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窩棚里露出個腦袋守著火堆的公孫徇敏,蜷縮著身子裹緊了身上的黑熊皮褥子。四野靜寂無聲,天上寒星點點,映照雪峰,雪光星光交相輝映,皎潔無垠,如夢似幻。公孫徇敏凝望著眼前燃燒的篝火,中午做的那個短暫迷離的夢境不由得浮上心頭來。
公孫徇敏從厚厚的皮毛外套里扯出脖頸上那塊打小就一直貼身佩戴的玉玦,他細細摩挲著這塊帶著暖意的質感細膩的羊脂白玉,指尖劃過玉飾上兩張眉目不甚分明的臉和頭上隆起的部分,回想著夢境中看見的他們頭上戴著的高高的平頂帽子,回想著起那種在云端飛行的感覺,還有那些他從未未曾見過的奇異的景象。公孫徇敏不由暗自思索道:“那兩個蛇身人面人和白虎進入我的夢境還算是有跡可循,但那個奇異的地方我平生從未曾見過,因何它們會進入我的夢鄉(xiāng)?而且它們如此清晰,仿佛我親眼所見,只是因為夢的古怪離奇還是真的有那樣的地方存在?”
在公孫徇敏把玩著玉玦思來想去之間,不知不覺已經夜半,他微覺倦意襲來,他回首看了看公孫炎睡得正香的弟弟,摸索著把還剩有一大半的酒囊拿過來抿了兩口,想提提神再熬一會兒,想了想又站起來裹著熊皮出了窩棚,想讓自己在外面冷一下清醒一點免得瞌睡著了。
在他無意間一抬頭的時候,他驀然看見,在那像孤零零峭立像根大圓柱子的石山平頂之上,出現(xiàn)了一個奇異的身影,那是一只神態(tài)威猛,毛皮黑白色紋理見錯的體型十分高大的老虎,同他夢里看見的那只一模一樣。公孫徇敏之所以把它看的那樣清楚,是因為它的身上散發(fā)著明亮耀眼的白色光芒。
這只渾身發(fā)光的大白老虎正緩步前行,神態(tài)優(yōu)雅莊嚴,它走到了柱石的最邊上之后,挺胸昂首用灼灼發(fā)光的眼睛凝望著滿天星辰,喉嚨間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嗚咽之聲。那聲音在公孫徇敏聽來如泣如訴像是人類的嘆息一般。柱石后面懸掛的雪瀑如同一塊畫布,將它充滿力量感線條流暢近乎完美的猛獸軀體呈現(xiàn)在上面。
公孫徇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只大白虎,在炫目的亮光之中,它顯得的那樣的真實又那樣的不真實,公孫徇敏如同著了魔般移動腳步像它一步步走過去,然而忽然之間光線一暗,那只白色的大老虎瞬間蹤影全無。
公孫徇敏呆呆站在那里,觸目之處唯有星光閃爍,垂照四野,耳朵里是遠處傳來初春融雪之瀑流瀉沖擊的連續(xù)不斷的隱約的轟鳴之聲,公孫徇敏一時有點搞不清楚,他現(xiàn)在究竟是在夢境之中還是在現(xiàn)實之中。
待公孫徇敏失魂落魄的回到火堆邊,發(fā)現(xiàn)他剛才握在手里的酒囊不知道何時掉在了地上,他拾起所剩無幾的酒囊仰頭灌了幾口,哆嗦著手往篝火堆里添了些干柴,他渾身冰涼臉頰卻似火燒一般。他回首望了望柱石,仿佛在心里希望能夠重新看見那只發(fā)光的大白虎,可是星光黯淡,四野靜寂,除了他面前的無聲起舞的篝火和他自己的心跳聲再也沒有別的。
第二天,公孫徇敏對才方睡醒尚未起身的公孫炎說道,“我們爬上柱石去吧?!?p> 公孫炎瞪大了眼睛,望著哥哥,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公孫徇敏撥打開他的手,盯著弟弟,“我沒生病,我說正經的呢?!?p> 公孫炎拉長著臉兒說道:“昨天誰言之鑿鑿的說不能上去的,今天卻翻了個兒,我可從來沒看見過你翻臉翻的這么快的時候,不對,這可是你頭一遭這樣出爾反爾的,你說說,是什么原因讓你改變主意了?否則我會當你是撞邪了?!?p> 公孫徇敏有些遲疑的說道:“我昨晚,我昨晚看見那只白虎了,它就在柱石的上面?!?p> 公孫炎眨了眨眼睛,望著眼神有些閃爍的哥哥,他很少看見他這樣猶疑不定的神情,他聰明絕頂?shù)男珠L,歷來眼神都平靜清澈如無波的水面,“你確定你不是做夢?”
