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墻高閣琉璃頂,冬月寒風似帝王。所謂成殷皇帝,便是踏著萬人血淚走到山巔的人,若是有人覺得王爺太子之間為了這個掙得你死我活,作為父親為什么還能容忍一切發(fā)生的時候,那何不問問他們的父親是如何坐上皇位的。
要問那不足一掌大的皇冕到底有多沉,回答大概是千秋萬代的累世基業(yè),大概是普天萬物的興旺衰敗,再或者是諸子百家的翹首以盼,是來世傳記的只言片語。為王者,從出生起就要認定自己是王,做什么都要有王的樣子,誰能一生幾十載端端正正的一塵不染,帝王也是人,人逼到極致,就會物極必反,就像這位成殷皇帝,活了三十年每日擔驚受怕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他寧肯錯殺也不愿意放過,這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老天選定的太子,要說是防患于未然,不如說是畏懼忘珚,他的父皇就沒看透這個人,到了他,也沒能明白大國師究竟是個什么人,要是這次能連國師同老五一起除去,他便能高枕無憂好些年了。
成殷皇帝是這樣想的,于是便這樣做了,他派出密探殺手跟隨皇子出城,誰知他們御劍而去,失去蹤影,成殷皇帝不死心,又回想起瑞臨說的東海,便叫人前往東海沿岸死守,果不其然有幾個腳程快的在白海鎮(zhèn)見到了皇子的身影,于是集結(jié)了所有殺手扮作漁民,正碰上水老大招人,水老大見是生面孔,心里打算著卸磨殺驢的事,所以痛快答應了,就這樣,所有的惡人坐了同一批船蓄勢待發(fā)。
再說無昭幾人御劍到白海鎮(zhèn)外,原本還有一絲皇家傲骨的瑞臨已經(jīng)癱在地上了?!拔以僖膊蛔鴦︼w了……”無昭覺得好笑便攙他起來:“那回去的時候你自己騎馬吧,路上遇到打家劫舍的或者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獸,我們就幫不上什么忙了?!?p> “要是有一艘會飛的船也許我還敢坐,御劍什么的還是算了吧……”瑞臨喘口氣說到。
無昭又說:“你還想著坐什么,飛機行不行???”
“飛雞?是一種妖獸嗎?”
“飛機是我家鄉(xiāng)的一種載具,有些像你一樣怕高的人,也會用那種載具飛躍山川大河?!?p> “那我真想有一天能見識一下你的家鄉(xiāng)?!比鹋R并沒有一臉期望的幻想著,而是轉(zhuǎn)眼看向無昭的臉龐,心里想著【若能同你一起……】
“常兒,我們進城吧。”無昭突然對席常說話,打斷了瑞臨的思路,她轉(zhuǎn)身離開,關掉了讀心術的能力,瑞臨只能自己拍拍身上的灰土連忙。
白海鎮(zhèn)地方子不大,依山傍水房屋錯落有致,南來北往的人卻不少,各色貨物也一應俱全,商販在街上叫賣,鄰里在路邊聊著家長里短,小孩子和貓狗歡快的跑過石板路,一副繁華和諧的樣子,他們一行人走在鎮(zhèn)里很是招搖。
“你們看,這是這個月第幾波俠客了?”
“我也見到好幾次,穿著統(tǒng)一的衣衫,都是佩武器,難道要在咱白海開什么武林大會?”
“我看不像,咱這也沒有什么武林世家,可能是要一起出海吧?!?p> “出海?他們要去哪里?”
“我聽老人說,以前我們這出過人魚呢,說不定他們是去找人魚的~”
“你是說鮫人嗎,哇~我也想看鮫人,故事里說他們都很好看,而且歌聲動聽,若是哪天他們上岸了,我也想聽一聽?!?p> “我聽說人魚沒有腿,要用聲音換腿,你就算見到了,他們也是啞巴?!?p> “你又唬我……”
瑞臨從看熱鬧的人群中走過,心里升起一種感覺:“我以前在東野城里走也沒見百姓用這種向往的眼神看我,好像我也是一個劍俠了一樣。”
席?;仡^搭話:“王爺出行百姓若是知曉只能跪在地上吧,你自然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也許他們也都是羨慕的?!?p> “那不同,”瑞臨說,“那時他們多半是懼怕皇族,弄不好一個不小心,惹惱了哪位大人,腦袋就保不住了,蒙蜃應該是懂得?!?p> 席常又說:“我聽聞王爺兩個月后要迎娶西域的公主,我以前下山偶有遇見異族人,他們的女子個個艷麗美貌,我想那公主應該更是出塵絕艷?!?p> 師弟蘇久淡淡的接上一句:“上次遇到那些西域人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事了,沒想到掌門師兄對她們還念念不忘?!?p> 席常抖擻一下:“沒……沒有的事……”
蘇久白他一眼沒再說話,讓無昭想起蘇久小的時候,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你就是剛?cè)腴T的小弟子?”無昭那日站在崖邊看風景,正看到席常領著自己的小師弟走過來拜會。
小蘇久點點頭,認認真真的行了禮,他正經(jīng)又嚴肅的小臉讓無昭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嬰兒肥。
“弟子蘇久,前輩是誰?”
