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智者們（下）
藍(lán)衣服的宮女沒有把大胡子引回剛才大胡子跟王太后告別的那間內(nèi)室，而是帶到了一間打扮得想帳篷的高頂宮殿正堂的外間。
“請稍等，我去向陛下稟告?！睂m女說著就點著輕盈的腳步走進(jìn)了里間。
大胡子、羅伊師傅和小驢三個無聊的在外面等。等了好大一會，也沒有見任何人出來招呼他們進(jìn)去。小驢調(diào)皮的把頭伸進(jìn)里面瞅了一眼。然后，似乎什么東西抓住了小驢的耳朵，把它使勁往里拉。小驢嚎叫著堅決不進(jìn)去。大胡子記得抱住小驢的屁股，就往外拽。一邊的羅伊師傅剛要掀開簾子，就看見里面忽然捅出一把寶劍，差點插中他。然后寶劍偏著鋒，就朝小驢脖子上砍去。大胡子急的一腳上去把拿劍的人踹倒了。這人倒地的時候，因為一下抓住了里間和外間之間的簾子，居然把門檻上門整個亞麻紗簾子都扯了下來。
一個原本戴著金色高冠的老婦倒在地上，金冠滾到一邊，她身上原本的大髦也扯裂了。老婦臉朝下趴著，一動不動，頭發(fā)雜亂的批了一身。大胡子剛要沖過去看看她，就聽見一陣不知道是人還是動物的吼聲，從簾子下發(fā)出來。他扭頭去看，簾子下原來也是個老婦，雖然比王太后和安達(dá)爾王太妃都年輕些，但是她的樣子卻更不像個活人。兩只大大的褐色眼睛里全是血絲，頭發(fā)也都花了，有的是白的，有的是褐色的，有的是發(fā)灰的金色，雖然被梳理開了，但是依舊亂麻一樣。大胡子起先以為她瘋了，但是她卻很快把目光從羅伊師傅身上挪開，轉(zhuǎn)移到了自己身上。原本是血絲和渾濁體的眼睛里，幾乎通紅了。她像對著仇人一樣對著大胡子又是嚎叫著，又是揮舞著手里的寶劍和扯下來的紗簾。
“你是？”大胡子被羅伊師傅護(hù)著，無法靠近這個老婦。
“是啊，她是誰??？”一個極其熟悉的笑聲傳來。大胡子和羅伊師傅發(fā)現(xiàn)，伊瑪目的光頭胖神官不知道從哪個角落里出來了。他還是如往常那樣笑瞇瞇的，好像一頭鱷魚。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回，他特別插著手，為的是讓大胡子看見他最外面的那只手上戴著一只骨頭色的指環(huán)。就是那只在地宮里由大胡子解開封印的所羅門王的指環(huán)！
“你把王太后藏在哪里了?。俊贝蠛雍浅膺@個魔鬼說。
“啊呀，您這話！明明親生母親在前，居然先擔(dān)心害了她一生的人?！惫忸^笑嘻嘻的繼續(xù)說。
大胡子看著這個發(fā)瘋嚎叫的女人，明白了。她就是生了這個時代自己的那位波斯的西塔王妃?？墒撬皇窃诓ㄋ埂⒂删郁斒康哪赣H照顧嗎？！光頭神官似乎讀懂了大胡子的疑問，替西塔回答了：“因為你留在這個世上的日子無多了，我特別幫你跟你的母親見一面。想想你真可憐，在大洪水時代和這個時代，還有下一個時代，都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什么樣子。所以，我要來做個好人----”
說著，光頭朝著大胡子和西塔都靠近了一步。
“老實說實話！”大胡子大吼。他意識到光頭每靠近一步，身邊的羅伊師傅的體溫就下降那么一截。身上原本有的光芒，就會朝著大神官的方向消失一些。
“好吧，光明的晨星啊，既然你命令我，我就實話實說。居魯士王子為了成為預(yù)言中偉大的王，說動了他的母親，跟我做了個小交易，把這個老太婆交到我手里來。”
大胡子不相信的看著他，居魯士還是個小孩，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呢？！
“他可比你像個偉大的君王得多，小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知道什么更重要了。至少他有親娘在身邊，告訴他該怎么選擇。”光頭又近了一步，揭出了小插曲的底牌。大胡子心里也冰冷的跟羅伊師傅摸起來差不多了。
“別替凡人難過，他們就是這樣唯利是圖和脆弱?！惫忸^看看里面倒臥在地上的老婦安達(dá)爾王太妃，“雖然她也成為了王太后，可是靈魂的力量也差得太多。就是當(dāng)個惡人都不夠分量！就這么輕而易舉的被自己的妹妹嚇?biāo)懒?。唉！?p> 說著，光頭對大胡子伸出手來：“光明的晨星啊，看那，就是為了讓你能出生，填補(bǔ)她沒有孩子的缺憾，這個女人，巴比倫的大皇后，犧牲了兩個妹妹。一個是安達(dá)爾，”他朝里面倒著的老婦努努嘴，然后又指著地上的西塔王妃：“一個是西塔。她就是為了叫你出生，才把她們的幸福都搭上了！”