公孫徇敏咬了咬唇,皺了一下眉頭,然后盯著公孫炎簡短的說道:“你相信我嗎?”
公孫炎毫不猶豫的回答道:“當然了,我最相信的人可不就是大哥你了。”
“那你就不要多問了,我們想辦法上去再說,把繩子多帶點,實在找不到系的地方,大不了咱們結繩從兩邊分頭搥下。”
天不怕都不怕的兄弟起身草草吃了點干糧,然后從包裹里翻出出獵準備的行頭,一番鼓搗之后,兩人身著輕便又防水的薄鹿皮衣和保暖的毛皮坎肩,腳上換上鹿皮軟靴,各自腰系一圈麻繩,帶著酒囊和少許干糧及挖掘用的銅斧銅鑿銅匕開始登峰。
兩人懸壁交錯挖坑,輪流歇氣,步步艱難的向上攀登,還好這座石頭山雖是陡直如壁,又濕又滑,但高度大約不過二三百丈余,而且石質好像并不是太堅硬,挖起來坑來還比較好挖,兩人辛苦了幾個時辰之后,總算爬了一大半,雖然天寒地凍冷,二人卻已是渾身冒汗,身上也是臟污一片。
“哥,你還撐得住不?”公孫炎喘著氣兒對頭上側的公孫徇敏說道。他二人自幼學習弓馬騎射,漁獵采藥、收種莊稼這種事情也經常是身體力行,身板都打熬得很矯健強壯。但公孫炎知道,公孫徇敏的體力比起他來還是要差著一些。
“還好,”公孫徇敏喘著粗氣道:“好歹也是我自己要上去的,拼著這條小命我也要爬上去。”
“你吃點東西,歇口氣,剩下一小半了,就像你平日說的,關鍵之時萬不能大意,否則功敗垂成,前功盡棄?!?p> “這么聽我的話,好吧,我聽你的,你也歇歇,我們一定可以的。”
兄弟倆互相關照,齊心協(xié)力,一番辛苦之后,終于勝利再望,爬在前頭一步的公孫徇敏雙手已經搭上了柱石涯邊的石棱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氣使勁向上一探身,驀然對上了兩張笑嘻嘻的臉,頭上高冠儼然,他沒有看見他(他們)動嘴,但是他的腦海里響起了他(們)說話的聲音,“你果然來了,姬軒轅,不錯,不錯,是個好孩子。”兩人紫色華服的衣袖齊齊一揮,公孫徇敏只覺頭上一沉,好像頭上又被扣上了那頂重重的平頂高帽子,他不由得向后一仰,撒手從懸崖之上跌了下去。
“哥———”
公孫炎看見從他面前極速跌落的公孫徇敏,發(fā)出一聲驚叫。公孫炎貼著石壁回首望著柱石之下的懸崖峭壁,只覺得五內俱焚,差點也要撒手跟著跳下去。
“不行,我這樣下去要是摔傷了,怎么去救哥哥,兄長說的,緊要關頭,千萬不能意氣用事,我要冷靜,冷靜,我先上去再想想?!?p> 公孫炎爬上柱石之頂,柱石方圓不過十里,上面果然十分平坦,是正如公孫徇敏所說連繩子都找不到系的平板一塊,公孫炎欲哭無淚,最后他也總算是急中生智,本著死馬當活馬醫(yī)的想法,將鑿坑的銅鑿系上繩子再用銅斧使勁敲入地面,又在銅斧把繩子上纏幾圈,最后使出渾身力氣,輪起斧頭使出全身力氣劈進地面之中。公孫炎拽了拽繩子,想著無論怎樣,好歹這樣也能管上一會兒才可能會被拖扯掉,到時候就算自己滾下去,總比直接從這里跳下去會強一些。
在公孫炎踩著方才挖的淺坑下滑到差不多一半的時候,繩子果然松動開了,他從陡直的山壁翻滾而下,最后滾入溝谷底水流的淺灘之上。
公孫炎躺在潮濕的地上長長吐了口氣,還好,還活著。隨即想到哥哥此刻不知是死是活,心急如焚的他趕緊掙扎著爬了起來,感覺腰間一陣劇痛,那里是在翻滾而下的時候在一塊石頭上重重的撞一下,他當時就聽得咳喇一聲,想必是肋骨被撞斷了,所幸腿還沒事還可以行走。
公孫炎摸摸綁在腰間的酒囊還在,他將剩下的酒全部灌下去后扔掉了酒囊,然后拖著沉重的步伐圍繞柱峰谷底開始了搜尋,一面心里暗自祈禱神仙保佑,希望哥哥沒有事。畢竟這一趟出獵計劃是他提起的,公孫徇敏要是有事,他就是罪魁禍首。想到這,公孫炎不禁在心里詛咒那該死的白虎,不在其他地方出現(xiàn),偏偏跑到最陡的柱石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