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華散滿大地,獨(dú)椅樓舍輕抿濁酒的華服男子所不進(jìn)瞧還真當(dāng)像極了獨(dú)椅空窗的妙齡女子,誰人不愿多看兩眼?東海城中曾為之出街而搶不到好座位的女子哪一個不撕破臉皮大罵與長街鬧市,若是她們此刻知曉姜毗身盼無人共飲對月長嘆,怕是馬車嘶鳴連夜趕往此處。
木門被推開,姜毗收回那一抹憂愁,換上的是熠熠輕浮,尚婉君知他心中苦悶,但也不知如何安慰,江湖事自有江湖斷,也不過一瞬生殺血影,而朝堂爭奪卻比江湖兇險百倍,若不愿死于朝堂,需的不是一廂孤勇,而是狠。
比這要人命的朝堂更狠。
帝王將相哪一個不是森森白骨鋪在了腳下!但面前男子雖有雄心壯志但心卻依舊柔軟,這些年雖浪跡江湖,但憑著一張嘴四處逢源,生殺之人屈指可數(shù),這般心性,注定不適合朝堂爭奪,但他仍舊踏了過去,斷無抽身可能。
看到來人姜毗勾勒一抹笑意:“都辦妥了?”
尚婉君點(diǎn)頭:“丑時還有一刻鐘到,我是來問你需不需要動手?!?p> 姜毗沉思道:“昨夜之襲,他們定當(dāng)有所察覺,今夜再去太過冒險,暫且按兵不動?!?p> 尚婉君道:“裴家四兄弟,我在江湖也有所耳聞,裴元奎性格乖張暴虐,由他領(lǐng)兵斷然不會如此沉得住氣,我在想是不是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p> 姜毗笑道:“這唯一的差錯便是我們占據(jù)天險,固守不出,但倘若裴元奎當(dāng)真由你所說那般不堪,這裴家能屹立這么長時日那可當(dāng)真是老天瞎了眼。”
尚婉君道:“那個女子的身份已經(jīng)查明,為孟津渡裴公之女,這裴公也為裴元胞弟,但卻為偏室所生,因生父極其疼愛小妾,故而死后將河?xùn)|,孟津渡一分為二,由兩人分別掌手,兩人私下明爭暗斗不休,關(guān)系并非那么融洽?!?p> 姜毗輕敲酒盞笑道:“有意思,同是一家人卻要分家,這裴氏也當(dāng)真有意思。”
尚婉君道:“裴公極其寵幸這個丫頭,若是她出了差錯,雖說兩家互相不對付,但免不得同仇敵愾,我們的處境便會更難一些。”
姜毗搖頭道:“我們本意便是河?xùn)|,溫縣,孟津渡,本就置身泥濘,又能難到什么地步?只是這偶然挾持的女子沒想到身份竟如此特殊,喚她前來,我有事要問?!?p> 約摸一時,罵罵咧咧的裴泫舒,被尚婉君帶進(jìn)了房屋,看姜毗依舊活的自在心中的怨恨便愈演愈烈,但是眸中始終帶著些許恐懼,本若白雪的肌膚也沾上了泥濘,身上的上好絲綢也滿是污穢,自小長于宅院,憧憬院外生活,聽聞洛陽城中有熱鬧,相距也不是太遠(yuǎn),苦纏數(shù)日,終的父親應(yīng)允,借兄長外出查賬之名出了院,去洛陽城看了熱鬧,卻不想遇到這禍?zhǔn)?,眼看兄長被殺,自小衣食無慮的裴泫舒如何不恐如何不怒?
姜毗無奈的掏了掏耳朵道:“我可以給你一個殺我的機(jī)會?!?p> 此言一出,本大罵不止的裴泫舒住了嘴,姜毗看向尚婉君,后者知趣的離開,掩上房門,裴泫舒咬著嘴唇看著面前談笑自若的男子眸中皆是恐懼,小手緊緊抓著衣衫,姜毗看出這份恐懼,心下苦笑,他的本意確實(shí)并非如此。
開口道:“我可以放你回家,但此刻你要與你父親修書一封,讓他派人手前來溫縣?!?p> 裴泫舒一滯:“這與我殺你又有何關(guān)系!”
姜毗道:“你若回家,豈不是有機(jī)會能夠殺了我?而你只需休書一封,這買賣是劃算的。”
裴泫舒猜不透面前男子所想,昨日聽他言辭分明要對裴家不利,如今聽他所言分明已經(jīng)知曉了她的身份,看之自信滿滿,絲毫不懼,這書若是寫了,父親派人手前來,勢必家里空虛,他可長驅(qū)直入,這分明有詐。
姜毗道:“不寫?”
裴泫舒點(diǎn)頭:“不寫,殺了我吧?!?p> 姜毗搖頭輕嘆道:“可惜,本一番好意想放你歸家,誰知卻不領(lǐng)情,可惜了。”
裴泫舒眸中皆是厭惡:“少說的冠冕堂皇,你心中所想骯臟之事你心中清楚,雖不知你姓甚名誰,但我父親一定會找到你,將你挫骨揚(yáng)灰?!?p> 姜毗開口道:“你是不是還有一個二哥名為裴泫然,但卻死了?!?p> 裴泫舒一滯:“是有如何?!?p> 姜毗道:“不如何,只是做個確認(rèn),你父親確實(shí)是個人物……”
姜毗說著,停下了話語,輕笑著搖搖頭將盞中溫酒一飲而盡,恰逢這時尚婉君推門而入,似十分緊急,姜毗召來人手封鎖房屋,于尚婉君一同向長街而去:“何事。”
尚婉君道:“背陰駐守人員來報(bào),裴元奎領(lǐng)一百人手由暗道而入,傷我數(shù)人性命,此刻直奔糧庫而去。”
姜毗但也不驚擾只是笑道:“我以為是什么大事,原來是這種小事?!?p> “小事?”尚婉君不解道“糧庫被毀,我等該如何固守天險!”