“胡說！魔鬼！不要聽這樣的話---”羅伊師傅努力想爬起來，但是就是全身冰涼沒有力氣。他知道大神官是試圖迷惑大胡子，激發(fā)他心里的仇恨。人就是因為仇恨和貪婪，才會在靈魂上為魔鬼留出破口來。他雖然來到古代時間不長，待在王太后身邊的日子也有限，但是他相信大神官的話里真實的成分遠(yuǎn)遠(yuǎn)要小于事實！
小驢于是努力用頭去頂住羅伊師傅。
“人類總是相信他們想要聽的！可是真話，他們就不信了。不是嗎，修士？你跟人類說的那些預(yù)言，倒是真的，可是有誰信了？”光頭用手抓住了西塔的頭發(fā)，當(dāng)她好像一片樹葉一樣的從地上提了起來，“她的父親相信了一句蠢話：‘他的長女要成為手握這世界最大權(quán)力的女子，他的幼女要為長女生出一個統(tǒng)治大地的繼承人來’。所以就把她們倆一起送給了安達(dá)爾的丈夫！還讓這個庶出的女兒從一個沒有名分的造反者的正妻，變成了沒有名分的小老婆，連她生的兒子都失去了頭生子的名分。”
“米迪亞的長女，就是巴比倫的大皇后，一直口口聲聲把幼妹當(dāng)孩子疼愛，可是聽說父親把她騙去巴比倫時卻眼睜睜看她掉進(jìn)圈套里?！?p> “所以，西塔就這么被她以為愛自己的親人毀了。然后，她的姐姐還假惺惺的把她贖出來送回波斯，讓她備受人間的折磨----你看看她，她現(xiàn)在是不是活的比死了更痛苦？！”神官嘲笑的把西塔的臉拔起來給大胡子他們看。
說著，光頭還白了羅伊師傅一眼：“修士，收起你的那些假惺惺的清規(guī)戒律！什么‘人的生命不屬于自己，屬于上帝，所以不可自殺’。一個人如果連自己的命都說了不算，讓‘看不到摸不到的不存在’決定自己是不是該活的連狗都不如，這不是笑話嗎？”
大胡子忽然有點認(rèn)同光頭神官了，因為自己也這么對人抱怨過、嘆息過。誰不渴望至少能對自己的一生說了算呢。
羅伊師傅太虛弱了，幾乎答不上光頭神官的話，但是從他按住小驢要爬起來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發(fā)了白上看，他就是不同意光頭神官。
“你愿意認(rèn)命，成為虛空的奴隸，那是你的選擇！你的愚蠢！可是，我們不同，我們是有智慧的智者，要掌握自己的生命?！贝笊窆賹α_伊師傅虛弱的臉點點頭，然后回身用戴著所羅門王指環(huán)的手一指。幾個人（包括小驢）連同地上倒著的安達(dá)爾王太妃，就一起回到了剛才進(jìn)行過加冕典禮的小廣場上。只是，這個小廣場看起來跟剛才很不一樣。遠(yuǎn)遠(yuǎn)看去，地上還有些褐色的骯臟的污跡，大灘大灘的。
大胡子不小心一腳踩上，眼前立即出現(xiàn)了他在幻影中見過的那個美男子變成腐尸前的場景：不少人好像被屠宰的羊一樣在這里被砍頭剝皮，以至于留下地上無數(shù)的血污。然后，他聽見了那個美男子的尖叫聲：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
“嗷---------”
大胡子捂住了耳朵，因為那凄慘的叫聲就像是被人生生的從肚子里面開始往外掏，至掏到肚子里什么都流出來一樣----聽起來，真想讓人給個痛快的死啊！大胡子無助的捂著腦袋，連眼睛都不敢閉上，因為怕看見亞哈謝的臉從原本的樣子變成一個兩個眼睛都燒成洞的腐尸模樣。真想替他死?。≌嫦氚?！
“神啊，讓我替他吧，讓我替了他吧？”
光頭把嘴湊在大胡子的耳朵邊：“可是呢？雖然你在這個時代的生命那么禱告過，可是有神理睬嗎？亞哈謝不是照樣在你面前變成了腐尸嗎？受盡了所有可以忍受和不可以忍受的疼痛后，就這么惡心的死了？哈？你還要告訴我們，我們不該追求可以自己說了算的命運嗎？”說著，光頭神官對著大胡子的左耳朵孔伸出了長長的細(xì)細(xì)的舌頭。
小驢想頂開他，但是大神官的身體，一如上次一樣，好像空氣一樣，穿過了小驢。他緊緊的咬住了陷入痛苦回憶而不能動彈的大胡子。另一邊廂，他戴著所羅門王指環(huán)的手，變得紅紅的，伸向了地上昏迷的羅伊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