“我叫無昭,暫住在西山,你可以跟常兒一樣叫我姑姑?!?p> 席常解釋道:“姑姑可是師祖的好友,兩百年前師祖邀請姑姑來寒霜城,就一直住在西山那邊?!?p> 蘇久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從那以后無昭就再沒見過有什么事能讓蘇久露出驚訝的表情,有時候無昭回想,那個時候難道小久兒是在驚訝自己老嗎?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從千年前活過來可能又能見一見他失控的表情了,想到這里,無昭或者說是陶大丸,她重重的嘆了口氣:【我若有朝一日活到現(xiàn)代,還能再見到他們嗎……】
“無昭你看,這小孩子真可憐。”瑞臨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聞言看去,一個孱弱又瘦小的小乞丐萎縮在角落捧著一個空蕩的破碗餓的眼睛都發(fā)綠。
“若是覺得可憐便予他一些銀兩吃食?!睙o昭淡淡的說。
瑞臨還是覺得很可憐:“那不過是管他一時溫飽,待銀兩用盡還是會蹲在這個角落繼續(xù)要飯。”
“若真的如此,便是他的命數(shù)。”
“你信命?”瑞臨問道,又自問自答,“也是,你是國師,占天卜卦觀星祭祀,你一定是看透了人生命軌的,可我不信,難道天象一定是準確的?難道命運一定是注定的?若現(xiàn)在出來一位算命先生說他一輩子是要飯的,而我今日卻收留了這個小叫花,他原本悲慘的命運就變了,待來日他飛黃騰達位極人臣,是不是說我改變了他的命,那這占卜又如何說是準的還是不準的。”
無昭看著激動的瑞臨只是搖搖頭:“那這才是他的命,所有的安排,都是老天注定的,不論你怎么努力想要改變未來,不論你失去多少想換回你想要的,最后都會發(fā)現(xiàn)不過都是安排好的?!?p> 瑞臨還是搖搖頭:“我不如你活的長久,但你且信你的,我自會信我的,不然我們今日便立下賭注,你告與我這小叫花的命數(shù),我便要試試扭轉(zhuǎn)了這條路會如何?!?p> 無昭看著認真的瑞臨回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和師兄,她有時也耿耿于懷,憑什么就那樣命中注定,憑什么拼盡性命與無為而治竟是同一種結(jié)果,她也想著問一問老天,到底憑什么。
“好,”無昭松了口,隨即注視著毫無察覺的小叫花子,如墨般的瞳仁閃起了金色的光,她說,“他此生命途多踹,但也算轟轟烈烈,此生自由于江湖中,只可惜最后慘死他人之手。你要如何給他改命?”
瑞臨盤算一下,解下腰間王爺?shù)挠衽遄叩叫〗谢ń埃骸靶『ⅰ!?p> 小叫花一愣有些害怕,瑞臨又說:“我乃當朝五皇子瑞臨,這是我的腰牌,你以后不論有什么危險困難,都可以來王爺府找我?!?p> “皇……子?”
“記住了,五皇子?!比鹋R從懷里拿出自己的荷包,整個都塞到他手里,“給我努力的活下去!”
說完這些,無昭金色的瞳仁又看到了更多的畫面,小叫花走投無路來到王府卻沒有找到瑞臨,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別經(jīng)年,當小叫花再次遇到瑞臨的時候,令她驚訝的是,自己竟也在一旁,畫面里的人不知說了什么,不知過了多久,小叫花似乎十分開心,后來不知是誰人追來,小叫花最后的畫面便是擋住了瑞臨身前的利劍,死在他的面前。
無昭突然感到心碎般的難受,看破他人命數(shù)費去她大多法力,她晃了晃神,瑞臨說:“你怎么了?”
“無事?!?p> “那我們立下誓言吧,若我勝了你便答應我一個條件,若我輸了反之?!?p> “什么條件?!?p> “我知道你壽數(shù)悠長,我不過是個凡人,你權當是消遣,陪我一生,于我左右可好?”瑞臨紅了臉又急忙解釋,“你別誤會,我不過是覺得很少與人親近,更別說是女子,你在身邊總會安心些,這樣外人也不會私下里說我有什么怪癖……”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聽不清為止,無昭卻只淡淡的應了聲好。瑞臨喜出望外,又問:“那你的條件呢?”
“若你輸了,別哭鼻子就是了?!?p> 席常在遠處沖他們喊:“姑姑!”
“來了。”