姜毗側(cè)身看向尚婉君,后者微微一滯,因?yàn)榻捻蝗簧畛恋目膳拢骸叭绱吮悴皇兀译m不比楚言曹瞞,但這等庸才卻不比我,眼下正是收網(wǎng)的時機(jī),裴元奎交于你負(fù)責(zé),務(wù)必擒殺?!痹捳f完,姜毗調(diào)頭而去聲音傳來:“我去迎客?!?p> 裴元彪自兄長進(jìn)入暗道之后便心神不寧,自覺今夜將有大事發(fā)生,卻不知這預(yù)感從何而來,裴元奎已去一時,卻始終不見信號傳來,身旁士卒早已摩拳擦掌只待一涌而入,將賊寇殺得干凈,祭兄弟在天之靈,不止一次催促裴元彪快些下令進(jìn)攻,而裴元彪始終如一:“再等等?!?p> 直至一時二刻,只見斷頭谷后方溫縣火光滔天,濃煙滾滾而上,士卒明,這便是信號,紛紛看向裴元彪,只等他一聲令下便直沖而入。
看火光傳來,裴元彪心下頓時槽亂,如若說今夜心跳不止,那么此刻更是險些跳出了嗓子眼,但看士氣高漲,明白,就算此刻下令撤退也不會有人撤退,只因那些賊寇以傷裴家數(shù)條人命!
裴元彪吩咐道:“裴峰,你帶二百人手固守大營,若是有什么變故立即撤退……”
話音未落那名叫裴峰的男子便以冷冷呵斥:“二哥,我們八百人并非懦夫,如何能夠臨陣脫逃,剩余兄弟皆在溫縣之中與賊寇廝殺,你若惜命不愿去,便留守大營,我自當(dāng)前去支援大哥?!彪S即裴峰抽出腰刀朗聲道:“裴家子弟,與我一同沖進(jìn)溫縣,殲滅敵寇!”
這一呼,百聲齊呼。
這八百人終究不為兵,令達(dá)必行!眾人落與鬧市,多多少少沾染草莽之氣,見一人領(lǐng)頭,其余人一呼百應(yīng),跟隨者裴峰涌入斷頭谷,人數(shù)雖多,但仍有六十四人留在了營內(nèi),并非皆是草莽,有人也皆惜命,看裴元彪下令留守,那怕死之人如何不擁湊,當(dāng)真論起來,這也是二公子下的命令,誰人能說他們不遵命,是逃兵?
蕭峰所帶四百三十八人沖入斷頭谷,待尾首皆入谷中,后方頓時烈焰滔天,那早已準(zhǔn)備多時的火候,以石墨為引,將谷口那大堆石墨引燃,將通往谷外的道路牢牢封鎖。頓時,谷中兩側(cè)烈焰滔天,二百人手持好火把紛紛扔向谷中,這斷頭谷竟遍地鋪滿石墨,這石墨原產(chǎn)自西域,河澗王當(dāng)年平西之時曾遇塞外一族以此物作為武器,遇火則燃,水都撲不滅,大軍死傷千人,后平定戰(zhàn)事之后,河澗王已此料作為原材制“神火彈”軍中設(shè)立神火營,火彈以投石器擲出,待城中遍地石墨,火箭便如雨發(fā),一夜屠城并非兒戲。
后因此物過于霸道,攻城時死傷平民無數(shù),朝廷便下令,除神火營外,軍營之中不可出現(xiàn)石墨。但依墨家之勢,能夠得來石墨也不足為奇。
斷頭谷中早已一片火海,那火中掙扎不止卻無法撲滅烈焰的裴家士卒一個個痛苦不甘的死去,繞是有人僥幸躲過了石墨的攻擊,山頂下落的巨石也將之砸成肉泥,箭矢也將之射為山中野猬。
自古兵家為勝不用其極,靜瞧谷中慘叫一片,姜毗的眸也漏出些許蕭索,這些血肉雖無辜,但卻阻了他的路,這時有一人半跪與地信使道:“營中還有殘眾,我等該如何!”
姜毗道:“放信號,讓那五十人攻入?!?p> 信使拱手:“是!”
谷中的大火令裴元彪明為何心中狂跳不止,這哪里是什么流民,這分明是有備而來沖著裴家的匪,可火勢阻礙了想要營救之心,心下槽亂之際,只聽后方傳來嘶吼,一士卒半跪與地驚恐道:“二哥,我們后方有人侵入,我們抵擋不住,用不了多久就會沖進(jìn)來,還是快些逃吧?!?p> 若是這八百人全折在這里,又如何與父親交代,裴元彪慌忙下令:“傳令下去,快速撤離,回河?xùn)|在做打算!”
這一把大火燒了本決心剿匪的決心,更燒了些六十四膽小鬼的士氣,直至塵埃落定,裴元彪帶著僅剩的二十四人快速向著界外而逃。
卻唯聽身后山呼海嘯:“告訴裴元,不要再來招惹我們!否則讓他光著屁股無家可歸。”
一嘯大過一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