水提到遠(yuǎn)處的荒地上，幫助王朝土地上的佃戶抗擊今年的春旱。
“王上…”看見王沒有回應(yīng)朱木齊新送來的宦官，一個大臣想提醒下王，卻被朱木齊用眼神阻止了。他領(lǐng)著眾人退出去，只把王和他供上來的阿蘇舒那米爾留在王的小謁見廳里?？上?，等到晚飯后，他再進(jìn)到里面，巴比倫王還是差不多的姿勢坐著冥思苦想，而阿蘇舒那米爾還是一樣站在他被引見的地方。朱木齊示意阿蘇舒那米爾給王奉上美酒和水果，才聽見王對著阿蘇舒那米爾問了一句：“你是新來的嗎？”
專門以美色迷惑人的阿蘇舒那米爾，在心里得意的笑了。他知道從沒有人不拜倒在自己的美貌下。他特別把眼睛微微從睫毛下抬起，看似害羞的望著王，說：“我至高的巴比倫王啊，我是朱木齊大人剛剛送來服侍您的。”
“奧。”王又把心思放到了他手上的泥板書上，沒有再說一個字。
朱木齊站在一邊，心里既得意又失望，正如他告訴阿蘇舒那米爾的，王不是個那么容易上鉤的人。但是，就連他也沒有想到他的王，對人人都無法抗拒的阿蘇舒那米爾如此無感。要是這樣的人都不入王的法眼，那么那個猶大宦官但以理又是怎么獲得王的心的？（因為但以理很受王的信任，連他舉薦的其他猶大人都在王的宮中、朝中和外省獲得了肥缺，大臣們不免議論王是對但以理有了龍陽之心。）
可惜，朱木齊并不真的了解王的過去：巴比倫王從小就對男人找男人相好這種事不太舒服。亞哈謝還活著的時候，就幾次被好男色的登徒子騷擾，甚至有一次差點被人綁走。再加上這些年，美麗的人，王見了很多，對這種頂著一幅人皮的野獸也有經(jīng)驗。這個人一進(jìn)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嗅到血腥的味道了。所以，巴比倫王本能的對美麗的綠眼睛印象不好。
朱木齊想幫阿蘇舒那米爾完成他的任務(wù)：“阿蘇是原本在蘇撒城月神辛神廟服侍的神官?！庇谑?，綠眼睛的阿蘇舒那米爾，自此就變成了“阿蘇”。（蘇撒的月神廟對應(yīng)月亮的圓缺和大潮漲落的關(guān)系，也招募一些低級男女神官，兼職娼妓。）
這話果然叫巴比倫王又看了阿蘇舒那米爾一眼。
“你是打蘇撒的辛神廟來的？你知道那邊有個女祭司叫做南娜的嗎？她之前是帶著個叫拿波尼度的小男孩進(jìn)去神廟服侍的？”
阿蘇淺笑了一下，讓他的綠眼睛看起來更加媚光蕩漾了，“正是，陛下，那個小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神殿做小神官了，正是接替小人的人。”他其實是在自抬身價，靠著王朝舉薦進(jìn)神廟的小男孩，填寫的身份是貴族，因此在神廟的官階，比辛辛苦苦往上爬的阿蘇高了差不多三十個等級。
巴比倫王似乎想起了什么：“朱木齊大人，您去叫專管辛神廟事由的耶魯巴伯大人來，我有話對他說?！?p> 等耶魯巴伯進(jìn)來，阿蘇和朱木齊聽見王對他的老師這么說：“大人，您立即替我寫信給月神廟的主祭司大人，請他替我務(wù)必嚴(yán)加管教拿波尼度。另外還要找個軍人去教教那孩子。”言下之意就是在說，月神殿里出來的人很不成形，不要把他關(guān)照的孩子也變成這個樣子。然后，王就站起來，叫人去送來他的老獅子、去庭院里散步。
阿蘇覺得從腳腕開始，一陣晃悠。他是出生赤貧、唯有美貌一樣優(yōu)點。這也是他心里的救命稻草，畢竟從五歲以來就沒有受過男子這樣的怠慢。這個人不但沒被自己迷住，甚至還這么公然表示出蔑視來？阿蘇的自尊心被重重摔在地上。
偏有耶魯巴伯，不懷好意的對美人宦官阿蘇說：“阿蘇大人，我個人的意見，您去俘虜王的心，原本是件極難的事情；說不定，他的獅子要比他容易得手的多，您說是不是？朱木齊大人？”
“……”朱木齊看看他的同僚，笑了笑，好像也贊同這話。“陛下是從小見慣了美貌的人的。我聽說，他當(dāng)年的家奴是整個大河兩岸最漂亮的人了?！?p> 他特別看了看剛才有些臉紅脖子粗的阿蘇，耳朵尖都紫了。
宦官沒有回答兩位大人，只是用眼底掃了掃肥大、又掉了毛的老獅子，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要向這個不知道姓什么的巴比倫王復(fù)仇。等他一肚子火出來的時候，正看見辛神廟以前的靠山、一臉憂郁和胡須的那波王子。一個主意讓宦官有了個一箭雙雕的快感。
“您…好像是那波殿下！”阿蘇舒擺出小女孩看見了英雄的樣子，一下躥到王的哥哥面前。
叫這么一個不知道雌雄的美人一喊，那波殿下倒是嚇了一跳。
“我…在舉國打開大門歡迎您回王都的時候，也在那里！”這話說的好，套在哪次那波王子進(jìn)出巴比倫城門都對。可見，阿蘇撒謊眼睛都不眨一眨。他緋紅的臉頰和迷亂的眼睛，讓那波王子忽然覺得渾身緊張。
雖然那波殿下不確定眼前的人是男是女，他同樣也不確定他是人，還是專門以迷惑人為生的妖怪。他只注意到綠眼睛的宦官帶著一條月神廟里侍奉者常帶的牛皮手環(huán)，于是紅著臉：“月神廟又起復(fù)了嗎？”
阿蘇很是時候的低頭，輕輕咬了一下那波王子的指頭尖，就飄然而去。
那波王子在他背后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他看見耶魯巴伯和朱木齊也順著這條路過來了，他本能的藏到了墻邊的黑影里。
“您為王獻(xiàn)上這么個妖精，是為了除掉但以理？”耶魯巴伯小聲問他的同僚。“雖然，您成功趕走了王太后和她的大臣們，但是，您覺得這個辦法真能奏效？”
“他有他的殺手锏！”朱木齊倒是對此人很有信心。
“可是萬一這樣的人，在王身邊引起禍患怎么辦？”
“您這么說，我還真是欣慰。我只需要他去對付王身邊的但以理。其他的事情，我會處理。畢竟，他比那猶大人好掌握的多。”
兩個人只顧說話，直到走出了王的內(nèi)室宮苑，都沒有發(fā)現(xiàn)本來黑影中就很難發(fā)現(xiàn)的那波王子。
黑暗里，那波的心慢慢的變回了原狀：弟弟作為王，什么都有，自己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連自己的師傅都看不見自己，只想著王的事情。自己根本好像弟弟的影子一樣稀薄的存在著。
第二天一早到宮中上朝時，等了一上午，王要宣召的人里也沒有自己，那波無精打采。一邊的神殿祭司們也低頭耷拉角：
“啊，太后還在朝中的時候，都沒有這么輕慢我們！”
“宮中那個米迪亞女人----”
“現(xiàn)在就連宮中的女官都不向我們行禮！馬杜克神啊，您真該好好看看這末世！”
神官們低著嗓子，嘮嘮叨叨，那波王子聽得心煩，唯有快步從牢騷滿腹的神官中擠過去。就在他快離開宮廷的時候，忽然一個人從后邊突然跳到他腳邊，給了他一個極其陽光燦爛的微笑，就是那個昨天師傅說朱木齊大人獻(xiàn)給弟弟的美麗妖精。他看上去像個小孩那樣干凈，本來就白皙的臉上，每個毛孔都那么細(xì)，映著他的綠眼睛，叫人簡直睜不開眼睛。
那波王子覺得自己接近他是件不明智的事情，于是想禮貌的走開。誰知道一個多事的人帶著侍從，正從宮里退出來，斜了他和不遠(yuǎn)處的神官們一眼：
“王專門在宮里養(yǎng)白吃飯的人啊，你聽說了嗎？”
其實這個人說的是安息王后再一次把兒子居魯士送來巴比倫王庭的事情。人人都傳說這個孩子是未來要劫奪巴比倫國運的人，但是王還是留下了這個在米迪亞鄉(xiāng)下認(rèn)識的小親戚。
那波王子以為這個好事者說的是自己，于是臉漲得通紅，他覺得所有下朝的人都在看自己這個閑人的笑話。他想忍住，偏偏從烏爾城上來的一個猶大裔官員又過來了。他高個，抱著一堆泥板書，后面還跟著個一樣高大的仆從，也抱著一堆沉的可以砸死人的泥板書。
“陛下也真是，應(yīng)該減少一下后宮的支出了，也沒有什么正經(jīng)女主人，還需要這么多花銷，你看看這些----”
這原本是嚼王后舌頭的話，成了壓斷那波王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淚很不爭氣的從他的眼里流出來。他不是王，他的母親安達(dá)爾王妃現(xiàn)在在人眼里也不過是浪費錢的后宮廢人而已。他從沒有想現(xiàn)在這么憎恨過自己的無用。弟弟是那么一個把自己照耀的看都看不見的巨大存在。自己的渺小無用和弟弟所做的大事，火一樣燒過他的心，那波覺得自己不能繼續(xù)這樣窩囊的過了。
阿蘇看著那波王子那種紅了又白了的臉，得意的笑了，自己原來不必費力了。那波王子是自己天然的盟友，想必這個宮里和朝中還有更多的這樣的人在等待自己使用，去對付那位偉大的巴比倫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